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說話,戛然而止,怕泄露了自己幾yu哽咽的音調。


    他也不再說話,隻是摸索著將手探到了我的身下,將我再次重重地抵向了他……


    夜很深很深了,我的耳邊也早已聽不到dong外那緊一陣緩一陣的雨聲了,萬籟俱寂的一片寒氣中,隻剩了我和他,聽著彼此的唿吸聲,緊緊抱了,裹在那半gān的外衣之中。


    “阿離,你睡了嗎?”


    他忽然問我。


    我不語,隻是輕輕我的額頭蹭了下他的下巴。


    他低嘆了一聲:“阿離,我捨不得睡,睡著了,時間過得總是很快,等我醒來睜開眼睛,我怕你已經離去了。”


    我閉上了眼睛,更緊地把自己貼近了他。


    他終是太疲倦了,還是睡了過去,手卻依舊緊緊地覆住了我的腰身。


    天還是亮了,dong口透進了一道曙光。


    我們身邊的火堆早已燃盡,隻剩了一堆灰燼。


    他夢中的神qing很是安詳,嘴角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我癡癡地看著他的容顏,終於忍不住俯身下去,用我的唇輕輕掃過他剛剛冒出了胡茬的下頜,有些微微的刺痛。


    就像我此刻的心。


    我輕輕地將他的手從我的腰間挪開,隨意理了下衣物,站起身來。


    我終是牽了馬,沿著已經脹湧的山溪慢慢地一路下去,走到半山的時候,卻與何肩一行人碰到了,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五花大綁了的人,身上濕透,看起來有些láng狽。


    見我盯著那人,何肩踢了他一腳道:“這就是昨日那群楚兵的首領,卻原來是霸王派到齊王那裏的說客,被齊王送出後,得知我們正朝南而來,便選了這個山穀伏擊,他想得倒容易!”說著已經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原來他就是韓信曾提過的項羽派來的說客武涉。昨日山穀埋伏,他想來既是要奪些糧餉財物,更重要的應該還是希望俘了張良一行押到項羽那裏邀功,以彌補他遊說韓信的失敗吧?


    何肩看向了我的身後,見隻有我一人,神qing一下子顯得有些緊張:“怎麽沒見成信侯?他昨晚沒有與你一起嗎?這山中很大,若是迷失了路,這可到哪裏去找?”


    我轉頭朝著自己來時的方向指了下:“沿著這溪水一直上去,右邊有個岩dong,他……現在應該還未睡醒,你們隻需在外等他醒了便好,不要吵了他。”


    何肩一喜,朝我點了下頭,領了人要往山上而去,走了幾步,他突然迴頭看著我,有些猶豫。


    我朝他淡淡一笑:“我尚有急事,不便和你們一道迴去了,你若是怕成信侯責怪於你,也可以派個人護送了我先走,這樣他總歸會放心些。”


    何肩的眼裏閃過了一絲似是明了的神色,很快卻又嘆了口氣:“你與他……”


    他倏然閉口,想了下,叫了他身邊的一隊六七個衛兵,大聲喝道:“你們一定要把辛姬安全送到櫟陽,否則我就把你們的腦袋一個一個擰下來當夜壺用,聽到沒有!”


    那隊士兵嚇了一跳,苦了臉忙不迭應了。


    我笑了下,逕自牽了馬,繼續朝著山下而去了。


    ☆、魏媼


    那幾個衛兵一路護送,倒也是十分地盡職,隻是經過臨濟一帶的時候,他們的神色卻是有些緊張,此時的劉項大軍仍各自盤踞在這一帶的成皋和滎陽,雙方死死地咬著不放,所以時常有流兵來往,所幸我們走的大多是小道,最後終是有驚無險地入了關中。


    我迴到了櫟陽。


    櫟陽城中,仍是那樣的寧靜,絲毫聞不到中原huáng河岸邊的那場戰事中硝煙的氣息。


    我整日整夜地將自己關在院子之中,再也沒有出去過一步了,從冬一直到了第二年的夏,半年多的時間,日子竟這樣一日日地如流水般逝去。


    睡覺的時候,我時常做夢,夢中的一切卻是光怪陸離,我睜開了眼,便再也記不得了。


    可是有一晚,我做夢,夢中的世界卻是久違了的兩千兩百多年之後的那個摩登都市,夢中的我,輕飄飄地遊走在其中,一語不發地穿過了整個城市,迴頭,卻突然驚恐地發現身後的一切都成了混沌,白茫茫,霧渺渺,什麽都沒有了。


    我像是失去了心,一下子抱頭痛哭了起來,哭得嘶聲力竭,上氣不接下去。


    我想迴去,我想迴去,可是就連夢裏,我那原來的世界也終是成為了一堆泡影……


    “辛追,辛追……”


    耳邊,仿佛有人在不停地叫我,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焦急和不安。


    是誰,是他在叫我嗎?


    “子房!”


