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驥的身體比正常龍人強悍，又有玄術治療，遭受一頓毒打不算什麽，很快就能痊愈。
此時他正聽從墨靈的話，矯捷地翻越一個牆頭。墨靈要他去偷院子裏麵一件黑色的大袍。
這幾年龍人有難，多有隱士複出相助。那些隱士性情低調，多數喜歡一種黑色的大袍。這種大袍樸實無華，粗糙耐用，多半還連有一頂大帽。有些不愛見人的隱士會把帽子佩戴起來，並施玄術遮掩，臉龐看上去朦朦朧朧。
初時施術遮掩的隱士引起龍城普通龍人的詫異和不安全感，但是史官證實史上曾有名流隱士專用這種裝束，並不算異服，而且著袍者施的是龍人玄術，肯定不是外人，由此這種裝束獲得龍人的認可。後來隱士們在破擊陰雲的時候大放異彩，做出不可忽視的貢獻，更使他們獲得普通龍人的尊敬。慢慢的還有些老者淺嚐模仿，把著黑袍當做一件雅事。
柏驥不知道墨靈要黑袍幹什麽，但據說能改變他的處境，也就翻牆進來偷拿。以前為了生計，偷雞摸狗的事沒有少做，不過偷老人衣服還是第一次！
“好了，旁邊那套老人衣服也要拿，現在洗澡去。”黑袍到手的時候，墨靈出聲道。
“我拒絕！”柏驥本能地拒絕這種無理要求。對他來說，髒是一種保護色。
“難道你想一輩子做乞丐？”墨靈淺笑道，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它活了不知多少年歲，不難看出一個七歲小朋友的心思。這小子，天賦極好，聰慧伶俐，懂得在夾縫中生存，並暗中提升自己本領，這種人怎麽可能甘心一輩子做乞丐！
果然，柏驥一下子就被墨靈說動。
“龍城外有一條小河，那裏的水很美，就去那裏洗吧。”柏驥拿著衣服道。
“不，在這裏洗。”墨靈不容反駁。
“瘋了麽！”柏驥鄙夷道。他天性謹慎，膽子雖不小，卻也不冒這種無須冒的險！明目張膽在龍人家裏洗澡？誰曉得這家人什麽時候迴來！被捉到事兒就大了，輕則以小偷論處，重的話萬一說褻瀆了龍人的什麽啥，少不了一頓嚴刑。還不如出龍城，在外麵的小河洗！
“嘿嘿，臭小子，別壓抑本性了，其實你和我一樣自大好玩，我們率性而為又如何！別反駁，我知道你的生存處境。但我告訴你，你的處境已經發生變化，因為你有了我！今天你聽我的，我教你真正的生存之道！”
柏驥明顯在猶豫，這墨靈行事大膽粗糙，心智似乎比他還小，聽它的話，不知道要惹出什麽事！
墨靈催促道：“還猶豫個屁，快去洗澡！”
“好，我就信你一天！要是出現意外的話，有你好受！”
柏驥拿了黑袍和衣服，來到天井旁邊，打起一桶水，舉到頭上。
“你幹什麽？”
“衝澡啊！”
“靠，衣服都沒脫！還有，你身上的泥多久沒洗了！不泡一泡怎麽洗得掉！去，那個房間有澡盆，打水泡澡！”
“你……”柏驥咬牙切齒道，“好！”
柏驥怕耽擱時間，水打得奇快，不一會已經泡在澡盆裏。要不是他會用玄術加熱，墨靈還要他燒熱水去！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老小子！
“我跟你說，最好別出現意外！”柏驥端坐在澡盆裏，不敢真正放鬆。
“嘿嘿，不會有事的！”墨靈打包票道，“聽我的準沒錯。”恰在這時，外麵大門響了，有人迴來了。
“沒錯你個頭！”柏驥大驚，惶急跳出澡盆。
墨靈依舊笑嘻嘻，“嘿嘿，沒什麽大不了，慢來慢來。別穿錯了，穿那套老人衣服，再套上黑袍。”
柏驥第一時間穿上新衣服，又從舊衣服裏麵拿出一塊手絹，和竹簡一起放在懷裏。舊衣服也被他隨身帶走，準備出去處理掉。
“嗯，挺合身嘛。”墨靈讚歎道。
龍人老者大多身材瘦小，這幾年生活又極其清苦，許多老者佝僂龍鍾，他們的衣服倒挺適合七歲的柏驥。柏驥穿起來，緩慢行動的話倒挺像龍人老者。
這時一個龍人少年進院子裏來了，從門縫依稀可以看到外麵有身影走過。
“先把帽子戴上，施術遮掩臉部，接下來照我說的做就行。”墨靈老神在在。
柏驥按下心中的惶恐，照墨靈說的做，戴上帽子、施術遮掩臉部，完事問道：“接下來呢？”
“開門。”墨靈輕輕巧巧道。
柏驥一聽差點蹶倒，“什麽狗屁！外麵有人！開門幹嘛！”
“放心，有我在！”墨靈蠱惑道。
柏驥不從。
“是你說的，今天聽我的！”
“最好沒事！”柏驥咬咬牙走近房門。
房門緩緩打開，柏驥看見院子裏麵有一個龍人少年在洗臉。乍一看很眼熟，仔細一看，赫然是朱子德——就是剛才踢飛他竹簡的家夥！
“他來這裏幹什麽！”柏驥驚道。
“大概他家吧。”墨靈不在意道。
這裏確實是朱子德的家。這些天陽光普照，朱家人常常出去曬太陽，所以家裏經常沒人在。朱子德剛迴家，就到院子裏打水洗臉。他的臉上火辣，上麵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朱子德十分憤怒，他剛才不小心踢飛了竹簡，郎老大找不到竹簡，之後又找不到小乞丐，就把他打了一頓出氣。
“呸！死乞丐，下次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頓！”朱子德含恨道。
