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旁桌人


    不管他們各自是如何打算的,從第二日起,謝珝與蕭翌便進入了閉門讀書的日子,仿佛又迴到了當初還在盛京中給太子伴讀的時候,天剛蒙蒙亮時便起身,簡單地用過早膳後,先去院中打一套拳,再練上幾箭,之後才迴房換件衣服,便去書房中練字讀書。


    轉眼間,離廣陵書院考試收人的日子就差兩天了。


    這日清晨,謝珝剛剛練完箭,迴內間沐浴更衣了一番,出來便看見蕭翌大喇喇地坐在他書桌前的椅子上,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拋著一塊兒瑩潤的玉蟬,這玉蟬看著倒是十分陌生,以前好似從未見過,不過謝珝也不關心這個。


    這臨時租來的客院中的房間都不甚大,這書房中也就勉強在臨窗光線好的地方擺了張書桌,又放了一張椅子,再將他自己裝著書冊的箱籠們擱在這兒,便沒有了第二張椅子的容身之處,因此蕭翌已經在椅子中坐著了,他便沒有踏進去,就立在門口陽光映照下來的地方。


    春日的朝陽並不灼人,打在人身上還有些暖融融的意味,謝珝不免轉了個身,索性讓陽光照著披在肩上的長發之上,方才沐浴過後還帶著些許水汽,而他又懶得讓月朗拿巾子慢慢擦幹,倒不如趁這會兒曬一曬。


    蕭翌見他不進來也不意外,終於放過了手裏那塊玉蟬,係到了腰上,隨之同謝珝打招唿:“阿珝早啊。”


    “表哥也早。”謝珝聞言便應了一聲。


    聽罷蕭翌也站起身來離開椅子,走到謝珝身邊,同他並肩站著,望著半晌投到地上的影子,才接著道:“書院考試之期便是後日吧?”


    他話音落下,謝珝便點了點頭,點完才想到蕭翌並未朝這邊看,又開口道:“表哥記得不錯,就是後日。”


    說完便不等蕭翌再開口,就接著道:“忘了同表哥說一聲,自我普濟寺迴來那日,就交代吳叔去書院腳下的客棧中定下了房間,我們今日就動身過去?”


    蕭翌聞言便笑眯了眼,伸手拍拍謝珝的肩膀:“就知道阿珝是個周道的,那便走吧。”


    說罷又問謝珝:“不知阿珝你的傷怎麽樣了,可能騎馬?若是不能,你家翻羽不如先……”


    謝珝聽到一半兒就明白過來蕭翌是想借自己的翻羽,也不打斷他,就這麽似笑非笑地靠在門框上望著他,待到他自個兒說不下去了,才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袖口,開口道:“多謝表哥還記掛著我的傷了,隻不過你要是想騎翻羽,還得看它願不願意,若是它願意了,我自是無話。”


    一聽他鬆了口,蕭翌立馬高興起來,笑著跟他道:“這還不容易?你便等著借我就是了。”


    謝珝聞言便在心裏笑了一聲,麵上卻絲毫不顯,隻衝蕭翌揮了揮手,道:“表哥自去便是,我就先去馬車上等你了。”


    “阿珝等我片刻。”得了允許,蕭翌扔下這麽句話就轉身往馬廄去了。


    而事實證明,過分的自信也是無用的,沒有謝珝在一旁安撫,別說想騎翻羽了,連想跟它走近點兒,它都要同你唿氣撂蹄子,最終蕭翌也沒得手,隻好蔫兒了吧唧的迴來,上了馬車。


    此時,謝珝正在車廂裏捧著一卷書看,聞聲頭也不抬就知道是蕭翌過來了,便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也不說話,不疾不徐地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繼續讀著。


    蕭翌盯著謝珝瞧了好半晌,才怨念地說了句:“阿珝,你變了。”


    “嗯?”


