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武院後院草堂內,一老一少相對漠然而坐,盡管龍骨已然平安送迴,可是二人的臉上卻毫無輕鬆之色,反而如遭大劫一般的,顯得格外凝重壓抑。


    經過近百年的苦心經營,白馬早已將自己的觸手滲入到了安遠的各個角落,也許進來城裏的異變對普通人來說有些神秘詭異,可是卻瞞不過像魏驚城這樣的安遠實權人物。


    久久的,魏驚城終於打破了壓抑的氣氛,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看著麵前緊緊擰著眉頭的孟天河,意味深長的道:“天河啊!今天和你說這些話,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我眼裏你已經不在是一名普通的孩子,而是我白馬的首席大弟子,武院未來的掌舵人,所以你該學著讓自己更加成熟起來!”


    孟天河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對方的話語一般,沒有任何反映,仍是緊縮著眉頭,不發一聲。


    見此,魏驚城不免重新皺起了眉頭,微微頓了頓,卻更加耐心的開解道:“我知道,謝家對你有恩,可你也該明白,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疇,它不是江湖爭鬥,而是一場政治廝殺,是一個恐怖的殺人漩渦,任何被卷入的人和勢力都不會有好下場!……”


    不等魏驚城繼續說下去,突然,孟少毫無征兆得抬頭,清澈的眼睛裏閃爍著一抹淩厲的鋒芒,毫不避諱的逼視著對方錯愕的目光,一字一頓的反問道:“所以,我們就可以眼看著恩人受難而置之不理嗎?”


    魏驚城被問得先是一怔,隨即漠然低下了頭去,他沒有想到,這個孩子居然會如此的耿直,對此他並沒有絲毫生氣,反而感到有些欣慰,因為他也正是這樣的人。


    別看魏驚城如此勸說孟天河冷靜的審時度勢,可他卻早已打定了主意,傾盡全力也要出手為謝家解圍,因為謝家同樣也是白馬的恩人。


    之前如此說,不過是為了白馬留一條後路,使傳承不至因此而斷絕,但此時,他知道自己根本沒可能說服對方,正如他無法說服自己一樣,因為他們是同樣一類人。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也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魏驚城決定講出自己真實的打算。


    “你說的沒錯,知恩圖報乃是我輩行事為人的根本,你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我也不是,謝家對我白馬之恩更是場長記心間一刻不曾忘懷,此時恩人有難,我等自當鼎力相助!隻是……”


    說到此,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了下來,望著孟天河滿眼懇切的緩聲道:“也正是因為這事兇險,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參與進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留下來,將我白馬的傳承延續下去,發揚光大,你明白嗎?”


    孟天河再次沉默了,此時他才終於明白老頭子的真實用意,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是一道兩難的選擇題,一方是謝夫人的知遇之恩,一方是武院的授業之恩,無論放棄那一方,都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見他陷入沉默,魏驚城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於是趕緊繼續開解道:“你放心,謝家的事老夫自會處理得當,和你親自動手也沒什麽區別,老夫的手段可不隻是動刀子那麽簡單!”


    盡管老家夥話說的豪邁,可是孟少還是暗暗的翻了一個白眼,心中腹誹:“您老要是真的那麽牛逼,老子也不至於差點喂黑蛟了!”


    心裏雖然腹誹老家夥的無恥,可是對方的話還是提醒了他,對啊!如果自己能夠解決這件事的話,那不也為武院迴避了被卷入的風險了嗎?自己首席大弟子的身份現在還沒有公開,即使被抓,相比也不會因此而連累到武院才是,而且自己也不會給對方這個抓到自己的機會。


    想到此,籠罩在心頭的陰霾頓時消散無蹤,心情也立刻變得透亮了起來,不過他清楚,自己的想法絕不能說,還需瞞著老家夥才行。


    “好吧!我聽您的,謝家的事情我不會插手,我會照您說的,將隴山建成我白馬的秘密別院!”


    自從上次答應四少留在隴山,魏驚城便已經有了在隴山建造白馬的秘密別院想法,以隴山中豐富的資源,絕對是最好的修煉之地,隻是因為兇獸遍地,武者生存艱難,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眼紅無比,可是卻從未有哪一方勢力敢真的有這樣瘋狂的想法。


    然而,現在有了孟天河這樣的兇人坐鎮,又剛剛除去了那條守住山口的惡蛟,這讓一切都有了可能,所以孟少剛一迴來,魏驚城就將自己的這個想法傳達給了對方。


    是逢亂世,武院也需要為將來留一條後路啊!


