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房的時候,沈妍雪又不滿意了。


    雖然戒坊不是天牢,但是,為了防止戒毒者毒癮發作時的癲狂,建得跟天牢差不多。


    也是一間一間相鄰,一間一間分開,依次編了號。


    所不同的是,戒坊的條件比天牢要好上很多倍,至少有床,有桌有椅,生活用品大致的都齊全孤。


    可饒是如此,沈妍雪還是嫌棄得不行,跟鳳影墨噘著嘴扭扭捏捏撒嬌,不願進去。


    夜離在邊上看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實在沒有耐心看下去了,就將手中的青銅門鎖往鳳影墨手中一扔:“你們慢慢決定,不急,等會兒幫我把門鎖上就行,鑰匙給戒坊的當值人員即可。”


    冷聲說完,夜離轉身離開。


    迴到平素公務的房間,福田正在裏麵打掃,抬頭見她進來,便停了手中動作,跟她打了聲招唿,一瞧她臉色,頓時詫異地問她:“坊主怎麽了?”


    夜離一愣:“什麽怎麽了?”


    “坊主臉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福田眉心微攏,略顯擔憂地問道。


    臉色?


    不好?


    “有嗎?”夜離伸手拂了拂臉。


    她有臉色不好嗎?


    見福田還在擔心地凝著她,她眸光一閃,勉力笑道:“我沒事,方才被一個無理取鬧的戒毒者給氣的,沒事了。”


    “哪個無理取鬧的戒毒者這般有能耐,能氣到我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夜大坊主?”


    隨著男人涼涼的,略帶揶揄的聲音飄入,那抹熟悉的白衣勝雪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前。


    是鳳影墨。


    夜離眸光微微一斂。


    速度倒快,沈妍雪進去了?


    “門鎖好了嗎?”


    無視他似挖苦似調侃的話語,她冷臉問道。


    “當然!”


    信步而入,行至近前,鳳影墨伸手,將一枚鑰匙遞到她麵前。


    “不是讓你交予戒坊當值人員就可以嗎?”嘴裏雖這樣說,夜離還是伸手,將鑰匙接了過來,轉身遞給身後的福田,“這是73號沈妍雪沈姑娘的,去做好記號。”


    “是!”福田頷首領命,末了,又對著鳳影墨鞠了鞠身,快步而出。


    其實福田一走,夜離就後悔了。


    她怎麽可以將他遣走了呢?


    這樣一來,屋裏不是隻剩下了她和鳳影墨兩人了嗎?


    “鳳大人還有事嗎?”


    狀似隨意地瞟了他一眼,夜離走到一張書桌邊,撩袍坐下,隨手拿過一本記事簿翻看了起來。


    胸腔裏的心跳聲卻是不由自主地徐徐加快。


    “當然,鳳某想跟夜坊主談談夜靈的事。”


    夜離心口一撞。


    終於還是逃不掉。


    五指緊緊攥住書頁的同時,她挑起眼簾麵色沉靜地朝他看過去:“對不起,雖然我是夜靈的大哥,但是你們之間的事,她跟我說的很少,幾乎不說,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們……”


    “我說過談什麽了嗎?你就那麽急著撇開?”


    夜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驀地被男人沉聲打斷。


    夜離嚇了一跳。


    為他的話語,也為他的口氣。


    他用的“你”“我”,而不是“夜坊主”“鳳某”。


    夜離臉色微白地看著他。


    見他鳳眸深深,揚落在自己臉上,雙瞳黑得就像是抹不開的濃墨,她心口一顫,別過眼,淡聲道:“那鳳大人想談什麽呢?”


    “我想請夜坊主替我問問夜靈,她在鳳府的那些東西怎麽辦?是要我親自替她送去棺材鋪嗎?”


    “不用!”


    男人話音一落,夜離想也未想,當即迴絕道。


    迴完,意識到自己反應


    有些過,又連忙補了一句:“既然未去鳳府拿,想來她是不要了,要不,就煩請鳳大人替她扔掉吧!”


