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揚是好地方。趙鎮府去了,可以好好休整,勤練兵馬。對了,揚州我建了鬥獸場。你可以去練練兵,讓你的兵馬跟女真人好好廝殺一年,明年這時候你在北伐,事半功倍!”


    趙立要走,李慢侯親送。


    趙立鬱悶不已,他吵著要北伐,朝廷不給人力物力也就罷了,還將他調往揚州。讓他移鎮真揚,他現在是真揚鎮撫使。


    原本的真揚鎮撫使郭仲威,則跟趙立換防,被派往楚州。


    郭仲威之所以願意放棄真揚,主要是混不下去了。林永突然對他發難,跟薛慶聯手,突然攻擊他在天長軍的大營,將他一萬兵馬吞了。郭仲威派兵報複,被打的大敗。手頭的兵力已經不足兩萬,開始向朝廷彈劾林永和薛慶。


    雙方官司打不清。藩鎮內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可以說一直就沒斷過。滁州、濠州鎮撫使劉位還被當地土豪張文孝給殺了呢,朝廷也沒辦法。


    但撤掉郭仲威,或者撤掉林永,朝廷也沒這個勇氣。兩個藩鎮如果反了怎麽辦?就算不反,撤了他們,他們那些靠不住的兵怎麽辦?這些都是問題。


    於是在範宗尹的主持下,將趙立南移,將郭仲威北移,主要是郭仲威同意,趙立是軍隊出身的藩鎮,還是比較服從。


    通過這件事,範宗尹總算沒有倒台,他已經上書要求離任,曆史上趙構同意了,但現在趙構挽留了他,因為趙構發現,範宗尹能玩得轉藩鎮,尤其此時還麵臨著金兵南下的危險,誰知道山東一帶的金兵東路大軍會不會再次南下?


    至於趙立南移,而不是撤職,不是範宗尹不想,而是做不到。趙立手下三萬大軍,趙立撤了,這些兵怎麽辦?調到江南去又不放心。李成的部隊就在長江以南,不斷劫掠,已經造反了。誰敢保證趙立不會造反?


    因此一群藩鎮,隻能換防,而無法撤換。


    這讓李慢侯想到了嶽飛,假如嶽飛的時代,不止嶽飛一個藩鎮,韓世忠他們都是藩鎮,秦檜敢殺嶽飛嗎?當時嶽飛軍在荊襄六郡,行使的基本上是藩鎮權力,還有一個吳階兄弟在四川權力相似,而韓世忠、張俊等軍隊,都駐紮江南,是禦前和殿前軍,類似於原來的東京禁軍。


    當然藩鎮割據肯定不好,李慢侯也不會支持,哪怕他現在就是一個藩鎮。但他領悟到一個道理,那就是真會反的人,或者說朝廷真的擔心會造反的人,反而不敢動。這次他們就沒敢動林永和薛慶,林永吞並郭仲威部,兵力擴大到了三萬多,他們不敢動。他們敢動嶽飛,是因為殺了嶽飛,嶽家軍不會背叛。


    “你兵強馬壯,為什麽不敢北伐?”


    趙立跟李慢侯沒有私人恩怨,完全是觀念不同,他偵察到徐州防守並沒有增強,想不明白為什麽李慢侯就是不出兵。


    “時機還不到。明年今日,你等我捷報!”


    李慢侯說道。


    “還要等一年?”


    趙立歎道。


    “這是最快的。”


    李慢侯覺得一年都很冒險。


    十月中旬,接到移鎮的命令,十二月初,趙立盡起楚州兵馬南下。


    李慢侯一路護送。


    一直送到寶應縣界,正要分別之時,打南邊來了幾百潰騎,沿著官道,亡命北逃。


    見到趙立、李慢侯的大軍之後,突然竄逃到一旁,弄清情況後,幾個騎兵跑了過來。


    “趙鎮府、李少保,救命啊!”


    一個極其狼狽的大漢,闖到二人馬前。身上的鐵甲一片血汙,戰馬不斷吐著白氣。


    “這不是郭鎮府?怎如此狼狽?”


    李慢侯打馬向前,來人正是郭仲威,他不同意來楚州,誰能逼他來,他先啟程,趙立才不得不南下。


    “在下被水匪伏擊,損失慘重。二位鎮府,快救我啊!”


    郭仲威著急道。


    趙立一聽,眉頭一皺,就要催馬上前,李慢侯拉住他。


    “趙鎮府且慢。先問清楚再說,或許是誤會。”


    趙立道:“能有什麽誤會。那水匪張榮,向來囂張,定是他做的!”


    趙立跟張榮有仇,解不開的私仇。張榮有家人死於趙立之手,趙立險些因為張榮斷水斷糧而失陷楚州。公私仇怨,已經無法調和。


    “趙鎮府。張榮部皆是水兵,如何打的了郭鎮府的馬隊?”


    李慢侯提醒他道。


    趙立點頭,問郭仲威:“郭鎮府。對方有騎兵?”


    郭仲威道:“步騎水軍皆有,某一時不備,被劫了輜重,迴身又中了埋伏。真是欺人太甚!”


    趙立嚴肅起來,眼前就是一片水澤,茂密的葦草一望無際。如今已到冬天,可水位比去年同期又高了不少,湖泊麵積有所擴大。趙立不知道的是,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很多年,因為黃河奪淮,淮河水年複一年聚集在兩淮,一部分流入大海,一部分持續形成各種湖泊,這種情況要到幾百年後黃河北流才會結束。


    這樣的地形,誰知道藏身了多少水匪,郭振威到這裏被伏擊,焉知他趙立不會被伏擊?