“他想揍你呢。”墨靈笑著挑撥。
柏驥不理，“趁他沒看見，我們快走！”
“急什麽！”
這時朱子德洗完臉，迴過頭正好看見門口的柏驥！
兩人對望，柏驥心裏直打鼓，露出討好的笑容，卻忘了自己臉上有遮掩，朱子德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沒出息，該怕的是他！”
果然，朱子德看見柏驥之後連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的傷痕，神態忐忑不安。
奇怪，爺爺今天怎麽沒有出去？而且在家裏還戴什麽帽子？但這不是重點，朱子德隻怕爺爺看到自己的傷痕。
柏驥瞧見朱子德敬畏的模樣馬上就知道墨靈是讓他裝朱子德爺爺，目前已經達到預期效果，但龍人老者豈是好裝！柏驥勸說道：“趁他沒看出破綻，我們趕緊走吧。”
“嘿嘿，你讓他過來。”
柏驥隻好用手指夾住袖子，使得伸手的時候袖子不會滑落露出皮膚，然後鉤手示意朱子德過來。
朱子德不敢耽擱，低頭走近。他就怕爺爺看到傷痕，又要教訓他了，所以頭埋得很低，“孫兒給爺爺請安。”
哪知爺爺眼尖，一下就看出傷痕，直接用手架起他的下巴，仔細觀看。
爺爺臉部朦朦朧朧，近距離也看不清楚，但朱子德哪管得了這些，此時他已經嚇得半死。完了，爺爺一定會教訓我。他不敢掙紮，驚恐地等待。
柏驥囂張地架起朱子德的下巴，看似在觀看傷痕，實則心中正和墨靈激烈探討。
“真的可以打？”柏驥詫異道。剛才墨靈叫他打朱子德。
“當然，你沒聽到他都叫你爺爺了！孫子犯錯，爺爺就要教訓，不打就露餡了！”墨靈說得振振有詞。
“可是，我不想打龍人！”
“臭小子！你要記住了，你現在不是你，你是他爺爺！爺爺打孫子，天經地義！”
“打就打！”柏驥咬牙就朱子德臉上還沒有消退的手印打了一巴掌。但他內心夾雜著猶豫、不忍等情緒，所以耳光打得十分輕，打中的時候手掌還顫了一下。
朱子德心中一震，他看不到爺爺的神情，但通過掌心真切感受到爺爺複雜的心情。爺爺一定是氣他頑皮，又疼愛他，不忍過分責打。這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矛盾啊！
朱子德頓時覺得非常愧疚，跪下道：“爺爺，孫兒錯了，孫兒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墨靈才不管朱子德怎麽樣，他想要的是柏驥改變觀念！這小子要是隻會對龍人謙卑忍讓，將來能有什麽作為！
柏驥看著朱子德不知所措，揮手讓他走了。
朱子德老老實實叩了個響頭才離開。
柏驥重新迴到房間裏，內心矛盾，詢問道：“這樣好嗎？”
“嗯，膽子要壯，該打就打，絕不含糊！這世上沒有哪個種族絕對高高在上，也沒有誰比誰低等。”
柏驥若有所思。
“現在，把洗澡水處理一下，然後把這屋搜了，看有沒有滌石！”
柏驥默然點頭，心裏還在迴味剛才的話。說到底他的年齡還小，思想沒有定型，需要有人指引。
雖然最後沒有找到滌石，但墨靈毫不在意，大咧咧道：“沒有也沒關係，現在可以走了。”這一趟，墨靈的目的已經達到。
柏驥依言，來到院子裏翻牆出去。
這裏的圍牆對一個七歲孩童來說還是很高的，柏驥無依無憑，但是用力一躍手就搭上牆頭了，他順勢就要翻上去，恰在這時，朱子德出來了！
柏驥餘光一掃，心裏大驚，急切之下居然翻不上去，吊在那裏顯得非常笨拙。“慘了，這次要露餡了！”
朱子德剛才受了爺爺的教育，已經改過自新，開始用功讀書。此時他拿了一本經書正要向爺爺請教幾個學術問題。結果一進院子，就瞧見爺爺在翻牆。
一個龍人老者在翻牆？
這個場景何其震撼眼球！
朱子德大驚失色，不知所措，經書都掉在地上了。爺爺平時道骨仙風，若要出牆，施術騰空又如何，何以如此笨拙地翻牆！
這是為什麽？
爺爺一定是別有一番苦心！朱子德很快悟出這點，趕緊用心思索。
是了，小時候似乎聽說過一個典故！
那個典故說有一個兒子學術天賦極差，終日萎靡不振。他的父親為了給兒子重新樹立價值觀，竟然放棄使用玄術，以老邁之軀翻越牆頭。雖然搞得自己傷痕累累，但最終以親身實踐告訴兒子，就算沒有玄術，人生同樣能達到新的高度！
爺爺一定是要借此告訴我，隻要痛改前非，我的人生就能達到新的高度！
多少年了，朱子德今天才徹底感受到爺爺的良苦用心！這是一個多麽偉大的爺爺啊！
朱子德熱淚盈眶，我太不孝了！竟然讓爺爺這麽操心！他忍住眼淚，急趨過去，雙手托住柏驥的腳底。
柏驥以為朱子德要捉他，心裏著急，幸好腳下突然有了依托可以借力。柏驥一腳踩在朱子德手上，倉皇提起另一腳，狠狠踩在他臉上，借勢翻上牆頭。
迴頭看時，朱子德臉上帶著一個明顯的鞋印，鼻血都流出來了。柏驥以為他要發怒，哪知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多謝爺爺教誨，孫兒銘記於心。”
柏驥帶著疑惑翻出牆去，百思不得其解，“他怎麽了？為什麽謝我教誨？我教誨他什麽了？”
墨靈不在意道：“我怎麽知道，都說龍人怪怪的啦！總之沒露餡就好！”