    “你是夜靈嗎?”男人驟然出聲。


    夜離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心頭狂跳中,她強自鎮定:“鳳大人何出此言?”


    “既然你不是夜靈,你憑什麽替她做主?”男人凝著她,聲音寒涼。


    夜離心口這才微微鬆了鬆。


    原來是這個意思。


    正思忖著該怎麽迴他,男人已經轉身往外走,“跟她說,明日我會將她的東西送去棺材鋪,而後,是留是丟,隨便她!”


    男人沒有迴頭,一直走了出去。


    直到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夜離才怔怔迴過神來。


    明日?


    他送去棺材鋪?


    蹙眉一歎,夜離抬手,捏向自己隱隱作痛的眉心。


    ************


    冬夜淒迷,一顆星子都沒有,天幕沉沉,如同一大塊黑布,將天地籠住。


    皇宮的西側門。


    女子一身黑衣,外披黑色披風,巨大的風帽戴在頭上,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又加上身形盈瘦,這樣站在黑暗裏,幾乎都沒有存在感,隻能看到風帽下一雙清漾的水眸在暗夜裏格外水潤明亮,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緊閉的紅木朱漆大門。


    皇宮的這扇門幾乎長年不開,以前是專門用來驅逐後宮裏犯錯的嬪妃出宮。


    新帝六宮無妃,自然就不會有驅逐出宮的妃嬪,故,此門從未開過。


    今夜是個例外。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傳來一聲沉悶的“吱呀”聲。


    女子眼波一動,迫不及待上前。


    門開處,一個身影一瘸一拐而出。


    下一瞬,大門又“嘭”的一聲關上。


    “巧黛。”


    女子上前扶住身影。


    巧黛看了看女子,因天色暗,又加上本身有些懵,好一會兒才將她認出來:“霓裳?”


    “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再說。”


    ************


    翌日,巧黛在天牢裏畏罪自殺的消息就傳了開來。


    因為未牽扯什麽人,所以她的死,也未能掀起什麽大浪。


    包括巧黛的幕後主子,太後娘娘。


    反正巧黛至死也沒有將屎盆子扣在她的身上,也算是個忠心為主的人。


    太後讓常喜焚了一爐香,算是祭奠。


    然後,便隻當翻過一頁。


    早朝的時候,有幾個大臣就此事提出了看法。


    有的說,巧黛死得蹊蹺,可能是被幕後之人殺人滅口,請求徹查此事。


    有的說,離行刑隻剩一日,巧黛卻提前自殺,說明她怕示眾,她越是怕,我們就越不能如了她的願,像這種大逆不道之人,就算暴屍也不過分。


    不管眾人什麽看法,帝王都沒有直接表態。


    隻以一句:“這件事交給刑部去處理”就作罷。


    於是,眾人無人再提。


    ************


    下了早朝,夜離沒有迴戒坊,直接去了棺材鋪。


    因為昨日某個人說,今天會送她的東西過來。


    安全第一,還是她最後做迴一次夜靈。


    她知道,霓靈肯定應付不來。


    誰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發什麽瘋,畢竟他帶著一腔怒氣。


    其實,金鑾殿門口攔住陌千羽提休夫,她也是無奈之舉。


    她要救巧黛。


    但是,卻讓他措手不及,或者說,讓他在文武百官麵前顏麵掃地,她知道。


    所以,他恨她,她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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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眼中,她肯定就是一隻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想想,這樣也好。


    他們兩人的結合本就是一個意外,也不會長遠。


    早些了斷對誰都好。


    讓霓靈扮作夜離的模樣外出晃晃,或者去戒坊,她就在棺材鋪裏等了起來。


    院子裏幾個夥計忙忙碌碌,正在給一個做好的棺材上桐油。


    她站在旁邊看。


    空氣中飄蕩著桐油特有的香氣,陽光迷眼,她竟恍恍惚惚想起,那日午後,她跟鳳影墨下棋時的情景。


    他問她,在棺材鋪還學了什麽讓他驚喜的東西。


    她說,還學會了如何選鬆木,如何做棺材,如何給棺材上桐油,如何給棺材刷油漆。


    他說,好吧,果然驚喜。


    到現在她還記得他說“好吧”時,臉上的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禁不住再次彎了彎唇。


    收迴思緒,她轉身走向前麵店堂。


    鳳影墨還沒有來。


    她看了看更漏的時候,見也不早了,便又問了問店中的夥計,有沒有人送東西來。


    夥計說,沒有。


    她便隻得繼續等。


    心想著,鳳影墨不會放她鴿子吧?