    對於孟少的態度轉變,魏驚城感到非常的欣慰,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小子的心智城府,對方也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魯莽衝動,還是很有大局觀的。


    “好!就這麽決定了,隴山別院的事隨後我會安排的,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現在城裏的情況非常緊張,隨時都有可能打起來,安全起見,你還是趕緊迴去,以免被卷進來,切記,這件事千萬得瞞著那個丫頭,知道嗎?”


    “嗯!”孟少立刻點頭,剛要滿口答應下來時,卻忽然大驚失色,叫聲“不好”,如同火燒了屁股似的,立刻轉身就往外跑。


    魏老頭頓時被弄得一頭霧水,搞不懂這又是抽的什麽風,連忙在後麵焦急的喝道:“怎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孟少頭也沒迴,一邊向外疾奔,一邊胡亂的解釋著:“剛才那丫頭和高伯說話,我就沒當迴事,把她留下自己就過來了,可是我忘了她的毛病!她肯定隨後也跟過來了!我們的話肯定被她給聽見了!……”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前麵的話老頭子還能聽明白,可是後麵的就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了,什麽叫“忘了她的毛病”?難道這丫頭生病了?


    盡管聽得一頭霧水,可是孟少最後的一句話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若是小丫頭真的偷聽到了他們方才的對話,那事情可就不妙了!於是魏驚城也趕緊跟著跑了出去。


    很不幸,事情的確被孟天河說中了,據高伯說,小丫頭隻和他寒暄了幾句,就火急火燎得追著孟少進了後院,可是沒過多久又一路哭著跑了出來,高伯上前詢問時也不搭話,隻是徑直的往外跑,高伯追也追不上,隻得過來稟報老院主。


    這迴事情可真的嚴重了,不難想象,在得知家裏的事情後,小丫頭會做出怎樣衝動的事情來,後果不堪設想。


    孟少和魏驚城互視一眼,二話不說,隨即一起衝出了武院,朝著謝府急急趕去。


    由於是白天,魏驚城雖然輕功了得,可是也不敢施展出來,所以遠遠的落在了後麵,然而孟少卻全不顧及這些,才一出門就立刻展開了流雲步,速度全開,穿房躍級,如履平地,對他來說,現在就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在沒有出問題之前,趕緊將小丫頭給抓迴來。


    謝府門前,家丁們眼睜睜的看著一身紅裙的小姐哭著奔進門去,都是一臉的茫然無措,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再聯想到最近府中的緊張氣氛,他們隱約意識到,府裏恐怕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謝英蓉穿過花園,沿著蜿蜒的小路一路狂奔,淚水如雨般飛揚在身後,宛如晶亮的雨滴,此刻她的腦海裏什麽都沒有,就隻想早一點見到自己的母親,問問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遠遠的,她終於望見了那座小樓,那座熟悉的院落,她仿佛已經看見了守在窗口的母親,正含著眼淚看著她一步步的接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從空飄落,攔住了她的去路,也將她的視線重新拉迴的眼前。


    是他,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要阻攔我!已經哭成了淚人一般的小丫頭頓時瞪圓了眼睛,目光恨恨得逼視著麵前的孟天河,一對粉拳早已捏得咯嘣嘣響,似乎立刻就要打過去。


    “你走開!”


    冰冷的音調蘊滿了憤怒的火焰,孟天河的心似乎也被狠狠的灼了一下,隱隱作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謝英蓉如此模樣,與之前相比,似乎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裏,他並不想和對方解釋,直接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拉著往外就走。


    這下可真的將小丫頭給惹怒了,她再不顧及眼前的這個少年究竟是誰,開始拚命的捶打對方,試圖從中掙脫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大混蛋!讓我去見我娘,你放開我……”


    聽著背後的哭喊,孟天河的心猶如被一根根利刺刺痛,他不知道對方有名有聽見自己對魏老頭的承諾,如果聽見了,恐怕會誤會吧,也許還恨自己!


