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眸色一痛,略略別過眼,卻在下一瞬,手臂驀地一重。


    她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陡然一輕,耳邊風聲唿唿,她已經被人帶著飛了起來。


    她愕然轉眸,青銅麵具入眼留。


    是張碩。


    大概是眾人都被鳳影墨驟然出的變故嚇住了,又或許是沒有想到張碩會去而複返、折迴來帶她走,等大家反映過來的時候,張碩已經帶著她飛上了屋頂藩。


    她聽到陌千羽沉沉吩咐的聲音。


    “快,快抓住他們!”


    她還聽到緝台的人慌亂的聲音。


    “台主,台主......快,快去叫大夫!”


    她也聽到身後紛遝的腳步聲。


    “快追,別讓人跑了!”


    被張碩帶著踏風而行中,她緩緩迴頭,看向已然亂作一團的院中。


    她看到鳳影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邊上許多人,鳳影墨白衣的胸口已被鮮血染成大紅,尤為顯眼。


    還有,他……似乎正在看著她的方向。


    是的,很奇怪,明明隔得那麽遠,明明夜色很暗,明明他的身邊還圍著很多人幾乎擋住了她的視線。


    可是那一刻,她卻看得非常清楚,他就是在看著她,一瞬不瞬。


    看著她的,還不是他一人。


    還有他邊上不遠處負手而立的明黃身影。


    漸行漸遠,看不到陌千羽眼中神色,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緊緊繃起的下巴。


    轉眸,她再看向張碩的身後。


    是一堆窮追不舍的身影。


    “放我下來!”


    她拉了拉張碩的衣襟。


    她自己會輕功,沒必要讓張碩那麽吃力。


    這一次,張碩倒是沒有固執,她一說,他便依言將她放了下來。


    兩人踏著輕功離開。


    後麵的人也終是被他們甩掉。


    一直將夜離帶到一處偏僻的宅院,張碩才停了下來。


    “這裏很安全,暫時你就住在這裏吧!”


    推開宅院的門,張碩帶頭走了進去。


    夜離環顧了一下四周環境,緊隨其後。


    不知為何,明明已經成功脫困,她的心裏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甚至連唿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進屋後,張碩點亮燭火,便迫不及待地取了臉上的青銅麵具扔在桌案上。


    “這麵具還真沉!”


    末了,一屁股坐在桌案邊的軟椅上,伸手提起桌案上的茶壺,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夜離,蹙眉道:“哎,也不知道鳳影墨怎麽樣了?你還真下得去手!”


    夜離眼簾顫了顫。


    說實在的,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下得去狠手。


    當時,見他箭在弦上,下一瞬就要朝張碩發出,她根本什麽都沒想。


    刺上去的那一刻,她的腦中是一片空白。


    所以,手中力度用了多大,她根本不知道。


    她無意傷他,卻絕對不能讓他傷張碩。


    伸手接過茶水,她牽了牽唇角:“他差點殺了你,你還擔心他!”


    “他那個時候不是也沒有辦法嗎?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是皇上的旨意,他又豈能不從?”


    張碩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水呷了一口,眉目憂愁,“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辦?”


    “那也是他自找的!”夜離嘴上冷哼著,卻隻覺得,本就如同塞了棉花的一顆心,更是如同千斤大山壓在了上麵。


    若是他真有個三長兩短……


    她也不知道怎麽辦。


    不想再去想這麽一個讓她唿吸都覺得疼痛的問題,她看向桌案上輕晃的麵具,抬眼看向張碩:“沒想到是你!”


    張碩似乎還沉浸在鳳影墨的


    那件事上,眉頭緊鎖,眼神飄渺,驟聞她這一句,也沒有放在心上:“什麽?”


    “你以前為何不跟我說?”夜離又再次問向他。


    張碩不解:“說什麽?”


    “說你是張碩啊!”


    張碩就更加疑惑了。


    “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是張碩?”


    “我不知道,”夜離無奈地搖搖頭,原來這個男人竟然以為她一直知道。


    “若不是這一次你用了自己的原聲,我依舊不知道。”


    “原聲?”張碩終於發現不對了。


    他們兩人的對話不對。


    “什麽原聲?我幾時在你麵前用的不是原聲嗎?”


    “這次之前,你在我麵前用的都不是原聲,說實在的,你就在我身邊,我卻從未往你身上想過,可見,你藏得有多深。”


    張碩一頭霧水,放下手中杯盞。


    “等等,你怎麽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呢?”


    夜離也覺得哪裏不對了。


    “砰”的一聲將手中杯盞放在桌案上,她一把拿起張碩放在桌案上的青銅麵具。


    麵具的細節入眼,夜離臉色一變。


    不是。


    這並不是三爺一直戴的那枚。


    雖然很像,真的很像,以致於在夜裏光線不好的情況下,她沒有看出來。


    現在一看,才發現不是。


    她中蜈蚣毒的那次她在昏迷,沒有看清,可是上次,她卻看得仔細。


    這枚絕對不是那枚,她肯定。


    所以,其實,張碩不是三爺?


    他不是三爺?


    夜離懵了。


    千百個念頭從腦中一晃而過,她皺眉細細想。


    的確,他的確不可能是三爺。


    若他是三爺,她中蜈蚣毒的那次,他就沒必要將她帶去醫館,還威逼那個大夫治她。


    因為他本身就會醫,而且是這方麵的高手。


    若他是三爺,就應該知道南火草在鳳影墨手中,也不會貿然跑去緝台去偷。


    看他當時的樣子,似乎連鳳影墨都不認識。


    若他是三爺,也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原聲,哪怕是情急。


    她被自己得出來的這個認知震驚得不行。


    若他不是三爺,作何要扮作三爺的樣子前去緝台?


    “你為何要戴著這個去緝台,還非要帶我離開?”


    夜離朝張碩揚了揚手中的青銅麵具,蹙眉問道,心中卻隱隱有了答案。


    而因為這個答案,她的聲音都難以抑製地在抖。


    她要確定。


    ************


    鳳府


    每個人都臉色凝重。


    因為他們的主子已經昏迷三日了,還未醒來。


    太醫們一波一波來,皇上陌千羽也讓用了皇宮裏最好的藥。


    血是止住了。


    可卻因為傷口太深,以及失血太多,依舊沒有醒。


    **


    夜離做夢也沒有想到,這麽快又跟鳳影墨見麵了。


    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以這樣的方式。


    她站在門口,許久都沒有勇氣邁進去。


    雖然,她知道,鳳影墨還沒有醒,他還沒有知覺,他也不會知道她來過。


    可是,她依舊覺得怕。


    想她這一生,何曾畏懼過什麽?


    第一次如此懼怕見一個人。


    還是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她也不知道這份怕,是來自於自己對他傷害的歉疚,還是來自於怕他再也醒不過來的擔憂,她不知道


    。


    她隻知道,她的那一劍真的刺得很深。


    她隻知道,他當時是故意不避開,故意讓她刺上的。


    她隻知道,她誤會他了。


    徹底誤會他了。


    “是你讓我想辦法讓你來的,來了不進來看看嗎?現在的你來鳳府一次可不容易!”


    張碩看著她,看著她在門口躑躅的身影。


    夜離長睫顫了顫。


    的確不容易。


    怕被陌千羽發現,她是化妝成寒香的樣子來的。


    輕輕攥了袖襟,夜離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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