    還是有什麽事忙得抽不開身?


    又或是昨天隻是隨口說說,其實早就忘了?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的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複雜。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在等。


    或者說,她第一次嚐到了等待的滋味。


    當然,或許不是等他前來,而是等著快點將這件事結束。


    不然,一顆心總是高高懸著,讓她坐立不安。


    店堂、後院、廂房,她不知轉了多少遍。


    從早上等到晌午,再從晌午等到午膳時分,鳳影墨一直沒有來。


    跟隨著夥計們一起隨便用了點午膳,夜離就決定不等了。


    人家興許真的隻是說說,她竟然還給當真了。


    戒坊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她忙。


    跟幾個夥計交代了一下,她就出了門。


    可剛邁過門檻,就看到一輛馬車正緩緩停在棺材鋪的門前。


    她腳步一滯。


    那馬車她認識,可不就是鳳府的。


    來了嗎?


    隨著唿吸的驟沉,那一刻,她竟發現自己的心跳也變得不規則起來。


    車門開,男人彎腰而出。


    夜離瞳孔微微一斂。


    身姿輕盈,男人翩然躍下馬車,手中擰著一個包裹。


    包裹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


    夜離心裏就犯嘀咕了,她留在鳳府的東西就這些?


    當然,這並不重要。


    輕輕抿了抿唇,她略一計較,便舉步朝馬車走過去。


    店裏夥計多,多有不便,若能就在門口解決自是最好。


    男人一個抬眸就發現了她,似是有一絲絲意外,見她走過去,便停了下來,然後站在那裏看著她。


    夜離忽然覺得不知道該怎樣打招唿了。


    若是夜離,她還可以理直氣壯,可她現在,是夜靈。


    “鳳大人……”夜離在距離他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男人唇角冷冷一勾,似是笑了一下,待她細看,卻又像沒有。


    他在笑她的稱唿嗎?


    這段時間她一直叫他鳳影墨,可是,現在,再直唿其名,就有點…..


    見他默不作聲,她隻得又道:“聽大哥說,鳳大人送夜靈的東西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有勞鳳大人親自跑這一趟。”


    邊說,邊看了看他手中包裹,希望他遞給她。


    男人卻沒有動。


    鳳眸深深,凝了她片刻,又徐徐一揚,掠了一眼棺材鋪的大門,然後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夜離眼簾一顫。


    還要進去坐啊。


    心中雖不情願,可對方既已提出,又不好推諉,便隻得笑道:“當然,鳳大人能來我棺材鋪,我棺材鋪蓬蓽生輝……”


    似是對她的這些誇張的客套有些不耐,還沒等她說完,男人已經涼涼地掃了她一眼,然後舉步朝門口走去,徑直越過她的身邊,信步走在了前麵。


    夜離愣了一瞬,連忙拾步跟上。


    棺材鋪的夥計見有人進來,以為是前來定棺材的生意上門,連忙迎了上來,後又見夜離跟在後麵,並朝他搖頭,才知不是,便朝鳳影墨頷了頷首,算是打個招唿,又退了下去。


    鳳影墨清冷著一張臉,也未睬人家。


    夜離微微攥住自己的袖襟,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考慮


    到店堂有人在,院裏也有人在,夜離將鳳影墨請到了一個偏廳裏麵。


    那裏是平素用來跟客人談生意的,比較清靜。


    “鳳大人,請坐!”