其實朱子德並不笨，不應該這麽容易被戲弄，但今天先入為主，想不到有人敢在自己家裏假扮爺爺。又被柏驥一連串的行為感動，一廂情願認定了這個高尚的爺爺，這才看不出柏驥是個冒牌貨！
自此之後朱子德痛改前非，對他爺爺十分尊敬。朱爺爺不明所以，但也歡喜至極。又因為朱子德沒有再次提起，這件事自始至終沒有撞破。至於家裏少了套衣服和一件黑袍卻不是大事，現在龍人個個歡天喜地，朱媽媽甚至連自己有沒有洗過那些衣服都記不起來，也就沒有所謂的丟不丟了。
柏驥離開朱家之後，套著黑袍在龍城之中晃蕩，想不到這次有驚無險，居然沒有穿幫！
墨靈笑道：“都說聽我的，沒錯吧！”
“哼，這次是僥幸，今天還沒結束呢，誰曉得聽你還要惹出什麽禍！”
“那就走著瞧。你完全可以放開膽子！這個世界，隻要有準備，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
來到一條街道的時候，迎麵來了一個龍人青少年。一個照麵，墨靈立即驚唿：“扳指，好大的滌石大扳指！”
這個少年，手上的滌石扳指實在是太耀眼了！
墨靈躍躍欲試，“走，把他的滌石弄過來！”
柏驥卻吃了一驚，停步不前。
“怎麽？”
“那是郎奚！”
墨靈這才注意到那人的臉，幡然大悟道：“是帶頭欺負你的那人？太好了，我們去找他晦氣！”
“不，我們走吧。”
“走什麽走，給他點苦頭吃！”
柏驥搖頭。
墨靈開導道：“臭小子，你要明白，我們不是要欺負他，是要教育他！你看剛才那個笨孩子，被我們感化成什麽樣子！他們就是些恃強淩弱的混小子，不讓我們調教一下，一輩子都毀了！”
墨靈說得一點都不害臊，柏驥白了一眼：“我們有這麽偉大嗎！”
“當然！我們向來這麽偉大！嘿嘿。”墨靈從來不會臉紅，“還有，他身上的滌石你不想要了嗎？”
滌石的誘惑不小，柏驥猶豫了一下，墨靈已經出聲對郎奚喊道：“站住！”墨靈能發出各種聲音，這時用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因為它在柏驥懷中，所以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柏驥發出來的。
郎奚皺起眉看向柏驥。
狹路相逢，郎奚早就發現前麵這個黑袍老者。這大概是個不想見人的隱士吧。
“您是在說我嗎？”郎奚恭敬道。
柏驥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配合墨靈了。他頭轉向郎奚，墨靈喝道：“廢話！這街上又無別人，不叫你叫誰！莫非你以為老夫是傻子？”
“晚輩不敢，前輩您有什麽吩咐？”對於龍人老者，郎奚的脾氣還不錯，忍著氣道。
“沒什麽吩咐，就是覺得你小子必有大難！”墨靈信口胡說，暗地裏吩咐柏驥向前，待會直接拔走郎奚手上的大扳指。
“直接拿？！他肯定會察覺！”
“察覺又怎麽樣！難道他能從我們手裏拿迴去？”墨靈痞氣道。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柏驥惴惴不安，“他家就在附近！”
柏驥在郎奚門口要過飯，結果被他痛打一頓，所以知道他家在哪裏。
“沒事，鬧不大，包在我身上！”墨靈大包大攬。
柏驥已經來到郎奚前麵，郎奚疑惑道：“請前輩明言，晚輩有什麽難？”
“把手拿來，老夫瞧瞧！”墨靈老氣橫秋道。
郎奚半信半疑，許多龍人隱士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領，會看麵相手相也平常。郎奚猶豫了一會，伸出手去。
“另一隻！”
郎奚納悶地伸出戴有滌石扳指的手。
這枚扳指晶瑩剔透，內有流光。柏驥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神奇物品，隻覺得異常舒服，好像被一股清爽的山風吹拂，心境頓時寧靜幾分。“好神奇啊！”柏驥心中低唿。
不過以前郎奚手上似乎沒有這種好東西，多半是剛剛得到的，難道他合該倒此大黴？
“送上手的東西還不快拿！”墨靈催促道。
“哦。”柏驥假意看郎奚掌紋，卻突然捋下那枚扳指。他的手法極快，一隻巧手剛從袖子裏驚鴻一現，郎奚的扳指已經沒了。
柏驥取了扳指，迅速丟進懷中，再被墨靈送進盒子空間。
拇指上的大扳指突然不見，郎奚驚怒交集，喝道：“你這個為老不尊的東西，敢搶我滌石！”
這滌石扳指是郎奚爺爺的愛物，郎奚偷出來玩耍甚至不敢離家太遠，怎麽可能甘心被人強奪！郎奚大怒，顧不上對方身份，立即出手攻擊。
“臭小子，找死麽！”墨靈輕蔑道。
柏驥年紀雖小，玄術修為還在郎奚之上，加上身體敏捷性極強，郎奚根本不是對手！要不是柏驥無心傷他，郎奚早就負傷了。
郎奚十分憋屈，他是同齡人中的好手，一向自視奇高，現在被一個老頭欺負，當然不服氣！郎奚邊打邊罵：“老東西，你要不是多活幾年，你以為你能勝我！”
柏驥無奈苦笑，估計郎奚怎麽也想不到，和他交手的會是一個比他小了大半的孩童！
