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捏拳頭,二郎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可也許是因為太過用力,太陽穴突突直跳,嘴唇緊緊抿成一條鋼絲一般的線。


    眼中滿是掙紮的痛苦。


    看著二郎沉默不語,宋二老爺自然認為他是默然應允,便擺了擺手,一臉疲色的說道:“今日太晚了,想來你祖母也歇下,不便去打擾,明日再去吧,你且迴去溫書。”


    說罷,宋二老爺便閉上眼睛,緩緩用手指按壓著兩眼之間的穴位,輕輕揉動,緩解滿心的疲憊感。


    片刻,卻並不聽得二郎離開,宋二老爺蹙眉問道:“怎麽,你還有什麽事?”卻並不睜眼。


    近日來諸多不順心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尤其是那件舊事讓他實在殫精竭慮心思難熬,自從在杜三娘那裏見到許攸昶和宋徽,他幾乎就沒有睡過一夜安穩覺。


    再加上方才隨從送來的消息,宋二老爺現在腦仁疼得厲害,就像有人在他的天靈蓋裏敲鼓一般,嗡嗡嗡的。


    二郎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幹皮的嘴唇,遲疑一瞬間,說道:“父親,孩兒要如何向祖母提起呢?”


    他的聲音沙啞又低沉,像是嗓子被火炭灼燒後,壞掉了一般。


    宋二老爺以為二郎是不好意思開門見山,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契機。


    歎了口氣,宋二老爺說道:“你就和你祖母說,要看科考在即,沒有你母親陪伴,實在難以心安,你祖母素來疼你,必是會應允的。”


    二郎神色複雜的看向依然雙眼緊閉的宋二老爺,扯著嘴角苦笑道:“父親,孩兒的意思是,孩兒以什麽臉麵去求祖母寬恕母親。”


    宋二老爺登時愣住,仿佛聽不懂二郎在說什麽一般,又放佛他說的是什麽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事情。


    噌的睜開眼睛朝二郎看去,“你說什麽?”


    二郎說道:“要求祖母寬恕母親,父親去求,孩兒沒那個臉!”


    這一次,宋二老爺確信他沒有聽錯,頓時青筋暴突勃然大怒。


    “小兔崽子,什麽叫你沒那個臉,你給為父說清楚了!”宋二老爺氣的眼角一陣跳,指著二郎鼻子吼道。


    二郎看著盛怒的父親,深深一口氣,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說道:“母親是孩兒的親生母親,她被關在西跨院,做兒子的自然心疼難耐,可母親對大嫂做下的那些事,天理難容,您讓兒子……”


    二郎憋了一肚子的話還沒有一鼓作氣的到完,宋二老爺就“啪”的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


    怒極之下,宋二老爺滿眼布滿猙獰的紅血絲。


    幾步走到二郎麵前,劈頭蓋臉朝他打去。


    “你個王八羔子,在這裏胡咧咧什麽!”宋二老爺氣的心肝直疼,“她是你母親,這樣的話,也是你身為人子說的出來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受了宋二老爺重重幾巴掌,雖然臉上火辣辣的疼,可二郎心頭卻是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自從母親被祖母關起來,他就沒有一刻這樣輕鬆過。


    輕鬆下來的二郎,反倒是出奇的平靜,“父親,正是因為孩兒讀了聖賢書,才知道什麽是是非黑白,什麽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瘋了,瘋了!”宋二老爺被滿嘴忤逆之言的二郎氣的又是跳腳又是原地打轉,“我怎麽就教出你這麽個吃裏爬外的東西,我問你,你究竟去不去!”


    二郎倔強的看著宋二老爺,篤定的說道:“不去!”


    “啪!”氣急之下,宋二老爺轉身將書案上另一塊硯台抓了起來,直接朝二郎頭上砸去。


    二郎嘴角一抽,眼見暴怒的父親手中那方硯台離他越來越近,一瞬間的心悸之後,反倒是鎮定的緩緩閉上眼睛。


    與其做那樣違心的事,他到寧願被父親砸死。


    死了幹淨,家裏汙七八糟的樣子,哪裏還像一個家。


    明誌堂那邊,大哥大嫂蜜裏調油,日子過的有聲有色。


    三房那邊,三叔三嬸恩情不減當年,日子有滋有味。


    至於四房,四叔四嬸老來得子,日子更是錦上添花。


    放眼望去,整個鎮國公府,唯獨二房是個例外。


    例外到他根本不想迴家。


    “哐當!”


    宋二老爺手中的硯台直直砸向二郎的額頭,頓時殷紅的鮮血汩汩直流,片刻功夫,二郎臉上便多出了幾道觸目驚心的血道子。


    二郎就像木頭人一樣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鮮血流淌。


    宋二老爺立刻傻眼,像是手中抓著的不是硯台而是一個及其燙手的硬石頭一般,避之不及的扔掉。


    驚駭之餘,滿臉戚戚之色。


    二郎分明動作敏捷反應迅速的,剛剛那樣的突發狀況他都輕而易舉的避開,這一次,他為什麽不躲開。


    就是知道二郎能躲開,他才如此的,不過是為了嚇唬嚇唬他,又不是真的要弑子。


    宋二老爺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二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時間屋氛詭異的靜默下來。


    最終,還是二郎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沉默。


    “父親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容孩兒告退!”二郎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起伏,仿佛根本沒有發生剛才那一幕一般。


    可他越是如此,宋二老爺心頭越是難受,看著兒子滿臉的血跡,宋二老爺很想抬手為他擦拭,很想問他是不是很疼。


    可話到嘴邊,宋二老爺卻隻是生硬的說道:“孽子,迴去吧,在這裏也是憑白惹為父生氣。”


    做父親的,哪有在兒子麵前低三下四的道理,如此,視父親的威嚴為何物!


    二郎眉尖一抖,心頭一股劇痛襲來,“孩兒不孝,孩兒告退!”幾乎是顫抖著說完這句話,二郎轉身抬腳離去。


    曾幾何時,那個將他捧在掌心的爹爹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個心腸堅硬父親。


    爹爹和父親,盡管指的是同一個人,可在二郎心裏,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如今,他沒有了爹爹,隻有父親。


    望著二郎落寞的背影離開,宋二老爺心頭突然一陣酸軟,不過這酸軟並沒有持續太久。


    他有許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麽能為了一點孩子的事情就把他的宏偉大事耽誤了呢。


    或許二郎此時不能理解他,可等到他除掉宋徽,讓二郎順利的成為鎮國公府的世子那一刻,他相信二郎一定會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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