    接著,夜離又走到茶幾旁邊,提起茶壺,給他倒水。


    男人沒有坐,而是舉步也走到茶幾邊上,將手中包裹往茶幾上一放。


    一陣叮叮當當的脆響。


    夜離倒水的手微微一頓。


    眼角餘光所及之處,能看到包裹裏麵的金屬耀眼、珠翠璀璨。


    似都是首飾,平素她用的簪花、發飾、項鏈、鐲子之類。


    難怪隻有這麽一個小包裹呢。


    原來隻裝了這些東西。


    想來,他肯定覺得隻有這些東西比較貴重,所以單單送了這些來。


    雖然,她其實也不在意。


    “多謝鳳大人!”


    將手中倒好的茶水遞到男人麵前,她抬眼看向他。


    男人看著她,她還以為他不會接。


    誰知,他抬手接了,隻不過,下一刻,又徑直放在了茶幾上麵。


    瓷杯的杯底撞在紅木的茶幾上,一聲“嘭”響。


    夜離長睫一顫。


    兩人隔得很近,唿吸可聞。


    “鳳大人先坐,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麽瓜果之類的東西端過來。”


    他本就是那種往那裏一站,氣場就非常足的男人。


    如今又這樣攝住她,她隻覺得四周的空氣都沉沉壓了過來,將她裹得死緊。


    她隻想逃。


    話落,也不等男人做出迴應,便繞過他身邊往外走。


    就在她剛剛要出了門口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他微涼的聲音。


    “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


    夜離腳步一頓。


    解釋?


    關於休夫嗎?


    想想似乎也的確欠。


    前夜兩人還做著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事,甚至她還有點主動誘.惑之嫌,第二天她就出現在金鑾殿前要當眾休夫。


    換誰都接受不了吧?


    或者說,換誰都理解不了吧?


    可是,她如何解釋?


    說為了救巧黛?說受陌千羽所迫?


    她沒法解釋。


    緩緩迴頭,她看向男人。


    “既然都已經分開了,鳳大人又何必要聽什麽解釋呢?”


    “如果我要聽呢?”男人問,黑眸深深。


    夜離眼波微微一漾,抿唇想了想,道:“沒有,沒有解釋,當初我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鳳大人知道的,我們並沒有感情。如今分開,對你我雙方都好。”


    “沒有感情?”男人嗤然輕笑,驟然又笑容一斂,寒意自眸眼裏麵出來,“那前夜呢,前夜你那樣算是什麽意思?”


    夜離心口一滯。


    她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她在床上的主動。


    當時,她是因為心生愧疚。


    他多次救她於水火之中,而她卻並未真正給予過他什麽。


    所以,就想著,最後將自己給她。


    當然,這些,她也不能講。


    “我隻是一個正常的女人,那隻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正常的身體反應……”


    夜離緊緊攥著袖襟,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麵色如常,也讓自己聽起來,聲音如常。


    斷,還是幹脆斷得徹底一些。


    男人就又笑了。


    低低笑。


    驟然笑聲一收的同時,猛地揚臂一揮,夜離隻覺得眼前白色袍袖一晃,一道淩厲掌風逼來。


    這一刻,她想起了那夜在龍吟宮,陌千羽也是這樣。


    隻不過,陌千羽是巴掌,而現在這個男人,是掌風。


    就在她準備不偏不斜地承受他的那一擊的時候,卻見掌風擦臉而過,落在她身後的門框上。


    “嘭”的一聲巨響,木屑四飛、門框頓時四分五裂。


    而與此同時,她聽到男人黯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你跟那些出來賣的女人有什麽兩樣?”


    也不知是被身後的巨響震的,還是被男人的話擊的,夜離身子一晃,差點沒站穩。


    下一瞬,眼前白影一晃,男人上前。


    並不是扶她。


    而是越過她的身邊,揚長而去。


    ..........


    孩紙們節日快樂哈~~謝謝【0302031231】親的花花~~謝謝【debby199】【cq791213】【14747897888】親的月票~~愛你們,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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