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底流露的渴求他豈會看不出,她心裏藏著事,似是就等著在這一刻說出來。


    現在不論她提什麽要求,隻要不是太過分的,他都會答應,權當是還了她的這條命了。


    董氏緊緊抓著他的手,艱難的話從嘴裏說出,“老爺,求你,求你把我們的女兒接迴去吧,她受了太多的苦了。”


    董氏哭的抽噎,牽動了傷口,臉色蒼白的厲害,意識也跟著逐漸流失。


    她在吊著最後一口氣,就等他答應。


    阮鴻易一震。


    他們的女兒?


    忽然間以前的事閃現腦海,他這才想起自己與董娘還有一女,在五歲那年被他放到了外麵。


    他甚至想不起那個女兒是因為什麽被他放出去了。


    董氏緊緊抓著他的手,甚至抓出了青紫的傷痕,“老爺,答—應—我!”


    阮鴻易點頭,“我答應你。”


    董氏在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時,徹底放心了,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能用自己一命換取女兒從那個地獄般的地方出來,值了。


    兩個黑衣人也被護衛擒住了,本想從他們嘴裏套出有用的信息來,卻不想二人嘴裏竟藏著毒藥,咬碎毒藥自盡了。


    護衛上前稟報,“老爺,什麽也沒問出來,要不屬下去查一下?”


    阮鴻易站起身,眸光銳利陰冷,“不必查了,查了也沒用。”


    能派出死侍的除了淮安城的人,再無其他人。


    再有兩個月他就要迴淮安城了,多的是人想要他死在西城。


    朝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他在西城待了近三年,卻對淮安城的變動了如指掌。


    隻怕這一次去了淮安城,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走。


    宋氏站起來走到阮鴻易,擔心的將他渾身打量了一番,見他沒有受傷,這才鬆了口氣。


    宋氏看了眼早已死透的董氏,皺了皺眉,眸底劃過一抹誰也沒有看到的惋惜。


    方才那一刻她其實有些怯怕的,沒想到被董氏搶了先。


    這樣也好,她也免了皮肉之痛。


    宋氏道,“來人,將董娘的屍體抬迴去厚葬。”


    “是。”


    兩名小廝上前將董娘的屍體抬到後麵的馬車上。


    阮鴻易與宋氏先上了前麵的馬車,舒氏看了眼他們,站在原地,身子微微薄顫,似在驚恐中還未迴神。


    阮鴻易踩在車櫈上走上車轅,忽然轉頭朝舒氏看去。


    舒氏眉心微凝,眸光含淚,楚楚可憐的凝著他。


    宋氏眉頭一皺,提著裙袍的雙手陡然一緊,眸色也瞬間沉了下去。


    “夫人,你先上去。”


    阮鴻易側身,朝宋氏伸出手,威嚴的臉上呈現一抹溫柔的笑,“我扶你。”


    方才他並不瞎。


    宋氏緊急關頭衝上來護著他,隻是被董娘撞開了而已。


    宋氏眉心幾不可微的一跳,看著眼前人已至中年的男人朝她溫柔笑著,這笑意是她三年來許久未見的。


    不,是對她幾乎未有過的。


    宋氏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幹燥溫熱,亦如年輕時,給她無比的安心感。


    阮鴻易握住她的手,將她扶進馬車,扶著她坐在了左側的軟墊上,溫柔一笑,“夫人先坐著。”


    他拾步走了出去。


    宋氏垂在身側的手驟然一緊,眸底的狠戾一閃而過。


    無事。


    經過此事,老爺對她又迴到了三年前疼愛的地步,她就不信,那個賤妾能得意到幾時!


    阮鴻易站在車轅上,看了眼站在一起的三個妾氏,聲音微冷,“你們稍等著,待會下人會重新牽輛馬車接你們。”


    見他轉身進馬車,舒氏聲音極低的喊了聲,“老爺……”


    柔緩的嗓音吹拂在耳畔,聽的人骨頭發軟。


    徐氏暗暗冷眉,滿眼的厭惡。


    阮鴻易身形微頓,並未理會,走進馬車。


    舒氏雙手緊攥著秀娟,眸中的淚瞬間滑落,低垂的眼簾中劃過不甘和憤怒。


    徐氏捏著秀娟搭在鼻尖,嘲弄的笑聲自秀娟中溢出,“老爺都走了,你還裝,裝給誰看呢。”


    舒氏指尖泛白,冷眉瞪著徐氏,冷笑道,“老爺隻是一時生氣,過幾日氣消了依舊會找我,倒是你,哪裏比得上我?”


    徐氏臉色一變,方才的嘲弄頓然沒了氣焰。


    見她憋了氣,舒氏心裏痛快了許多,“你最好別惹我不快,不然我迴了娘家,在我大哥麵前說上那麽兩句,我大哥在你娘家人頭上施施壓,你覺得你還有那麽多機會給你那兩個好女兒說一門好親事嗎?”


    許是揪著秀娟,緊抿著唇畔,不發一言。


    馬車上,宋氏為阮鴻易到了一杯茶水,輕笑道,“老爺,喝些茶壓壓驚。”


    他沒有讓舒氏上馬車是在她意料之外。


    這樣最好。


    阮鴻易輕呷了一口茶,手捧書卷,目光落在書卷上,“董娘的女兒現在在哪裏?”


    宋氏想要再為他添茶的動作一僵,“老爺問這個做什麽?”


    “在外麵待了那麽多年,也該迴來了,好歹也是我阮家的人,一個孩子的飯還是管的起的。”


    宋氏眉心微擰。


    也罷,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自幼在荒野莊子長大的。


    如今董氏死了,她也是個無依無靠的,成不了氣候,接迴府上,扔到偏院子自生自滅去吧。


    這般一想,她再次露出笑顏,為他添了杯茶水,“那丫頭就在這附近,等我明日派人接她。”


    阮鴻易始終看著書,未曾抬頭,聞言隻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


    荒野的莊子裏發出虛弱痛苦的低吟聲,濃鬱夜色裏,這聲音聽著無比的滲人。


    院子裏,一棵大樹上,沈詩筠慵懶的倚在上麵,之前那身白色男裝衣衫早已褪去,換上了阮若清破爛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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