    “郭鎮府,你遇到多少賊兵?”


    趙立問道。


    郭振威搖搖頭:“四望無際,不知道多少。”


    顯然這是被打崩潰的架勢,連敵人多少都不知道。


    趙立命令紮營,步騎船列陣,沿著運河,步步南下,如今湖區水退,高郵湖的湖水距離運河邊還有段距離,湖區和運河之間,是茂密的蘆葦蕩和一些水澤地,受驚的飛鳥從蘆葦蕩裏飛起,所有地方看著都很可疑。


    紮營之後,趙立命士兵放火燒草,如果裏麵有伏兵,肯定被他燒死。


    “我在送送你吧。前方可是張榮的防區,你倆有誤會,別起了爭執!”


    第二日拔營,李慢侯建議再送送趙立,趙立卻堅持不同意。


    “我豈會怕張賊!”


    大概是不會怕的,李慢侯又叮囑他路上小心,慢些不要緊,步步為營。


    盡管他跟張榮有約,可張榮這個人並不值得信賴,說翻臉就翻臉。


    “那,郭鎮府你是跟我一起去楚州呢,還是留在這裏剿匪?”


    李慢侯要迴去了,問了一下郭仲威。


    郭大鎮府現在隻剩兩百多騎兵,連老婆兒女都丟了,昨天穩定下來後,忙活了一天,卻一個手下都沒找到。


    郭仲威有心留下再找找,又怕再中埋伏,左右為難。想了想還是先去楚州,等重整旗鼓後再說,部曲,妻女,這些都是身外物,遲早會有的。


    於是道:“朝廷有詔命,本鎮不敢誤了公事,當以公事為重。先跟李少保迴去吧。”


    晃晃悠悠來到楚州城下,已經是年底,楚州城四門緊密,郭仲威在城下叫門,突然城上伏兵四起,為首一人非常年輕,二十來歲,滿臉嘲諷道。


    “這不是郭大鎮府?”


    李慢侯也裝作一副吃驚的樣子:“張敵萬你怎在此?”


    那年輕人正是張榮,年紀不大,經曆頗豐。年紀大了,其實反而做不出他那麽多事。打家劫舍,占山為王這種事,往往都是年輕人幹的。之前這人連縣城都不住,整天躲在水寨,李慢侯都以為被嚇破了膽,躲在水寨才有安全感。後來才知道,小看人家了。從梁山泊帶著一批殺人放火的好漢,一路跑到揚州以北,跟金人廝殺,跟官兵廝殺,跟流寇廝殺,最後還能活著,這樣的人那裏可能受點打擊就一蹶不振?


    這種人隻會越挫越勇。由於李慢侯的影響,他比曆史上功績更大,但卻比曆史上混的更差。曆史上他因為打了縮頭湖大戰,擊敗了上萬金軍,還俘虜了完顏撻懶的女婿浦察鶻拔魯在內的幾百人,至於說了殺了上萬人不太可能,但千把人還是可能的。


    跟和尚原一樣,縮頭湖大戰,戰果不重要,意義很重大。原本縮頭湖是在兀術成功火燒韓世忠艦隊,帶著數千艘財物北撤,楚州的英雄趙立陣亡,長江以北已經成了金兵縱橫肆虐的牧場,張榮水師是當時淮東唯一的孤軍,在這種情況下,他打贏了縮頭湖大戰。然後得到了趙構的親自接見,讓他帶著他四千多手下一起去了臨安,設宴接風,封泰州知州。


    可現在,雖然他將兀術堵在了建康,還截斷了兀術一萬多人的歸路,至今還留在江心洲上,都快被人遺忘了。後來他也獨立打了縮頭湖大戰,同樣是殲敵上千,俘虜撻懶女婿,可張榮並沒有被賜宴,更何況他的手下。因為在長江上的功勞不是他一個人的,大功被韓世忠占了,有長江大戰在前,縮頭湖變得沒那麽重要。


    而且這幾年,他比曆史上過的要大起大落多了。曆史上,他始終是一個萬把來人的水匪頭子,在水麵上是個好漢,上了岸就是弱雞一個。可在李慢侯的支持下,又是幫他訓練三萬精兵,又是幫他收攏流民,這讓張榮以極快的速度膨脹到了擁眾三十萬的巨寇。手下大小頭目一百多,開堂設宴,一百多把交椅排開,聲勢驚人。


    他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麵對如此聲勢,難免膨脹。可一切都是虛妄,當金軍水師來攻,一座座山寨投降,一個個兄弟棄義,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這種大起大落對他打擊巨大。


    但他沒有徹底消沉,躲在水寨裏一年多,他並沒有閑著。終於他重整旗鼓,將一大批不靠譜的兄弟排擠了出去,很多人都被沉塘。秋後算賬,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從此他不再是梁山泊第一把交椅,他是真正的張敵萬,他一個人就夠。


    經過精簡,張榮的部下大多上岸,在天長軍、高郵縣租地耕種成了良民。兩淮地區,總體上還是缺人,因此不難租到土地,甚至不難找到無主荒地。安頓了這些老弱殘兵和不可靠的人馬之後,張榮手裏隻剩下三萬人,就是他最早的核心人馬,其中大半李慢侯都幫忙訓練過,披甲的就有一萬,全裝甲的有三千。


    以前他占山為王,占水為王,眼看著跟他一起打仗的盟友們一個個真正成了土皇帝,他不可能不心動,所以李慢侯一拉攏,兩人一拍即合。


    伏擊郭仲威部,就是張榮出山的見麵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狂人阿Q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狂人阿Q並收藏宋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