郎奚打了一會，自忖不是對手，收手狠笑道：“死老頭，你隻比我強一點，有什麽好驕傲！告訴你，前麵就是我家！你死定了！”郎奚攔住柏驥的去路，大聲疾唿道：“爹爹，爺爺，你們快來！有人欺負我！要搶我東西！”
柏驥大有逃跑的心思，墨靈懶洋洋道：“不用著急，我說過事情不會鬧大！小事一件而已！”
柏驥直翻白眼，這還算小事！
郎家在水澤龍城很有幾分地位，家主郎風真玄術高強，這些年也為水澤龍城出了不少力。幸好他今天並不在家，和一群老友相聚去了。
郎海義是郎風真的兒子，也是郎奚的父親，此時正在家裏翻閱典籍，突然聽到兒子在街上大喊。
郎海義乍聽內容，勃然大怒，棄書出門來助，嘴裏喝道：“誰敢如此放肆！”
墨靈聽到門內喝聲，知道柏驥欲逃，笑道：“別擔心，我有辦法對付。我先把你的龍氣藏好，你不要再出手了！”
柏驥不明所以，隻覺得身上隱隱蒸騰的龍氣突然消失不見了，似乎被身體吸收了。
郎海義快步出門，看到兒子對麵是一個老者打扮的人物。此人渾身龍氣隱而不發，如古井無波，顯然是高手。隻是這種高手居然當街欺負一個小孩，這讓他十分憤怒。
郎奚看到父親出來，大喜，叫道：“爹，就是這個老不死欺負我！”
“哼，閣下可否給個解釋！”郎海義來到柏驥身前。
龍人講究禮儀，這樣沒有寒暄直接開口詢問已經有明顯敵意了。
柏驥聽從墨靈的話，用左手緊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小指指向右手腕，右手四指盡皆伸直，左手拇指向上。雙手離胸二三寸，講究地行了個禮。
柏驥生怕出錯，動作不快，但是一絲不苟，幾乎沒有破綻！心裏卻在罵道：要搞什麽鬼！
郎奚不明所以，柏驥也不明所以，郎海義卻看得渾身一抖。
郎海義收迴怒氣，腰板稍彎，僵硬地迴了同樣一個禮，語氣十分恭敬：“見過……見過前輩。”
墨靈淡然一笑，“小友不用客氣。”
郎海義被稱為小友並沒有覺得不妥，郎奚卻不肯了，“爹，你幹嘛示弱！”
郎海義橫了郎奚一眼，低聲道：“他使的是叉手禮！這是古時的禮儀，在曆史上盛行過一段時間。因為年代久遠今人大多不知，隻有一些極有身份的老先生會使！我也是翻閱家族典籍才知道的。這位老先生極有身份來頭，絕不會平白無故欺負你，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郎奚來不及解釋。
墨靈冷笑道：“這是你兒子？可真無禮啊！”
郎海義趕緊賠禮，“犬子無意冒犯，還望老先生見諒。”
“爹，別聽他胡說，他搶了爺爺的滌石扳指！”郎奚急忙道。
“滌石扳指？怎麽會在你手上？”
“我……我……偷拿出來玩。”郎奚垂頭道。
“你這個不孝子，連爺爺的扳指都敢偷帶出來！”郎海義大怒。
“爹，您迴頭再教訓我，現在扳指在他那裏！”
“住嘴！老先生怎麽會看上扳指，看我迴頭收拾你！”
原來滌石數量並不在少數，族裏慣例是分配給族中戰士，還有贈送給有身份的老者。這個扳指雖然珍貴，卻也沒有多了不起，以這老先生的修為和身份，怎麽可能當街強奪！
另外，因為滌石能夠吸收生物情緒，量夠大時，不難察覺！如果那枚扳指就在旁邊，郎海義不可能沒有半點感應。
一定是這個不孝子偷拿出去玩，結果損壞或者丟失了，現在就在這裏嫁禍別人，真是丟臉丟到家門口啊！郎海義對郎奚十分生氣，心裏羞愧，對柏驥連連賠不是。
墨靈寬厚一笑，對郎奚道：“誤會消除了就好，小家夥，老夫也不忍嗬責你，隻是你年紀輕輕，莫要走了歪路啊！”
郎奚暴跳如雷，大罵一聲“老不死”就要出手！
郎海義一把擒下郎奚，用玄術困著他的行動，同時封住他的嘴。
郎海義大義凜然，把郎奚推倒在柏驥麵前，賠禮道：“晚輩教子無方，冒犯老前輩了，請前輩盡情責罰！”
柏驥這時已經對墨靈刮目相看。這樣戲耍郎奚父子，看似僥幸取巧，其實每一步都是墨靈精打細算的結果。要不是它精通古時禮儀，要不是它能隱藏龍氣讓柏驥冒充高手，要不是滌石扳指被它送進盒子空間，要不是它算計了平時郎奚的為人，這種戲耍怎麽可能成功！
墨靈看到郎奚的下場，差點笑出來，卻推諉道：“這怎麽行！”
“老前輩不用客氣！”
“好吧，”墨靈一副為難的口氣，“那老夫就跟小輩講幾句道理。”說著柏驥施施然來到郎奚旁邊，十分慈祥的樣子。在他耳邊，墨靈出聲道：“嘿嘿，臭小子，我就是耍你！你丫怎麽著！”
郎奚怒極攻心，手腳又被製住，無法動作，極怒之下當場暈了過去。
“喲，”墨靈提高音量，無奈道：“小家夥不願聽老夫說話，自暈過去了。”
龍人精通玄術，要使自己暈厥並不難，但在長輩訓導的時候使用這一招卻極其無禮。郎海義大感無顏，趕緊賠禮。
墨靈大方道：“小輩隻是好玩鬧一些，你也不用太責備他了。”說著寬容地笑笑。
郎海義搖頭道：“這小子太無禮了，晚輩迴去定要重責於他！”
“不要太嚴厲哦。”墨靈囑咐道，但郎海義卻是一副絕不善了的模樣，墨靈惋惜地歎了一口，頗有長者之風。
郎海義還想邀請墨靈到府上做客，以便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墨靈急著迴去讓柏驥吸收龍氣，也就拒絕了。
