不不,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以我和他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對他的了解來看,他隻會嗤之以鼻,認為又是我在玩什麽花樣,我不過自取其ru而已。現在關鍵還在通地七的身上。既然我自己無望再找到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樓少白能盡早找到他。隻要知道他的下落,而我還活著的話,辦法總能想出來的。


    窗外的天色漸漸黑了下去,我的周圍也暗黑一片,一天水米未進,到了現在,我漸漸終於還是餓得有些手腳發軟,想起來拍門叫人,又懶得動彈,終於隻是把身子蜷成一團,縮在被子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的麵前是院子裏的那株白梨樹,仿佛又是個chun天,梨花飄飄似雪,我到了梨花樹下,伸手接住了潔白的花瓣。梨花樹後,我看見我的父母牽手走了過來,他們都在朝我笑。誰說我母親受了詛咒,得了那可怕的怪病?她還像從前那樣美;誰說我父親拋棄了我們母女?他還像我小時候那樣地愛我。我鬆了口氣,快活地朝他們跑了過去,就像小時候那樣,跑過去向他們撒嬌。突然,他們消失不見了,麵前的梨花樹也被一團迷霧籠罩,我陷入了混沌之中。我惶恐地不停走路,卻一直找不到迴家的路。心中的迷惘和恐懼壓住了我,壓得我無法唿吸,我用力張大了嘴,氣卻仍透不出來。忽然迷霧消失了,麵前依稀出現了一張男人的臉,仿佛是楊宇的臉。他看著我的目光中滿是憐惜。


    “楊宇,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你還是會那樣愛我,對不對?”


    我用盡了力氣,朝他大聲喊道。


    夢啊,就連在夢裏,我也知道這是個夢。如果不是在夢中,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問他這種話。


    他朝我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龐。我就像是浮在了一汪chun池水中,被清涼的水柔軟地包攏了起來。


    “遙遙,是的,不管你變成怎樣,我都會那樣愛你……”


    他笑著說道。


    我被一種未可言狀的幸福緊緊地抓住了。我望著他,不停地笑,然後又止不住地心酸落淚。我真是傻啊,他這麽地愛我,我卻為什麽不相信他,結果現在和他相隔百年,我要怎樣才能迴去……


    我還沒想出辦法,麵前的那張臉忽然變得清晰了起來,我這才看清,這不是楊宇,而是樓少白。


    怎麽可能是他!


    “楊宇!”


    剎那間,我心慌意亂,嘶聲力竭地叫著楊宇的名字。樓少白卻還朝我伸手過來,我一急,狠狠張嘴咬了上去。一種實在的感覺讓我倏然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我不是在做夢,我的嘴裏正用力咬著一根手指,舌尖碰觸到的地方,還有一股怪味……


    房間裏已經開了壁燈,樓少白不知道什麽迴來了,正坐在我chuáng邊,用指頭蘸了藥膏往我的一側臉頰和破損的嘴角抹,而那根指頭,現在被我緊緊地銜住,他正驚異地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著。


    《霓裳鐵衣》清歌一片v十六章v最新更新:2012-01-0418:49:39


    我急忙鬆開了牙齒。他移開手指。我注意到他指腹上除了道牙印,還勾拉出了一道細長的銀絲,是我的口水沾在了上麵。我又覺得自己眼角似是還有些淚痕,急忙抬手想用衣袖去擦。他手上卻已經多了塊潔白的方帕,探身過來擦了下我的眼睛,接著又若無其事地低頭,擦自己那根沾了我口水的手指。


    我有些尷尬,心中卻禁不住納罕起疑。早上此人還滿身戾氣,仿佛地獄裏的無常,把我關在房間裏自顧揚長而去,現在竟然又仿佛什麽事沒有,心平氣和地往我的臉上擦藥,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想起剛才的那個夢,我依稀記得自己到了最後仿佛在大叫楊宇的名字,不知道有沒有真的叫出來。若是被他聽到,隻怕又要費一番口舌。


    我壓下心中的不安,慢慢坐起身,拉好了身上睡得有些淩亂的衣服。見他指頭上又挑了簇ru白色的藥膏朝我的臉伸了過來,有些不習慣地側過臉閃避,卻被他用另隻手擋住,qiáng行將我的臉扳向了他,說道:“還沒擦好。”


    我屏住唿吸,忍耐地等著他把手指頭上的那簇藥膏都抹到了我的臉頰上,一陣清涼的感覺。他擦完了,又端詳了我片刻。


    “那家旅館已經被封了。那個女人和打你的人,現在在牢房裏。你說怎麽處置?”


    他一邊說,一邊拿過剛才的那方帕子,隨意抹了下手指上殘餘的藥膏,丟到了一邊,然後看著我。


    我說道:“我要是沒記錯,如今也算是共和約法社會了。依照法製就是,問我做什麽?”


    他目光微微一閃,神色裏已經帶了幾分嘲諷之意:“看不出來,你倒滿口時新的法製共和。隻可惜這一切不過是畫餅充飢,自欺欺人。武昌辛亥之槍pào聲猶歷歷在耳,轉眼國家就不過從愛新覺羅姓氏的手中落入被英美諸國cao縱的袁氏股掌中而已。什麽法製?誰的槍桿子硬,誰就說了算。”


    我默然。他這話雖然有幾分刻薄,卻也是一語中的。我依稀記得再幾個月,仿佛南方多省就會爆發一場反對袁世凱直係軍閥的北伐二次革命,雖然因為人心不齊一盤散沙而匆匆落敗,但是盤踞各省的軍閥卻各自獨立,此後征戰不停,局勢一片混亂。這樣的世道,談共和法製,確實是癡人說夢。


    “楊宇是誰?你做夢還在叫這名字,哭也是為他?”


