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著徐老太太用過了早膳,趙菁便從鬆鶴堂出來了,她不想去問徐老太太打算怎麽樣,畢竟她已經知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隻需靜靜的等著那幾個人迴來,讓她們瞧見自己還在這武安侯中,並且比她們想象中站得更穩。

    齊嘉寶和齊嘉慧兩人也用過了早膳,奶娘正帶著她們在鬆鶴堂外頭的院子裏玩耍,花圃裏剛種上了迎春花,開著米黃色的小花,齊嘉慧拿著新編的花環送到趙菁的跟前,眯著彎彎的眸子問她:“趙先生,那我以後可以叫你舅母了嗎?”

    趙菁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蹲下來道:“好像現在還不可以呢。”

    齊嘉慧便皺著一張小臉問道:“為什麽不可以,張媽媽說,你以後就是我的舅母了。”

    趙菁笑著揉了揉她額頭上的碎發,讓奶娘領著她進屋去,這才剛開春不久,天氣還是有些冷的。她自己出了鬆鶴堂,看見紫薇苑的小丫鬟青黛迎了上來。

    “先、先生,外院的婆子說……有人找你,周管家和侍衛們攔著不讓……進來,那……那個人自稱是什麽攝政王。”

    小丫鬟大概是跑的急了,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趙菁聽到攝政王三個字腦子就懵了一下,他不知道周熠為什麽會找到了這裏。

    趙菁遲疑了一瞬,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往外院來了。

    武安侯府待客的偏廳裏頭,周熠有些坐立不安的看著遠處,徐思安把趙菁保護的很好,整個侯府層層守衛,除了家丁和侍衛,居然還有遍布在角落的幾個暗衛。若不是晾出了身份,隻怕他都沒有辦法見到趙菁。

    他站起來看著廳裏高懸著的青鬆迎客圖,努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急躁,轉身的時候看見趙菁從門外進來。

    這十多年來所有人都在不斷的改變,可唯獨趙菁卻還一如當初自己初見她時候的模樣,仿佛歲月從來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然而她卻早已經將那些過去撇得幹幹淨淨的。

    周熠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拉著她的手道:“你跟我去一趟王府,不管她說什麽話,你都不要相信,她是將死之人,神智已經不清了。”

    趙菁擰著眉略略想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周熠口中的那個她是誰。她一把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對於趙菁來說,那個人是她死也不想再見的。

    可是……趙菁退後了兩步,猛然想起了這原身子的身世之謎。那些她腦海中零零碎碎的謎團,或許他們會有一個答案。

    趙菁

    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抬起頭看著周熠道:“王妃要見我可以,但我有一個請求,王爺能否讓我和她單獨說幾句話?”

    馬車在人潮湧動的街頭快速的飛奔著,趙菁看了一眼周熠麻木又鐵青的臉,轉過頭去撩開了簾子,路上的行人因過快的車速四散而去,趙菁皺了皺眉,神色沉著的闔上了眸子。

    她……終於不再害怕自己了。

    周熠的視線從趙菁粉紫色的衣裙上緩緩的上移,他看見她那微抿的唇瓣、纖長的睫羽和嘴角淡淡的梨渦。

    “菁丫頭!”

    “嗯?”趙菁茫然的睜開眼睛,看見周熠正看著自己,眸中似乎有幾分說不清的情愫來。

    “王府到了,我們走吧。”周熠從馬車上下去,轉過身來扶著她下車,他的大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路拉著她直奔王妃的臥房。

    幾個太醫還在廳中候命,趙菁神色緊張的走入裏間,也許一開始她還懷著幾分忐忑,但當她看見靠在床榻上的王妃時,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害怕了。

    她是真的快死了,趙菁沒見過死人,可她覺得現在的王妃和死人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眾人退到了門外,她站在王妃的床榻前,隔著一道薄紗看著她。那人睜開了眼睛,枯瘦的手指伸出來,想要抓住什麽。

    趙菁往後退了一步,擰著眉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對嗎?”