柏驥離去之後，郎海義麵色鐵青，對地上的郎奚狠狠道：“不孝子，看我不好好教訓你打一頓！”
此時他正聽從墨靈的話，矯捷地翻越一個牆頭。墨靈要他去偷院子裏麵一件黑色的大袍。
這幾年龍人有難，多有隱士複出相助。那些隱士性情低調，多數喜歡一種黑色的大袍。這種大袍樸實無華，粗糙耐用，多半還連有一頂大帽。有些不愛見人的隱士會把帽子佩戴起來，並施玄術遮掩，臉龐看上去朦朦朧朧。
初時施術遮掩的隱士引起龍城普通龍人的詫異和不安全感，但是史官證實史上曾有名流隱士專用這種裝束，並不算異服，而且著袍者施的是龍人玄術，肯定不是外人，由此這種裝束獲得龍人的認可。後來隱士們在破擊陰雲的時候大放異彩，做出不可忽視的貢獻，更使他們獲得普通龍人的尊敬。慢慢的還有些老者淺嚐模仿，把著黑袍當做一件雅事。
柏驥不知道墨靈要黑袍幹什麽，但據說能改變他的處境，也就翻牆進來偷拿。以前為了生計，偷雞摸狗的事沒有少做，不過偷老人衣服還是第一次！
“好了，旁邊那套老人衣服也要拿，現在洗澡去。”黑袍到手的時候，墨靈出聲道。
“我拒絕！”柏驥本能地拒絕這種無理要求。對他來說，髒是一種保護色。
“難道你想一輩子做乞丐？”墨靈淺笑道，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它活了不知多少年歲，不難看出一個七歲小朋友的心思。這小子，天賦極好，聰慧伶俐，懂得在夾縫中生存，並暗中提升自己本領，這種人怎麽可能甘心一輩子做乞丐！
果然，柏驥一下子就被墨靈說動。
“龍城外有一條小河，那裏的水很美，就去那裏洗吧。”柏驥拿著衣服道。
“不，在這裏洗。”墨靈不容反駁。
“瘋了麽！”柏驥鄙夷道。他天性謹慎，膽子雖不小，卻也不冒這種無須冒的險！明目張膽在龍人家裏洗澡？誰曉得這家人什麽時候迴來！被捉到事兒就大了，輕則以小偷論處，重的話萬一說褻瀆了龍人的什麽啥，少不了一頓嚴刑。還不如出龍城，在外麵的小河洗！
“嘿嘿，臭小子，別壓抑本性了，其實你和我一樣自大好玩，我們率性而為又如何！別反駁，我知道你的生存處境。但我告訴你，你的處境已經發生變化，因為你有了我！今天你聽我的，我教你真正的生存之道！”
柏驥明顯在猶豫，這墨靈行事大膽粗糙，心智似乎比他還小，聽它的話，不知道要惹出什麽事！
墨靈催促道：“還猶豫個屁，快去洗澡！”
“好，我就信你一天！要是出現意外的話，有你好受！”
柏驥拿了黑袍和衣服，來到天井旁邊，打起一桶水，舉到頭上。
“你幹什麽？”
“衝澡啊！”
“靠，衣服都沒脫！還有，你身上的泥多久沒洗了！不泡一泡怎麽洗得掉！去，那個房間有澡盆，打水泡澡！”
“你……”柏驥咬牙切齒道，“好！”
柏驥怕耽擱時間，水打得奇快，不一會已經泡在澡盆裏。要不是他會用玄術加熱，墨靈還要他燒熱水去！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老小子！
“我跟你說，最好別出現意外！”柏驥端坐在澡盆裏，不敢真正放鬆。
“嘿嘿，不會有事的！”墨靈打包票道，“聽我的準沒錯。”恰在這時，外麵大門響了，有人迴來了。
“沒錯你個頭！”柏驥大驚，惶急跳出澡盆。
墨靈依舊笑嘻嘻，“嘿嘿，沒什麽大不了，慢來慢來。別穿錯了，穿那套老人衣服，再套上黑袍。”
柏驥第一時間穿上新衣服，又從舊衣服裏麵拿出一塊手絹，和竹簡一起放在懷裏。舊衣服也被他隨身帶走，準備出去處理掉。
“嗯，挺合身嘛。”墨靈讚歎道。
龍人老者大多身材瘦小，這幾年生活又極其清苦，許多老者佝僂龍鍾，他們的衣服倒挺適合七歲的柏驥。柏驥穿起來，緩慢行動的話倒挺像龍人老者。
這時一個龍人少年進院子裏來了，從門縫依稀可以看到外麵有身影走過。
“先把帽子戴上，施術遮掩臉部，接下來照我說的做就行。”墨靈老神在在。
柏驥按下心中的惶恐，照墨靈說的做，戴上帽子、施術遮掩臉部，完事問道：“接下來呢？”
“開門。”墨靈輕輕巧巧道。
柏驥一聽差點蹶倒，“什麽狗屁！外麵有人！開門幹嘛！”
“放心，有我在！”墨靈蠱惑道。
柏驥不從。
“是你說的，今天聽我的！”
“最好沒事！”柏驥咬咬牙走近房門。
房門緩緩打開，柏驥看見院子裏麵有一個龍人少年在洗臉。乍一看很眼熟，仔細一看，赫然是朱子德——就是剛才踢飛他竹簡的家夥！
“他來這裏幹什麽！”柏驥驚道。
“大概他家吧。”墨靈不在意道。
這裏確實是朱子德的家。這些天陽光普照，朱家人常常出去曬太陽，所以家裏經常沒人在。朱子德剛迴家，就到院子裏打水洗臉。他的臉上火辣，上麵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朱子德十分憤怒，他剛才不小心踢飛了竹簡，郎老大找不到竹簡，之後又找不到小乞丐，就把他打了一頓出氣。
“呸！死乞丐，下次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頓！”朱子德含恨道。
“他想揍你呢。”墨靈笑著挑撥。
柏驥不理，“趁他沒看見，我們快走！”
“急什麽！”
這時朱子德洗完臉，迴過頭正好看見門口的柏驥！