    我還在怔忪間,耳邊突然聽他這樣問我。


    我一驚,循聲望去,見他正狀似閑閑地看著我,目光裏卻帶了幾分探究和隱忍的不快。


    果然被他聽去了。他沒當場發作,忍到現在才問,已經叫我有些意外了。


    “沒什麽……,隻是夢到了小時候的一些事qing,有些難過而已……”


    我避開他的目光,含含糊糊地應了聲,卻聽他哼了一聲:“早上剛沒了個玉堂chun,現在就又出來個楊宇。是不是就是這次幫你去劫獄的那個男人?”


    我心中一動。


    他這樣問我,也就是說,目前為止他應該還不知道那個去劫獄的人就是通地七。


    “你誤會了,真的沒什麽楊宇,隻是我夢裏夢囈而已,你聽錯了。”


    我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麽那個男人是誰,幫你劫獄的那個?”


    他的表qing顯然不相信,卻也沒再追問,隻是突然轉問起了劫獄的事,口氣像在審問犯人。


    “我高價訪來的一個江湖人。”


    我照今天白天想好的託辭,立刻說道。


    一陣沉默,我略微有些不安,偷偷抬眼看向了他,心咯噔跳了一下。他的眉頭擰在一塊,盯著我,顯然是完全不相信我的話。


    “池景秋,我本來還指望你對我老實jiāo代的。現在我失望了。你當我是傻瓜嗎?我和那個人過了幾招,此人身手了得,那樣的qing況之下也能逃脫,你一個養在深閨的女人,天大的手段也請不動這樣的高手,讓他冒死隻是為去救你那個一文不值的老qing人!”


    他頓了一下,微微俯身靠近了我,繼續說道,“況且,要是我沒認錯,此人就是上次在公署把你劫走的那個人……我本來還相信了你前次的說辭。現在看來,你們早有預謀,隻是被我撞破,你才自己演了一出苦rou戲吧?”說到這裏,他突然冷笑了起來,“我早上也隻當那個唱戲的在放屁,現在看來,他說的也未必全是虛話。池景秋,看來我還是再次小看了你。你倒是qing深意重的人,新舊兩不忘。要你的新相好冒死去救老相好。那個唱戲的死得倒也值了……”


    我心頭一陣惱怒,隻是一時又無法辯駁。罷了,讓他誤會我因為舊qing難忘去救玉堂chun也好,否則就要用更多的謊去圓謊。麵對這個男人,我已經有些筋疲力盡,不想再費心力去編更多的謊了。而且在他看來,不管我說什麽,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不是嗎?


    我咬了下唇,gān脆垂下了眼,一語不發。


    “那個人和你到底什麽關係?你老實jiāo代了,我或許還會既往不咎。你要是再在我麵前耍心眼……,你知道,我對你已經夠有耐心了。人要有自知之明,懂得什麽是見好就收。”


    我的沉默仿佛惹惱了他,他突然提高了音量,一隻手攏在了我的頸間,迫我抬頭與他對視。


    我望著他,深深吸口氣,有些無奈說道:“樓少白,你就是審問我到明天,我也就剛才的那幾句話。”


    火星子在他眼中迅速劈裏啪啦地迸濺了開來。他攏住我頸項的手忽然加大了力道。我唿吸一下困難起來,耳鼓轟轟作響,頭臉皮膚下仿佛有萬千的細小針頭在不停地紮刺著我。就在我憋得快要透不出氣用力踢打他的時候,他忽然鬆開了手,我被甩到了chuáng上,趴著難受地咳嗽個不停。


    “你的那個新qing人,雖然逃走了,但背部受了槍傷,他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取不出子彈的。我已經對所有的中西醫館都下了知照。隻要他敢去,我就一定能抓住他。除非他不求醫,自己傷重感染而死……但是你放心,隻要我抓到他,我一定會把手刃qing人的機會再次讓給你。反正已經殺了一個,再多一個,我想你也不會介意……”


    他看著我,冷冷說道。


    通地七果然受傷了!


    全城被樓少白這樣控製著,通地七又受傷了,身邊還帶著個嬌弱的千金小姐,他能躲到哪裏去?萬一真的傷重不治……


    我臉色微微一變。


    樓少白千方百計想要抓到通地七,並不是要他的xing命,隻是要利用他一身的盜墓本領。而依通地七的xing格和一身的本事,必定也不是甘心受製於人的,這兩人這才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現在他受了彈傷,與其帶著池小姐躲躲藏藏諸多不便,甚至隨時會感染而死,那我寧願他早一點被樓少白找到。隻要人在,那就什麽都有可能……


    一定是我有點難看的臉色更加激怒了樓少白,他突然站了起來。我抬頭望去,見他yin沉著臉,慢慢地伸手去解自己領口的銅質紐扣。


    我剛才還在為通地七擔心的心思一下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睜大了眼,看著他一顆顆解開了衣扣,甩掉外套和裏衣,然後伸手去解褲腰上的皮帶。


    “你gān嘛?”


    我坐直了身體,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並不是那麽緊張。


    “你說呢?你是我樓少白明媒正娶的女人。以前的我就當過去了,現在竟然還和外麵的男人勾搭在一起。那個唱戲的說和你睡過了覺,池景秋,你是真被冤枉了,還是一直在我麵前裝清高?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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