    那人聽了這話,嘴角拉起一絲弧度來,幹澀的眼梢滑下一滴淚來,抬起頭看著她道:“你想起來了?你終於想起來了!好……妹妹……我沒有什麽可以留給你的,我隻想……隻想把這……把這攝政王妃的位置留給你……你……你要給他生一個孩子……他那麽喜歡你……一定……一定不會殺死你的孩子……”

    趙菁有些茫然的看著攝政王妃,花了好大的力氣,她才做到平複自己的心情,告訴自己這一切和她其實並沒有關係。

    “他把我的孩子殺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王妃麵色猙獰的哭笑了起來,連話語都語無倫次了起來,她忽然一把抓住了趙菁的袖子,拉扯著她走到床前道:“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我不求你我求誰……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找迴來,我讓你入宮去殺人……隻要小皇帝死了,王爺就能當皇帝了,你再給他生一個兒子,那這大雍的江山,還流著我們李家人的血液……”

    說到興奮之處,她那瀕死的眸色中還透出幾分欣喜,拉著趙菁的手狂笑了起來,身體不受控

    製的顫抖。隨即便是口中噴湧而出的鮮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咳出來,仿佛要把整個體內的血液都要抽離一空。

    趙菁擰了擰眉,心想她大約大限將至,轉身要去喊太醫,卻被她牢牢的抓住了衣襟,帶著幾分懇求看著她道:“不要讓他去江南……那些人布下了天羅地網,他要是去了,就再也迴不來了……我……我就……”

    那一瞬王妃闔上了眸子,趙菁的腳步也跟著頓住了。外麵聽見動靜的人早已經飛奔了進來,趙菁看著太醫們圍在王妃的跟前,施針診脈,但是那個人再也沒有睜開眸子。

    她的胸前有著大灘的血跡,像盛放的牡丹花,多少年前,她可能也是這般盛放過,但如今卻也隻能在複仇的絕望中死去。趙菁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淚不知不覺從臉上滑落了下去。

    “王爺,王妃已經去了,請王爺節哀。”太醫垂眸拱手向周熠迴話。

    趙菁抬起頭,看見周熠的眸子狠狠的盯在了王妃的屍首上,他忽然走到她的麵前,對著她的屍體冷笑了幾聲,然後頭也不迴的走了。

    王府的車夫送了趙菁迴武安侯府,趙菁闔著眸子,把王妃臨死前說的那些話理了理,身體卻不自覺的緊繃了起來。

    她說自己的原身是她的妹妹,她曾派了這個原身進宮去謀殺小皇帝,這些她都能理明白,唯獨那最後一句:“他們布下了天羅地網……”她聽的不甚明白,他們是誰,又布下了什麽天羅地網?她不想要攝政王去江南,但現在去江南的人是徐思安……

    趙菁整個人都不寒而栗了起來,她神色緊張的吩咐車夫,重迴攝政王府。

    王府的門口已經掛起了白幡,趙菁詢問過了管事的人,知道周熠正在自己的書房。

    雪白的牆頭掛著一把尚方寶劍,周熠伸手取了下來,利劍出鞘,一抹寒光從他刀削斧刻一樣的臉上一閃而過。

    她終於死了,他這一生最大的虧欠、最多的懊悔皆因她而起,而從今天起,他便要問心無愧的活著。

    “王爺……”趙菁站在周熠的門口,看著他提劍走到自己的麵前,她腳下微微一個踉蹌,從門口的石階上順勢倒下。

    那一刻趙菁腦中閃過了無數的畫麵,她看見周熠向自己伸出手來,他的樣子忽然變得很年輕,眉心的皺紋還沒有那麽深,他緊緊的拉著自己的手,緊張的喊著她的名字:“菁丫頭……菁丫頭……”

    趙菁跌坐在地上,周熠的手牢牢的握著她的手腕,趙

    菁愣了片刻,忽然開口道:“王爺,這裏不是乾坤殿,沒有上百層的漢白玉台階。”