兩人對望，柏驥心裏直打鼓，露出討好的笑容，卻忘了自己臉上有遮掩，朱子德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沒出息，該怕的是他！”
果然，朱子德看見柏驥之後連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的傷痕，神態忐忑不安。
奇怪，爺爺今天怎麽沒有出去？而且在家裏還戴什麽帽子？但這不是重點，朱子德隻怕爺爺看到自己的傷痕。
柏驥瞧見朱子德敬畏的模樣馬上就知道墨靈是讓他裝朱子德爺爺，目前已經達到預期效果，但龍人老者豈是好裝！柏驥勸說道：“趁他沒看出破綻，我們趕緊走吧。”
“嘿嘿，你讓他過來。”
柏驥隻好用手指夾住袖子，使得伸手的時候袖子不會滑落露出皮膚，然後鉤手示意朱子德過來。
朱子德不敢耽擱，低頭走近。他就怕爺爺看到傷痕，又要教訓他了，所以頭埋得很低，“孫兒給爺爺請安。”
哪知爺爺眼尖，一下就看出傷痕，直接用手架起他的下巴，仔細觀看。
爺爺臉部朦朦朧朧，近距離也看不清楚，但朱子德哪管得了這些，此時他已經嚇得半死。完了，爺爺一定會教訓我。他不敢掙紮，驚恐地等待。
柏驥囂張地架起朱子德的下巴，看似在觀看傷痕，實則心中正和墨靈激烈探討。
“真的可以打？”柏驥詫異道。剛才墨靈叫他打朱子德。
“當然，你沒聽到他都叫你爺爺了！孫子犯錯，爺爺就要教訓，不打就露餡了！”墨靈說得振振有詞。
“可是，我不想打龍人！”
“臭小子！你要記住了，你現在不是你，你是他爺爺！爺爺打孫子，天經地義！”
“打就打！”柏驥咬牙就朱子德臉上還沒有消退的手印打了一巴掌。但他內心夾雜著猶豫、不忍等情緒，所以耳光打得十分輕，打中的時候手掌還顫了一下。
朱子德心中一震，他看不到爺爺的神情，但通過掌心真切感受到爺爺複雜的心情。爺爺一定是氣他頑皮，又疼愛他，不忍過分責打。這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矛盾啊！
朱子德頓時覺得非常愧疚，跪下道：“爺爺，孫兒錯了，孫兒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墨靈才不管朱子德怎麽樣，他想要的是柏驥改變觀念！這小子要是隻會對龍人謙卑忍讓，將來能有什麽作為！
柏驥看著朱子德不知所措，揮手讓他走了。
朱子德老老實實叩了個響頭才離開。
柏驥重新迴到房間裏，內心矛盾，詢問道：“這樣好嗎？”
“嗯，膽子要壯，該打就打，絕不含糊！這世上沒有哪個種族絕對高高在上，也沒有誰比誰低等。”
柏驥若有所思。
“現在，把洗澡水處理一下，然後把這屋搜了，看有沒有滌石！”
柏驥默然點頭，心裏還在迴味剛才的話。說到底他的年齡還小，思想沒有定型，需要有人指引。
雖然最後沒有找到滌石，但墨靈毫不在意，大咧咧道：“沒有也沒關係，現在可以走了。”這一趟，墨靈的目的已經達到。
柏驥依言，來到院子裏翻牆出去。
這裏的圍牆對一個七歲孩童來說還是很高的，柏驥無依無憑，但是用力一躍手就搭上牆頭了，他順勢就要翻上去，恰在這時，朱子德出來了！
柏驥餘光一掃，心裏大驚，急切之下居然翻不上去，吊在那裏顯得非常笨拙。“慘了，這次要露餡了！”
朱子德剛才受了爺爺的教育，已經改過自新，開始用功讀書。此時他拿了一本經書正要向爺爺請教幾個學術問題。結果一進院子，就瞧見爺爺在翻牆。
一個龍人老者在翻牆？
這個場景何其震撼眼球！
朱子德大驚失色，不知所措，經書都掉在地上了。爺爺平時道骨仙風，若要出牆，施術騰空又如何，何以如此笨拙地翻牆！
這是為什麽？
爺爺一定是別有一番苦心！朱子德很快悟出這點，趕緊用心思索。
是了，小時候似乎聽說過一個典故！
那個典故說有一個兒子學術天賦極差，終日萎靡不振。他的父親為了給兒子重新樹立價值觀，竟然放棄使用玄術，以老邁之軀翻越牆頭。雖然搞得自己傷痕累累，但最終以親身實踐告訴兒子，就算沒有玄術，人生同樣能達到新的高度！
爺爺一定是要借此告訴我，隻要痛改前非，我的人生就能達到新的高度！
多少年了，朱子德今天才徹底感受到爺爺的良苦用心！這是一個多麽偉大的爺爺啊！
朱子德熱淚盈眶，我太不孝了！竟然讓爺爺這麽操心！他忍住眼淚，急趨過去，雙手托住柏驥的腳底。
柏驥以為朱子德要捉他，心裏著急，幸好腳下突然有了依托可以借力。柏驥一腳踩在朱子德手上，倉皇提起另一腳，狠狠踩在他臉上，借勢翻上牆頭。
迴頭看時，朱子德臉上帶著一個明顯的鞋印，鼻血都流出來了。柏驥以為他要發怒，哪知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多謝爺爺教誨，孫兒銘記於心。”
柏驥帶著疑惑翻出牆去，百思不得其解，“他怎麽了？為什麽謝我教誨？我教誨他什麽了？”
墨靈不在意道：“我怎麽知道，都說龍人怪怪的啦！總之沒露餡就好！”
其實朱子德並不笨，不應該這麽容易被戲弄，但今天先入為主，想不到有人敢在自己家裏假扮爺爺。又被柏驥一連串的行為感動，一廂情願認定了這個高尚的爺爺，這才看不出柏驥是個冒牌貨！
