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發展,其實也並非一帆風順。春秋戰國時期,墨家、法家之類學說,才是顯學。儒家站在墨家身後,給墨家搖旗呐喊。而法家和墨家,則是一母同胎的兄弟。

    輔助秦王掃平六國的法家學派,開始決心鎮壓諸子百家,獨霸統治思想,為此展開了“焚書坑儒”。當然,坑的儒也很少,隻有數百多名,但是卻激發了諸子百家各學派聯手抗衡意圖消滅諸子百家的法家。

    法家鎮壓諸子百家時,儒家一直在隱忍,得以保存實力。

    等到法家與其他學派鬥的兩敗俱傷,道家、儒家是兩大實力保存較好的學派。漢初使用道家的黃老學說,但是道家學說,隻適合小國寡民的統治模式,並不適合龐大的帝國。最終,漢武帝選擇“獨尊儒術”,首次令儒家上升到了統治學說的層次。

    三國兩晉北朝時期,天下動蕩遠遠超過春秋戰國,儒家思想的統治地位岌岌可危。甚至,甚至外來的佛教思想,成為了統治工具。

    而隋唐的科舉製度,令儒家學說統治地位得到鞏固。尤其是,唐太宗李世民,完善了科舉製度後,得意洋洋宣稱:“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為什麽天下英雄甘心入彀——還不是因為想要當官。

    表麵上,讀書人在讀儒家學說,本質上卻僅僅是參與科舉的敲門磚。真正的儒家,已經逐漸消失。天下繁榮昌盛的思想,僅是官本位思想。

    所以,朝廷以科舉製度籠絡讀書人。特區也可以用公務員考試來吸引讀書人入彀。

    為了拉攏舊式知識分子,拋出大量的官位,這也僅僅是臨時應急的辦法。真正的長遠計劃是,推廣新式教育。從孩童時代抓起,令孩童從小接受新教育,避免腐儒學說的毒害。

    特區的義務教育中,課本主要是《語文》、《數學》、《曆史》、《地理》、《自然科學》等等項目。

    《語文》教育,並不是傳統是私塾教育那樣,死記硬本的認字。而是從漢語拚音還是教起,掌握了漢語拚音後,識字的效率比之死記硬本,效率至少增加五六倍以上。特區小學一年級的語文教育,主要是學習漢語拚音,以及看圖識字。小學二年級,開始學會用《新軍字典》。第三年,掌握更多的字詞,並且學會造句。第四年,識字要達到1000個,並且開始學習寫作文。第五年,掌握更好的讀寫能力,閱讀一般書籍,無閱嚴重閱讀障礙。而特區語文教育,基本也都是白話文。

    《數學》教材也是非常接近後世,教學內容阿拉伯數字,四則運算,簡單的方程式,幾何學基礎。這一係列的教材內容,使得特區的小學數學教育,處於世界領先地位。

    《曆史》內容,除了中華文明的一些曆史之外,更著重介紹世界曆史。歐洲文明、美洲文明、阿拉伯文明、印度半島文明,皆有所介紹。使得特區新式教育的兒童,首先便是眼界大開,曉得全世界並不僅是中華一國。若僅滿足占據天下二十分之一的土地,沉迷於天朝上國是美夢,這是何等的淺陋和鄙薄。

    《地理》教育除了本國的地理概括之外,亞洲的周邊地區概況,還有世界其他洲皆有介紹。其中,地理教科書上介紹的歐洲列國在世界各地的殖民據點,更是起到警醒作用。

    《自然科學》書籍,主要是做科普作用,介紹了物理學、化學、天文學、力學、光學、聲學的一些現象和實驗。並闡述科學進步給人類工業、農業、經濟、軍事、交通等等領域帶來的變化。給予學生們心靈種下科學技術改變世界的種子。說不準,某些學生未來會產生科技大牛。

    特區的教材中,已經播下了現代文明的種子。未來,守候這些種子成熟,肖圖白能夠收獲一大批豐碩果實。

    但是,等到這些學生成才,至少是幾年後了!