    這句話從口中脫口而出的時候,趙菁自己也呆住了,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腦仁,無數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翻湧而來。那些記憶原本不屬於她,可卻一次次的吞噬著本該屬於她自己的迴憶。

    “王爺……”趙菁抬起頭來看著周熠,他也看著她,他忽然丟開了手中的寶劍,彎腰把她從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抱了起來。

    “菁丫頭,是你迴來了嗎?”周熠低下頭,幹裂的唇瓣從趙菁的額際擦過。

    出乎預料的,這個身體居然沒有強烈的抗拒,趙菁愣怔怔的看著周熠,顫抖著的手指不知要往哪裏放去。她從記憶中看到太多他們的過往,甚至連那一次的滾落百層台階的疼痛都這樣的真實,趙菁幾乎就要認為,這個原身一直都沒有離開這個身體,她深愛過周熠,從未改變。

    “王爺,你放開我!”趙菁猛然間推開了周熠,從他的懷中掙紮出來,她順著王府寬闊的大道一路狂奔,那些屬於前世的迴憶卻似越來越遠了一樣,她記不清前世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也記不得前世的自己喜歡些什麽,更連前世自己的容貌都模糊了起來。

    她隻記得從乾坤殿前的丹犀下一路滾落,那分筋錯骨一樣的疼痛,那個人站在高台之上,大聲的唿喊著自己的名字。然而他沒有抓住自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癱倒在血泊之中。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雪花掩埋了血跡。她在二十五日之後醒了過來,腦海中便多了一個人的記憶,那個人的名字也叫趙菁,二十五歲那年死於車禍。

    明晃晃的天色忽然暗沉了下來,趙菁站在偌大的乾坤殿前,入目的是曠野般幽寂的宮闕。夜風拍打著周圍高懸的白幡,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來。

    透過漆黑的夜色,她看見殿中燃著一盞燭火跳動的長明燈,仿佛指引著自己,往那裏麵一探究竟。

    “王爺,過了今晚,你就是攝政王了。”女人說話的聲音帶著幾分曖昧,修長的手指輕撫在攝政王周熠的胸口:“本宮聽聞武安侯密報王爺要謀反,你說本宮要不要信呢?大行皇帝子嗣單薄,隻有這麽一個太子,王爺你當真舍得廢太子而自立嗎?”

    周熠麵色沉重,拂開了魏太後的手指,表情冷峻道:“皇嫂又何必說這些,本王會不會反,皇嫂難道不得而知?”

    “本宮自然知道,可群臣不知,他們說你要反,甚至還有人支持你反

    ,本宮也攔不住啊!”太後轉過頭來,搖曳的燭火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她的眉梢帶著一縷探究看向攝政王,“難道,要讓本宮告訴他們,你們不用反了,反正太子就是王爺的兒子,王爺怎麽可能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太後說完這一句,眉梢上卻是閃過了一絲澀笑,她淡淡的掃了一眼周熠肅殺陰沉的神色,忽然抬起頭問道:“王爺想當皇帝嗎?九五之尊之位戳手可得,王爺難道沒有想過?王爺已經親手殺死過自己的一個兒子了,第二個是不是也很容易下手?”

    周熠迴過頭去,森冷的目光從魏太後姣好的容顏上掃過,咬著牙擠出兩個字來:“皇嫂!”

    魏太後卻忽然笑了起來,轉身跪在了大行皇帝的靈柩前,伏身叩拜:“皇上,您放心的去吧,那日你把攝政王送入我寢宮的時候,您已經預料到自己才是這最後的贏家了。”

    外麵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大朵大朵的撲在趙菁的臉上,可她一點兒不覺得冷,她隻是站在宮門口,神情恍惚的看著殿中發生的一切。

    然後,她聽見魏太後一聲尖利嗓音,扭頭道:“是誰在外麵?”