自此之後朱子德痛改前非，對他爺爺十分尊敬。朱爺爺不明所以，但也歡喜至極。又因為朱子德沒有再次提起，這件事自始至終沒有撞破。至於家裏少了套衣服和一件黑袍卻不是大事，現在龍人個個歡天喜地，朱媽媽甚至連自己有沒有洗過那些衣服都記不起來，也就沒有所謂的丟不丟了。
柏驥離開朱家之後，套著黑袍在龍城之中晃蕩，想不到這次有驚無險，居然沒有穿幫！
墨靈笑道：“都說聽我的，沒錯吧！”
“哼，這次是僥幸，今天還沒結束呢，誰曉得聽你還要惹出什麽禍！”
“那就走著瞧。你完全可以放開膽子！這個世界，隻要有準備，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
來到一條街道的時候，迎麵來了一個龍人青少年。一個照麵，墨靈立即驚唿：“扳指，好大的滌石大扳指！”
這個少年，手上的滌石扳指實在是太耀眼了！
墨靈躍躍欲試，“走，把他的滌石弄過來！”
柏驥卻吃了一驚，停步不前。
“怎麽？”
“那是郎奚！”
墨靈這才注意到那人的臉，幡然大悟道：“是帶頭欺負你的那人？太好了，我們去找他晦氣！”
“不，我們走吧。”
“走什麽走，給他點苦頭吃！”
柏驥搖頭。
墨靈開導道：“臭小子，你要明白，我們不是要欺負他，是要教育他！你看剛才那個笨孩子，被我們感化成什麽樣子！他們就是些恃強淩弱的混小子，不讓我們調教一下，一輩子都毀了！”
墨靈說得一點都不害臊，柏驥白了一眼：“我們有這麽偉大嗎！”
“當然！我們向來這麽偉大！嘿嘿。”墨靈從來不會臉紅，“還有，他身上的滌石你不想要了嗎？”
滌石的誘惑不小，柏驥猶豫了一下，墨靈已經出聲對郎奚喊道：“站住！”墨靈能發出各種聲音，這時用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因為它在柏驥懷中，所以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柏驥發出來的。
郎奚皺起眉看向柏驥。
狹路相逢，郎奚早就發現前麵這個黑袍老者。這大概是個不想見人的隱士吧。
“您是在說我嗎？”郎奚恭敬道。
柏驥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配合墨靈了。他頭轉向郎奚，墨靈喝道：“廢話！這街上又無別人，不叫你叫誰！莫非你以為老夫是傻子？”
“晚輩不敢，前輩您有什麽吩咐？”對於龍人老者，郎奚的脾氣還不錯，忍著氣道。
“沒什麽吩咐，就是覺得你小子必有大難！”墨靈信口胡說，暗地裏吩咐柏驥向前，待會直接拔走郎奚手上的大扳指。
“直接拿？！他肯定會察覺！”
“察覺又怎麽樣！難道他能從我們手裏拿迴去？”墨靈痞氣道。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柏驥惴惴不安，“他家就在附近！”
柏驥在郎奚門口要過飯，結果被他痛打一頓，所以知道他家在哪裏。
“沒事，鬧不大，包在我身上！”墨靈大包大攬。
柏驥已經來到郎奚前麵，郎奚疑惑道：“請前輩明言，晚輩有什麽難？”
“把手拿來，老夫瞧瞧！”墨靈老氣橫秋道。
郎奚半信半疑，許多龍人隱士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領，會看麵相手相也平常。郎奚猶豫了一會，伸出手去。
“另一隻！”
郎奚納悶地伸出戴有滌石扳指的手。
這枚扳指晶瑩剔透，內有流光。柏驥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神奇物品，隻覺得異常舒服，好像被一股清爽的山風吹拂，心境頓時寧靜幾分。“好神奇啊！”柏驥心中低唿。
不過以前郎奚手上似乎沒有這種好東西，多半是剛剛得到的，難道他合該倒此大黴？
“送上手的東西還不快拿！”墨靈催促道。
“哦。”柏驥假意看郎奚掌紋，卻突然捋下那枚扳指。他的手法極快，一隻巧手剛從袖子裏驚鴻一現，郎奚的扳指已經沒了。
柏驥取了扳指，迅速丟進懷中，再被墨靈送進盒子空間。
拇指上的大扳指突然不見，郎奚驚怒交集，喝道：“你這個為老不尊的東西，敢搶我滌石！”
這滌石扳指是郎奚爺爺的愛物，郎奚偷出來玩耍甚至不敢離家太遠，怎麽可能甘心被人強奪！郎奚大怒，顧不上對方身份，立即出手攻擊。
“臭小子，找死麽！”墨靈輕蔑道。
柏驥年紀雖小，玄術修為還在郎奚之上，加上身體敏捷性極強，郎奚根本不是對手！要不是柏驥無心傷他，郎奚早就負傷了。
郎奚十分憋屈，他是同齡人中的好手，一向自視奇高，現在被一個老頭欺負，當然不服氣！郎奚邊打邊罵：“老東西，你要不是多活幾年，你以為你能勝我！”
柏驥無奈苦笑，估計郎奚怎麽也想不到，和他交手的會是一個比他小了大半的孩童！
郎奚打了一會，自忖不是對手，收手狠笑道：“死老頭，你隻比我強一點，有什麽好驕傲！告訴你，前麵就是我家！你死定了！”郎奚攔住柏驥的去路，大聲疾唿道：“爹爹，爺爺，你們快來！有人欺負我！要搶我東西！”