    而且,這僅僅是小學教育,給予這些學童將來奠定了一些基礎,將來他們想要成為科技、軍事、教育、發明等等領域的人才,還是需要他們自身努力磨礪。

    用官位來分化瓦解一部分舊式文人,用新式教育改變下一代人的思想觀念。不過,對於普通人,或者是粗通文墨的市民、勞動者,這一批人是“沉默的大多數”。對於沉默的大多數人而言,用金錢雇傭他們容易,但是改變他們的思想觀念卻很難。

    為此肖圖白準備用輿論宣傳的方式,去影響大多數人。

    “辦好一份好的報紙,勝過百萬雄兵!”“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這皆是後世人對於輿論宣傳重要性的認識。

    明朝的識字率約為15%,識字的人中大多數僅算是粗通文墨,真正的職業讀書人隻占據3%左右的比例。職業的讀書人,才算是知識分子,這些人關心政治,關心輿論,哪怕沒有成為統治者,也不斷設想自己將來成為統治者。特區的報紙媒體,一般能夠影響的,都是這些文化層次較高的讀書人,以及一些對於政治敏感的商人。

    粗通文墨的市民階級,喜歡的讀物是小說。唐詩、宋詞、元曲……這些朝代,玩弄文字的都很高檔,離普通百姓很遠。明清小說,這標誌著草根階層開始閱讀圖書了。明朝的圖書出版是非常繁榮的,尤其是長篇小說的出現,養活了大批的出版商。而一些落魄的文人,也開始扭扭咧咧的寫一些小說賺取潤筆費。

    肖圖白準備利用小說作為殺手鐧,去影響市民階層的思想文化動態。

    事實上,明朝時期最著名的出版物《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為例,本質上還是充滿了儒家的價值觀。比如,《水滸傳》開頭把梁山好漢寫的多名厲害,最終還要接受招安的。《西遊記》裏麵隱射社會,無論多名離經叛道的人,最終都要被儒家社會鎮壓。《三國演義》裏麵,無論曹操多麽雄才大略,但是大義偏偏是劉皇叔占據。

    對於這些“放不開”的小說,肖圖白隻能搖頭,怪就掛儒家社會太壓抑。就像後世的小說家,麵對和諧問題,也是無法放開手腳的。

    儒家的壓抑,對於統治者來說是好事。

    比如,儒家社會的造反者,首先麵對的不是官府的鎮壓,而是無數地主鄉紳集團的反對。戰敗了地主鄉紳後,會麵對縣官。殺了縣官後,才開始麵對整個朝廷體製的鎮壓。朝廷沒有辦法鎮壓,那麽地主甚至會組建地主團練武裝,隊伍造反者進行鎮壓。

    明末的李自成、張獻忠等人,自從造反後,長期流竄各地。這並非他們喜歡流竄當流賊,問題是,他們每到一地,地主官紳集團,皆會嚴陣以待,官兵也會四麵八方圍剿,而底層農民,也沒有革命覺悟,非要流賊燒毀他們家園,脅迫他們跟隨流竄,才能夠壯大隊伍。

    一方麵地主集團和儒家思想,維護了農業社會的統治。另一方麵,這種思想和社會結構,對於工業發展是極其不利的。

    比如,古代人重宗族,有些地區,一個村、甚至幾個村,全部是同宗同族。官府要辦事,根本沒法子按照國法去做,隻能與鄉紳們合作。鄉紳在基層,也從來不按照國法辦事,而是按照宗族規矩。

    而整個村、幾個村全是一家人。這樣的宗族,往往多是非常排外,連外姓人住進他們村,也難以忍受,更別說政府的政策能被下達到這些宗族聚居的村落。或者說,外地資本能夠鄉村投資辦廠了。

    曆史上,清初滿清統治者對於這些宗族很頭疼,殺了一大批。反清意識較為濃烈的宗族殺的差不多了,清朝又扶持一些配合清朝統治的宗族。於是,用不了多少年,清朝的宗族勢力,比之明朝宗族勢力更強了幾分。