    正在一旁默讀著書卷的謝珝,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抬起頭看向蕭翌,微挑了挑眉,發出個尾音上揚的單音節以表疑問。


    “你變得心黑了。”蕭翌一字一頓地說著,語氣中甚至還有一絲絲感慨。


    謝珝懶得理他,又想到到廣陵書院還得一會兒,索性將書放迴原處,靠在車壁上開始閉目養神。


    見謝珝不理會自己,蕭翌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好玩的小表弟了。”


    說罷還又出聲歎了口長長的氣。


    謝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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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走了半路,蕭翌就接連不斷的歎了半路,謝珝實在是受不了,索性睜開眼睛,轉過身掀起車廂中間掛著的簾子,偏過頭從窗欄往外看去。


    雖然此刻天色尚早,但街道上平坦的青石路上卻已是行人如織,熱鬧起來了。


    有挑著簍子賣魚的小販,也有站在菜車前討價還價的婦人,背著書袋去學堂的童子,挎著籃子賣頭繩的小姑娘,士農工商,形形色色,皆是人間諸景。


    越往書院腳下行去,路上穿著青白兩色學子衫的人便越多。


    謝珝稍稍挪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顛簸得有些隱隱作痛的傷處,迴過頭就看見蕭翌正目光熠熠地盯著他看,眼裏的意味不明而喻,不禁無奈地揉了揉額角,開口喚了聲:“表哥。”


    聞言,蕭翌才施施然收迴了目光,輕咳了一聲才道:“阿珝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來之前舅母還讓我這個做表哥的多照顧著你呢。”


    “知道了表哥。”謝珝麵無表情地應了。


    就在這二人閑話之時,車外拉車的馬打了個響鼻,隨後,馬車便悠悠地停了下來。


    客棧到了。


    周亮給謝珝二人訂下的房間在客棧二樓,也幸虧謝珝記得吩咐了他一聲,因為他過來訂房的時候也就剩三五間了,再晚點兒來可能就一間不剩了。


    因隻是過來應試,謝珝與蕭翌便沒有帶太多人,隻一人帶了一個書童,謝珝帶的是月朗,蕭翌帶了丹朱,他們便把風清和蕭翌的另一個書童丹坪留在了周亮身邊,去了新買的宅子裏幫忙安置。


    蕭翌今兒早晨起身後,連早膳都沒吃就跑到謝珝的書房中,就是為了想借一借翻羽,誰料翻羽那麽不給他麵子,最後落得個馬也沒騎到,這會兒肚子還餓的境況。


    打發了月朗和丹朱上樓去拾掇房間,蕭翌便便看了看謝珝,然後佯作自然地道:“阿珝,也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了,咱們去大堂裏用吧。”


    謝珝聞言便點了點頭,總之現在房間還沒收拾好。


    二人便同行去了大堂中,挑了個臨窗的桌子坐下,很快店裏的夥計就小跑著過來,問他們要點些什麽。


    謝珝還不是很餓,隻點了碗米飯和一個清炒山藥,反觀蕭翌,恐怕是真的餓了,不但點了好幾盤菜,一看還都是肉。


    店夥計聽他們點完了就躬腰應下,然後一溜兒煙下去廚房叫菜了。


    此時恰好是飯點,大堂裏人倒是不少,前後桌上都坐了人,謝珝隻隨意地往周圍瞥了一眼,便與蕭翌兩人說起這幾日閉門讀書的進度來。


    二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們右側那一桌上忽然傳來一道憤憤的聲音來:“我那日都瞧見了,三希先生身邊就帶著那個崔知著,還帶著他同先入門的那幾個弟子們見過了!”


    崔知著這個耳熟的名字,讓謝珝不由得抬起頭與蕭翌對視了一眼,眼神中皆有些許詫異。


    那日從普濟寺迴來以後,說起發生的事時,他自然將遇見崔知著這件事也告訴了蕭翌。


    鄰桌的動靜還在繼續,那人說罷之後,便有旁人接口問道:“你是怎地看見的,不會是瞧錯了吧?”


    那人聞言立馬不服,辯駁道:“我是去看我兄長的,我兄長可在乙班,也是他跟我說那幾個人都是誰的!”


    此言一出,那些人才信了。


    隨後便紛紛議論了起來,說了沒一會兒,又一道聲音說起,什麽那崔知著不知道是走了什麽門路,才能被三希先生帶在身邊,不過才學鐵定是比不上他們周賢弟的。


    言罷,其他人竟十分讚同,一個個地捧起了這位“周賢弟”。


    謝珝聞言,稍稍偏過頭往右側看了一眼,便看見那個方才出言先提到崔知著的人還在不停地說著,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三角眼,顴骨有些高,穿著青色的書生服,衣袖處洗得有些發白,大概也是想要過來書院求學的人之一。


    而被那幾個人掛在嘴上的那位周賢弟,看上去則是個比他們年紀都小的少年,倒是跟謝珝自己差不多大,長得倒是不錯,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極為出挑,正唇角微微勾起,坐在中間捧著杯子聽他們說話。


    隻一眼,謝珝便平靜地收迴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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