柏驥大有逃跑的心思，墨靈懶洋洋道：“不用著急，我說過事情不會鬧大！小事一件而已！”
柏驥直翻白眼，這還算小事！
郎家在水澤龍城很有幾分地位，家主郎風真玄術高強，這些年也為水澤龍城出了不少力。幸好他今天並不在家，和一群老友相聚去了。
郎海義是郎風真的兒子，也是郎奚的父親，此時正在家裏翻閱典籍，突然聽到兒子在街上大喊。
郎海義乍聽內容，勃然大怒，棄書出門來助，嘴裏喝道：“誰敢如此放肆！”
墨靈聽到門內喝聲，知道柏驥欲逃，笑道：“別擔心，我有辦法對付。我先把你的龍氣藏好，你不要再出手了！”
柏驥不明所以，隻覺得身上隱隱蒸騰的龍氣突然消失不見了，似乎被身體吸收了。
郎海義快步出門，看到兒子對麵是一個老者打扮的人物。此人渾身龍氣隱而不發，如古井無波，顯然是高手。隻是這種高手居然當街欺負一個小孩，這讓他十分憤怒。
郎奚看到父親出來，大喜，叫道：“爹，就是這個老不死欺負我！”
“哼，閣下可否給個解釋！”郎海義來到柏驥身前。
龍人講究禮儀，這樣沒有寒暄直接開口詢問已經有明顯敵意了。
柏驥聽從墨靈的話，用左手緊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小指指向右手腕，右手四指盡皆伸直，左手拇指向上。雙手離胸二三寸，講究地行了個禮。
柏驥生怕出錯，動作不快，但是一絲不苟，幾乎沒有破綻！心裏卻在罵道：要搞什麽鬼！
郎奚不明所以，柏驥也不明所以，郎海義卻看得渾身一抖。
郎海義收迴怒氣，腰板稍彎，僵硬地迴了同樣一個禮，語氣十分恭敬：“見過……見過前輩。”
墨靈淡然一笑，“小友不用客氣。”
郎海義被稱為小友並沒有覺得不妥，郎奚卻不肯了，“爹，你幹嘛示弱！”
郎海義橫了郎奚一眼，低聲道：“他使的是叉手禮！這是古時的禮儀，在曆史上盛行過一段時間。因為年代久遠今人大多不知，隻有一些極有身份的老先生會使！我也是翻閱家族典籍才知道的。這位老先生極有身份來頭，絕不會平白無故欺負你，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郎奚來不及解釋。
墨靈冷笑道：“這是你兒子？可真無禮啊！”
郎海義趕緊賠禮，“犬子無意冒犯，還望老先生見諒。”
“爹，別聽他胡說，他搶了爺爺的滌石扳指！”郎奚急忙道。
“滌石扳指？怎麽會在你手上？”
“我……我……偷拿出來玩。”郎奚垂頭道。
“你這個不孝子，連爺爺的扳指都敢偷帶出來！”郎海義大怒。
“爹，您迴頭再教訓我，現在扳指在他那裏！”
“住嘴！老先生怎麽會看上扳指，看我迴頭收拾你！”
原來滌石數量並不在少數，族裏慣例是分配給族中戰士，還有贈送給有身份的老者。這個扳指雖然珍貴，卻也沒有多了不起，以這老先生的修為和身份，怎麽可能當街強奪！
另外，因為滌石能夠吸收生物情緒，量夠大時，不難察覺！如果那枚扳指就在旁邊，郎海義不可能沒有半點感應。
一定是這個不孝子偷拿出去玩，結果損壞或者丟失了，現在就在這裏嫁禍別人，真是丟臉丟到家門口啊！郎海義對郎奚十分生氣，心裏羞愧，對柏驥連連賠不是。
墨靈寬厚一笑，對郎奚道：“誤會消除了就好，小家夥，老夫也不忍嗬責你，隻是你年紀輕輕，莫要走了歪路啊！”
郎奚暴跳如雷，大罵一聲“老不死”就要出手！
郎海義一把擒下郎奚，用玄術困著他的行動，同時封住他的嘴。
郎海義大義凜然，把郎奚推倒在柏驥麵前，賠禮道：“晚輩教子無方，冒犯老前輩了，請前輩盡情責罰！”
柏驥這時已經對墨靈刮目相看。這樣戲耍郎奚父子，看似僥幸取巧，其實每一步都是墨靈精打細算的結果。要不是它精通古時禮儀，要不是它能隱藏龍氣讓柏驥冒充高手，要不是滌石扳指被它送進盒子空間，要不是它算計了平時郎奚的為人，這種戲耍怎麽可能成功！
墨靈看到郎奚的下場，差點笑出來，卻推諉道：“這怎麽行！”
“老前輩不用客氣！”
“好吧，”墨靈一副為難的口氣，“那老夫就跟小輩講幾句道理。”說著柏驥施施然來到郎奚旁邊，十分慈祥的樣子。在他耳邊，墨靈出聲道：“嘿嘿，臭小子，我就是耍你！你丫怎麽著！”
郎奚怒極攻心，手腳又被製住，無法動作，極怒之下當場暈了過去。
“喲，”墨靈提高音量，無奈道：“小家夥不願聽老夫說話，自暈過去了。”
龍人精通玄術，要使自己暈厥並不難，但在長輩訓導的時候使用這一招卻極其無禮。郎海義大感無顏，趕緊賠禮。
墨靈大方道：“小輩隻是好玩鬧一些，你也不用太責備他了。”說著寬容地笑笑。
郎海義搖頭道：“這小子太無禮了，晚輩迴去定要重責於他！”
“不要太嚴厲哦。”墨靈囑咐道，但郎海義卻是一副絕不善了的模樣，墨靈惋惜地歎了一口，頗有長者之風。
郎海義還想邀請墨靈到府上做客，以便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墨靈急著迴去讓柏驥吸收龍氣，也就拒絕了。
柏驥離去之後，郎海義麵色鐵青，對地上的郎奚狠狠道：“不孝子，看我不好好教訓你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