    趙菁嚇了一跳,她連連後退了幾步,繡花鞋踩在了丹犀上的積雪裏,她來不及轉身,身體已經不受控的往後仰去,乾坤殿前的百級漢白玉台階就在自己的眼底。那一瞬她抬起頭,看見周熠緊張又焦急的神色,他遲疑了片刻,向自己伸出手來,然而卻已經太晚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路如木偶般滾落下去。

    “啊……”

    趙菁驀然睜開眼睛,黑夜中有一絲如豆的光線,在簾外不停的搖曳著。趙菁趿了鞋子下地,幾個丫鬟圍了上來,跪在她的麵前道:“姑娘有什麽吩咐,讓奴婢去做便好!”

    “這裏是什麽地方?”

    猛然從被窩中走出來,趙菁覺得身上有些冷,她雙手抱胸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坐下來問那幾個丫鬟。

    “這裏是攝政王府,姑娘已經昏睡了好幾個時辰了,姑娘要吃些東西嗎?茶房裏有熱著的銀耳燕窩羹、還有紅豆糕、酥酪卷,姑娘想吃什麽?”

    趙菁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天還沒亮,黑壓壓的看不到邊際一樣。

    “王爺在哪兒?”

    “王爺在外院操持王妃的喪事,囑咐奴婢們好好服侍姑娘。”

    趙菁點了點頭,她又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在房中來迴走

    了好幾圈。夢裏發生的事情太過真實,她甚至有些害怕,一旦自己體內這個原身的記憶覺醒,她會不會把現在的自己忘了?

    “你能去幫我轉告王爺,讓他派人把我送走嗎?”趙菁從衣架上取了衣服,一件件的穿戴了起來,這個地方她一秒鍾也不想呆著,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把這些原本屬於原身的記憶通通的抹掉……

    “你想去哪裏?”

    月洞門口的簾子一閃,周熠從外間進來,他穿著淄色素服,凝重的眉宇間帶著幾分疲倦和滄桑。

    “王爺……”趙菁的身子微微顫抖,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撞在身後的沉香木雕四季如意屏風上頭。

    “菁丫頭,本王等了你十年,如今你既然都想了起來,還想去哪兒?”他步步逼近的看著趙菁,將她禁錮在一個逼仄的空間裏,低著頭盤問她。

    “王爺等錯人了!”趙菁的手指撐在冰冷的木架上,她不敢直視周熠的眼神,閉上了眸子咬牙道:“王爺,十年前的趙菁已經死了!就在你遲疑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已經死了!她就死在你的麵前,你不是親眼所見了嗎?”

    趙菁顫抖著身體坐在地上,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有著錐心的劇痛,她睜開滿是淚光的眸子,看著眼前的男人。那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忽然低下頭來,擒住自己的下頜。

    “唔……”

    迫人的氣息驟然貼近,趙菁使出渾身的力氣去推開那人,雙手卻被牢牢的禁錮在了胸口,不得彈動。

    “你放手……”

    趙菁倔強的反抗著,扭動著身體掙開周熠的鉗製,吐掉口中的血水。她死死的看著周熠略帶著幾分震怒的眸色,厲聲道:“王爺不是要殺我嘛!因為我知道了那個秘密,所以……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去。”

    她的腦仁突突的疼了起來,扶著屏風站起來,身體虛軟的被周熠擁在懷中。她不隻是來自現代的那個趙菁,她也是那個慘死在乾坤殿前漢白玉階梯下的趙菁啊!

    難道是老天爺也覺得她冤屈,讓她在轉世投胎之後,又迴到自己原來死去的這個身體裏。

    “菁丫頭,你聽我說……”

    趙菁無力的靠在周熠的身上,抬眸看著他,他們之間,也許不僅僅錯過了這十年而已。

    “王爺,放過我吧,你的菁丫頭,她真的已經死了。”

    拂曉的街道上晨風清洌,趙菁靠在翠蓋珠纓的華車裏

    ,思緒還有些淩亂。

    十年前的事情漸漸的浮出了水麵,她被王妃秘密的認迴,送入宮中當了一名宮女,當時的自己曾那樣喜歡周熠,僅為了事成之後的一個側妃之位,就奮不顧身的要去謀殺小皇帝。然而,給小皇帝特別調製的□□還沒有送入寢宮,卻叫她聽見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以至於死於非命。