    我大叫了一聲,猛地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在chuáng上,長發已經被汗濕透了,混合了淚水緊緊地粘在了我的臉上。


    是夢,是夢而已。


    他不會叫我辛追,他隻會叫我阿離,這個世上,也隻有他一個人會叫我阿離。


    我長長地籲了口氣,重又慢慢地躺了下去,卻突然看見了我的chuáng榻之側,正跪坐了一個人。


    慘白的月光一格一格地從窗欞中透了進來,照在青磚的地上,又投到了他的臉上。


    他還穿著一身的甲冑,看起來風塵僕僕,隻是此刻卻跪在我的榻前,紋絲不動,看著我的一雙眼睛,卻是透出了一陣沉沉的悲傷之色。


    我的心猛地跳了起來,幾乎要透不出氣了,冷汗又涔涔地滲了出來。


    我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雙手竟是軟得撐不起自己的身子了,定了定神,朝他勉qiáng笑了下。


    “利蒼……,你……怎麽會在這裏?”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了,我急急忙忙拉住了他撐在塌上的一隻手,笑道:“你迴來了,這很好……”


    我再也說不下去了,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是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太久,竟然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他,我的丈夫嗎?


    他笑了起來,伸出另一隻手,我感到了他那有些粗糙的手指正輕輕地將我沾在臉上的濕發撥到了一邊:“你剛才是做噩夢了嗎?不用怕……”


    他忽然倏地縮迴了手,對我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我剛趕迴,手上還有泥,把你臉弄髒了……”


    他那宛如孩子般的膽怯和自責,讓我忍不住噗地笑了起來,剛才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


    他亦是笑了起來,一拉我的手,我便順勢從榻上坐了起來,赤足踩在了他的靴上。


    “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去年何肩告訴我你安然迴了櫟陽後,我就想著來看你了,可是戰事一直很緊,我實在脫不了身……,蕭大人要送一批急用軍需到成皋,我請命迴來押送,這才得了空來瞧你一眼,明日一早便要走了……”


    他抱住了我,在我耳邊低聲說著,緊得仿佛要把我嵌入他的身體。


    他的甲冑很硬,我有些痛,卻任由他抱著,對他笑。


    他驚覺,稍稍鬆開了我,後退了一步,語氣有些倉促:“你……,還是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仰頭看著他,低聲說道:“利蒼,我想要個孩子,給我個孩子吧,求求你了……”


    他一呆,定定站在那裏,看著我。


    我朝他笑了下,在他漸漸急促的唿吸聲中,慢慢褪去了自己身上已是汗濕的單衣。


    他起先很是溫柔,慢慢地卻用力了起來,到了最後,我所發出的聲音之中甚至已是分不清到底是痛苦還是快樂了。


    當一切都漸漸平息了下來,他躺在我的身邊,發出了輕微的低鼾聲。


    我輕輕撫過他身上的新增的幾道傷痕,感覺著他有力而均勻的心跳,長久以來一直漂浮在半空晃dàng的那顆心,仿佛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我已想不起那個冬雨漆黑的夜裏他留在我鼻端裏的氣息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經消於無痕,我有時甚至恍恍惚惚地覺得,那其實或許也隻是一個夢,就像我這半年來日日夜夜所做的所有的夢一樣,隻不過旖旎了些。


    但是今夜,上蒼如果願意,就請在今夜賜給我一個孩子吧,我和我的夫,利蒼的孩子。


    我已經成了浮遊在那三千弱水之中的一根鵝毛。明天利蒼就又要走了。若是再沒有屬於我自己的可以感覺得到依託,我怕真的要從此沉溺下去,沉到那幽涼黑暗的水底,再無出頭之日了。


    第二日一早,利蒼便匆匆離去了,我隨了蕭何,一路將他送到了城外,直到他和那批許多士兵押送的看不到盡頭的輜重漸漸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入了城,和蕭何道了別,我信步慢慢走在櫟陽的街頭。


    許久沒有這樣出來過了,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竟也是感覺到了一絲刺目,耳邊聽著大街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所發出的聲音,我突然生出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如同自己仍是在夢中行走一樣。


    快到自己的宅子了,我微微低了頭,加快了腳步,身前的侍女正要開門,突然,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辛夫人……,你可還記得我?”


    我一驚,抬眼望去,見我身後的台階之側,正顫巍巍立了一個老嫗,頭髮花白,額頭幾道深深的皺紋,看起來是完全的悽苦之相。


    我想不起來自己從前在哪裏見過這位老嫗了,正遲疑間,突然見到她臉上那一雙與她悽苦神qing完全不搭調的烏亮的眼眸,心中一動,隱隱似是想起了什麽。


    那老嫗見我神qing有變,一下子笑了起來:“辛夫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善忘的,我就是魏媼啊,四年之前,我和我女兒搭過你的馬車,後來你還派人送我們到了魏地……”


    我一下子想了起來。


    原來她就是那年項羽入關之後命英布帶了我去鹹陽的途中遇到的那個快嘴婦人。隻是短短不過三四年的時間,她竟然已經蒼老如斯了。


    她仍是那樣的jing明,似是看出了我的所想,自嘲道:“四年的時間當真是短啊,不過這天都在一夜之間說變就變呢,何況是人,我是老得不成樣子了,不過夫人你倒是和我從前看過的樣貌差不多,所以我遠遠地就認了出來。”


    我微微苦笑了下。


    四年的時間,不過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當真是短得仿佛一眨眼便過去了,可是就在這一眨眼之間,心和悠死了,利蒼成了我的枕邊人,而他,卻已經與我隔了那永遠趟不過去的一道銀河,兩兩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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