    中國的宗族製度、印度的種姓製度、中東的****體製,這些都是違背工業社會發展規律的。

    後世,中國近代時期,用十年動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損失,強行打破了宗族聚集的現狀,掃清了工業化所麵臨的“封建殘餘”。

    肖圖白沒有那麽大決心,也沒有那麽大魄力,去發動十年動蕩去改造社會。但是卻利用文藝作品,對於現階段存在的愚昧落後現象進行批判。

    首先令人搜集一堆的科舉官場的醜態素材,令人編寫《儒林外史》,對於儒家科舉製度,進行深刻的批判。《儒林外史》肖圖白沒有深刻的體會,隻能讓一堆不得誌的窮酸儒家子弟,按照肖圖白提供的大綱思路,進行批判式的描寫。

    而對於宗族製度、佃農製度的最鋒利匕首,肖圖白記得魯迅的《狂人日記》。為了表示對於魯迅的敬意,肖圖白決定以“魯狂人”作為筆名,匿名出版一部《狂人誑語》,裏麵大量的抄襲山寨魯迅作品、

    像是“……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書上寫著這許多字,佃戶說了這許多話,卻都笑吟吟的睜著怪眼睛看我。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了!”這種尖銳的諷刺匕首,狠狠的捅向儒家社會的假仁假義。

    對於肖圖白幹涉出版業務,柳馨予是比較高興的。

    但是,讀了《狂人誑語》後,她卻是比較壓抑道:“這部白話文寫的書,看似簡陋,但是仔細一讀,太可怕太沉重了!比之《儒林外史》還要心酸!至少讀書人受苦了曉得寫文章發泄,曉得表達自己的不滿。這《狂人誑語》裏麵的不識字的農民,根本就是有苦也不知道如何表達,也不會認識到自己痛苦的最深層次根源……”

    肖圖白道:“這就是麻木不仁,被殘酷的製度壓製的不成人形,但是大多數默默忍受終生!被宗族家法、鄉規迫害的底層農民,更是如此!整個社會製度都在吃人,那些底層百姓能怎麽辦?”

    “但是,兩部書都是揭露黑暗,打破這些舊製度,雖然痛快了!但是,有用嗎?”柳馨予說道。

    肖圖白淡然道:“多半有用吧。說不準,我們不用這些武器,別人會恰當使用。”

    肖圖白口中的別人,卻是李自成、張獻忠之類的農民起義,這些人渾渾噩噩的造反,僅僅是造官府的反,但是卻不是覺悟,不是革命,根本沒有大破舊製度的覺悟!沒有覺悟的造反,使得這些農民起義成功後,隻會成為新的官府,新的地主,新的宗族,社會依然是吃人的。如果,這些農民起義者,覺醒了,思想覺悟上升到要打破舊製度。那麽,這些農民起義者去打破,肖圖白去收拾殘局、重建一套新製度,就省心省力了。

    因為,肖圖白雖然痛恨儒家社會的種種醜陋舊製度,但是卻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去當屠夫解決他們。

    若是……農民起義軍中,有人能夠覺悟到,充當社會改造的馬前卒,用革命的暴力,粉碎這些基層的地主、宗族勢力,肖圖白會非常感謝那些起義者!

    手中捏著《狂人誑語》,肖圖白心道,不知道明朝的農民,會拿起這些思想武器嗎?

    “對了,還有很多不識字的百姓,應該怎麽影響他們?”

    “將《儒林外史》、《狂人誑語》編成話劇,令人編排表演既可。嗯,《狂人誑語》或者旁白的內容多,對話少,並不是很容易編排,一些故事不能編排就算了。而《儒林外史》就比較容易編排了,畢竟是以諷刺劇情為主。”

    思想宣傳陣地,肖圖白會一直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因為,自己不去主動宣傳,思想輿論的陣地,就會落在敵人手中。輿論宣傳,也是一個生死存亡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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