    趙菁苦笑了起來,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蜜合色綿綢大氅,她精神有些委頓的靠在車廂上,三月的天氣,似乎依舊陰冷。

    丫鬟們瞧見趙菁迴了侯府,急忙就去向徐老太太迴話,趙菁迴紫薇苑換了一身衣裳,去鬆鶴堂給老太太請安。

    “我昨兒派人去攝政王府打聽了,迴來的婆子說王府如今亂成了一團,也沒人說瞧見你了,我估摸著你必定是看王府忙亂,所以在哪兒幫忙來著,要是今兒你再不迴來,我可親自也要去一趟了。”

    徐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拉著趙菁坐下,她這鬆鶴堂的早膳向來都豐盛,趙菁好久沒有吃東西,這會子卻也餓得狠了,她吃了一碗紫米粥、一塊山藥糕,還有兩個水晶燒賣。

    “王妃雖然身份尊貴,但老太太您是長輩,其實去不去也都無妨的。且她剛剛入了大斂,也不知道京城各家有沒有都通報過,老太太倒是不用著急著過去,這兩日王府人多,必定不能好好招唿,等過兩日人少了,我再陪著老太太去一趟吧。”

    趙菁低垂著眉宇說話,她看見老太太碗裏的小乳瓜沒了,便放下了筷子,用公筷又給她夾了一小條放在碗口。老太太平素很愛吃這些重口的鹹菜,平常吃多了,丫鬟總攔著不讓吃,今天卻沒怎麽動筷子。

    “那就過兩天再去吧,正巧這兩天我也還有些事情要忙呢!”徐老太太瞧見趙菁給她夾來的乳瓜,眉眼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見的就愛吃這些,隻是吃了幾十年了,總覺得若是哪天早上吃早膳的時候沒了這些,心裏就怪怪的,你們說的對,這些也並非什麽好東西,吃多了沒好處,看來我也該改一改這習慣了。”

    一旁的張媽媽聽了這話,笑著道:“老奴倒是不信了,老太太還能改了這習慣?隻怕沒兩天又要嘮叨這嘴裏淡出個鳥來了。”

    趙菁聽了這話低眉笑了笑,正想用公筷把那小黃瓜再給夾走了,誰知老太太伸著筷子就攔住了道:“哎哎哎,我又沒說我今天不吃,用不著這麽著急吧?”

    一旁的丫鬟婆子們見了,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趙菁便隻好從善如流的又把那小乳瓜放進

    了老太太的碗裏。

    用過了早膳,趙菁從鬆鶴堂出來,她順著侯府的抄手遊廊一路走,兩邊花圃裏的草木已經開始發芽,枝葉上點綴著鮮鮮嫩嫩的顏色。遊廊外頭有一道花牆,過了花牆上的月洞門,外頭就是侯府的外院。

    趙菁想問問外頭的周管家,徐思安走之前,除了把管家權留給自己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安排。她順著花牆走到月洞門的旁邊,聽見外麵有人在說話:“你快找個人去一趟興隆莊,告訴大姑娘和韓媽媽快些迴來吧,侯府都變天了!”那聲音聽著有幾分耳熟,倒像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吉祥。

    外頭的人很快就向她迴了話道:“我怎麽沒想著辦法說去,可韓媽媽不在家,府上的馬車都要張媽媽安排,不然就是外頭的管家安排,三十四裏的路,總不能讓人走著去,今兒一早正巧隔壁莊子上的人來送新鮮瓜果,我已經讓他帶了口信迴去了,隻怕這時候她們已經知道了這事情了。”

    “你們外院是怎麽搞的,竟一個人都找不到嗎?這事情居然等到今日才去通報!”那丫鬟擰著眉開口,數落了那婆子一句。

    “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院都是老侯爺留下的人,後來侯爺接手,孫媽媽暗中換了幾波,不是喝酒賭錢犯事兒、就是被侯爺抓了去當了府兵,上了軍營再也沒迴來了,這一來二去的,誰也不敢來了啊!”那婆子為難的說了幾句,又歎道:“好歹消息已經遞出去,姑娘別著急,還在老太太跟前守著吧,瞧瞧老太太是個什麽心思?”