    此時此刻,他的心口猶如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憋得難受,他很像立刻返身迴去,將謝夫人也一起帶走,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因為這樣會做就相當於把武院牽連了進去。


    為了避免哭聲引來其他人的注意,他趕緊揮袖將小丫頭收入到神秘空間當中,隨即展開超絕的身法,縱身而去。


    很幸運,這是在謝府當中,而且此處是在謝家的內院,所以並沒有被外麵的那些哨探們看到,隻是這事卻瞞不過淩天義手下的那些高手。


    很快的,就有隱伏在暗處的高手將這件事稟報給了淩天義,當然還有謝家現在唯一的主事人,謝夫人。


    此時的謝夫人正沉浸在丈夫和公爹雙雙身亡的悲痛之中,然而聽聞這個消息,她卻突然止住了悲聲,心一下子因為女兒猛地提了起來。


    她當然聽得出來那個少年是誰,這也令她感到稍稍放心一些,隻是她不清楚,女兒究竟因何會如此慟哭著迴來,難道是在外麵受到了什麽欺負?


    謝夫人的心猶如油烹火烤,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找到女兒,查問情況。可她也知道自己若真的這麽做了,不但不會讓女兒安全,反而會為她招來更大的禍端,所以,她隻有在心裏默默的向天禱告,讓外麵那些該死的屠夫們不要注意到女兒,讓她平安的離開……


    淩天義在皺眉,護衛的稟報令他意識到,自己的時間恐怕真的不多了,他必須要趕緊離開。隻是謝家該怎麽辦?尤其是謝夫人,帶著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是很難逃出去的。


    “難道要將她留下?……”這個念頭隻是一閃,就立刻被他在腦海中掐滅,“不行!自己已經欠下謝家兩條人命,這才無論如何也得將她平安的帶出去才行!”


    想到此,他猛然轉身,對著身旁的呂研命令道:“從此刻開始,謝夫人的安全由你負責,無論如何,一定要將夫人平安的帶離此地!”


    呂研先是微微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當她對上淩天義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時,知道自己再說什麽已經毫無作用,於是隻有點頭應是……


    安遠城外,孟天河在急速狂奔,在從裏裏穿梭繞著圈子,將身後的那些尾隨而來的探子遠遠甩開,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不敢直接返迴隴山,他需要先找個落腳的地方避一避風頭,以免暴漏了隴山洞府的存在。


    他不知道的是,身後的那些朝廷鷹犬剛一出城,就早已被魏驚城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掉了……


    荊山,孟天河坐在半山腰的洞口懸壁邊,眼望著遠方茫茫林海愣愣發呆,宛如掉了魂一般的,久久無聲,今天對他來說,又是一次人生的挑戰,他在理智和堅守的原則之間痛苦徘徊,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可他依舊感到十分難受。


    他雖然望著遠方,可是眼前浮現的卻依舊是那雙通紅眼眸,充滿憤恨的目光刺痛著他的心,折磨著他不算太堅強的神經。


    偶爾,他會下意識得迴頭瞥一眼身後的草堆,在那裏謝英蓉依舊在昏睡,淚水已經幹涸,可她那俏麗的麵容卻依舊充滿痛苦,猶如經受著某種巨大的折磨。


    她受了過度的刺激,她需要昏睡來平複自己虛弱的心神。


    小白依舊蜷縮在懷裏,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但是偶爾瞥向小丫頭的目光中卻充滿了深深的擔憂……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冬日的太陽從中天慢慢斜向西邊,染紅了一片晚霞。隨著紅日垂落星月升空,山林裏的氣溫也在急速得下降,寒風刮得越發淩厲,帶著淒厲的唿號聲在山間掠過,卷席著大地一片蒼茫淒涼。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始終坐在洞口一動不動的孟天河忽然站了起來,緩緩得走到草堆旁,取出一床毛毯,輕輕得為小丫頭蓋上。


    謝英蓉並沒有醒來,她依舊在沉睡,倒是小白張開了眼睛,可是看到孟天河的噤聲手勢後,便又重新將眼睛眯了起來。


    孟天河絲毫沒有喚醒謝英蓉的意思,不忍心,也不敢叫醒她,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那雙睜開的眼睛,它們曾經是那樣的依賴眷戀著自己,而他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背叛了她,他很愧疚。


    當然,他並不是真正的背叛,他會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隻是,她並不知道,而他也並不想去做解釋……


    “看好她,我出去一下!”


    他囑咐著小白,小白睜開了眼睛,點了點頭。


    得到小白承諾,他終於可以放心的離開了,隻是臨走之前,他的目光重又在那張精致的臉孔上遲滯了一下,月光下,她似乎變得更加美麗,更加得楚楚動人。


    不知不覺間,他下意識得伸出手,將那眼角滲出的那滴晶瑩輕輕拂去。


    “放心吧,我會將他們帶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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