    “老太太還能有什麽心思,不過就是瞎高興罷了,去了一個又來一個,這一個卻沒什麽把柄可以抓了。”

    趙菁擰著眉宇聽了片刻,待瞧見那身影往這邊閃了一下,她急忙就躲到了花牆後的樹叢裏,隻等那背影走遠了,才從那樹後閃了出來。

    幸好徐思安是個聰明的,內院由著她們胡來,外院卻守得似鐵桶一般。隻是……既然這個消息已經遞了出去,那韓媽媽和孫玉娥隻怕也快迴來了。

    趙菁去了外院找周管家,外頭的小廝說周管家出門去了,徐思安雖然不在府上,但每日裏上門拜見、或者親友走動的事情卻也絡繹不絕,趙菁以前就知道這位周大管家很是能幹,那時候她在侯府操持侯夫人喪事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因外院的事情耽誤過裏頭的事。

    趙菁從議事廳迴內院,正巧就經過了錦輝閣,她這女先生今兒沒有來上課,但侯府的另外兩位少爺卻還在裏頭念著書。

    “大學之道

    ,在明明德……”

    換了一個先生,學堂的科目也從原先的《詩經》變成了如今的《大學》,隻是這念書的聲響,倒是和以前一樣的有氣無力。她看見跟在兩個少爺身邊的小廝在牆角玩打陀螺,侯府的男丁到了七歲開蒙之後,身邊就隻有小廝和老媽子,連個服侍的丫鬟也沒有,這是老侯爺定下的規矩,說是怕女色讓人移了性情,要不然以徐思安現在的年紀,也斷然不會連個女人也沒沾過。

    趙菁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便迴了自己的紫薇苑,她讓小丫鬟替自己沏了一壺熱茶,靠在軟榻上想事情。

    十年前的記憶在腦中不停的翻湧著,靠著那些殘存的片段,她看到一個不理智且又感情用事的自己。她在軟榻上翻來覆去的煎熬,睜開眼睛對自己道:“十年前的趙菁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另外一個人!”

    丫鬟們守在門外沒有進來,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陽光照射進窗欞的縫隙,落下一道道斑駁刺眼的光斑。

    馬車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路飛奔,幾塊碎石被車輪碾過,落在一旁的草叢中。車子劇烈的晃動了兩下,裏麵的人唉喲叫喚了一聲,口中怒罵了兩句,聲音漸漸變小。

    “祖母,怎麽辦?侯爺把管家權給了姓趙的,她會把我趕出府去嗎?”孫玉娥靠在孫媽媽的懷中,表情驚慌。

    “這一定不是真的,必定是傳話的人說錯了,侯爺怎麽會這麽做,老太太還在呢,他這麽做,又把老太太至於何地?”孫媽媽瞪著一雙三角眼出神,她派出去的人明明說是已經把事情辦成了,還繪聲繪色的說起趙家人是何等憤怒,何等恨不得拿著笤帚趕人,事情到了這一步,怎麽會出這樣的反轉?

    她抬起頭來問韓媽媽道:“韓媽媽,你說侯爺當真會這麽做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隻是我聽說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韓媽媽擰著眉想了想,繼續道:“我家那口子前一陣子往別院那邊清這一冬的炭火銀子,聽別院守門的說起,大年初三晚上,侯爺帶了一個女人迴別院,當時我家那口子以為侯爺大約也是到了年紀想開葷了,便笑著附和了兩句,可那守門的人說,第二天那個女的走的時候,他瞧瞧的看了一眼,竟然就是當日給侯夫人料理喪事的那個宮女。”

    韓媽媽說到這裏,往孫玉娥那邊看了一眼,臉色略有尷尬:“聽說,走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扶的,是壽嬸一路扶著出去的,我又細細的迴想了一下那天的事情,侯爺是大年初四的早上迴的侯府,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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