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略微側過頭,眼角的餘光剛好落在蕭燁寫滿了悲哀的臉上,他沒有迴答他的話,伸出的手往前一推,門在兩人麵前緩緩打開。


    陸珩抬步走了進去,當著蕭燁的麵關上了門,將他和他阻隔在兩個空間。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他,沒有!


    這大概是最直接,也最讓人絕望的迴答。


    蕭燁佇立在陸珩的房門前,盯著緊閉的房門,久久不肯離開。


    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也讓他的心逐漸涼了下來。


    他不禁抬起手捂著泛紅的眼睛,低聲重複:「師兄的話,我記住了。」


    曾經,他很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被無數人環繞恭拜的梁王會自稱寡人。現在,他好似明白了一些,因為人再多,都隻是供他驅使利用的,而不是能被他依靠的。


    蕭燁深深凝望著緊閉的房門,終於轉過身,徐徐朝著他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的心依然很亂,卻已然明白他以後將要走的是一條怎樣孤獨的路。


    迴晉國的途中,他問過師兄,為什麽山上要比山下冷。


    他記得師兄的迴答,是高處不勝寒。


    在蕭燁轉身的剎那,陸珩若有所感的抬起頭,眸色幽深的望著門外,他握著竹簡的手慢慢收緊,終是沒有多餘的動作。


    這方小世界的蕭燁,總是會讓他在不經意間想起由他親手養大的小崽子。但他很清楚,以那小崽子半吊水的修為,是出不了本源修真界的。


    半下午時分,老僕來報,說是貴客求見公子。


    陸珩立即收拾好,叫上住在隔壁的蕭燁,一起朝著前院而去。


    一路上,陸珩簡單與蕭燁交代了幾句紀知年的情況,蕭燁也都認真聽著,時不時的提出幾點疑惑讓陸珩解答。


    你說我聽,你問我答。


    兩人的相處看起來頗為自然,隻有各自心中清楚,因為那席關於『依靠』的話題,他們之間還是疏遠了。


    蕭燁藏在袖中的手虛虛握著,唇邊挑著幹澀的弧度,他麵上凝神聽著,腦海中卻不住的浮現出以往相處的畫麵。


    那些時候,盡管所見皆瘡痍,所聞皆悲戚,可他並不覺得害怕,因為隻要轉過身,他就能找到師兄,他知道師兄會保護他。


    卻原來,會保護他的師兄也是不能依靠的嗎?


    在蕭燁從胡思亂想中迴過神的時候,陸珩已經帶著他踏進了前院,正走在庭院中。他抬眸四望,除了看到兩個僕役從堂屋出來,就沒看到別的人影。


    想到很快就要見到讓師兄側目的奇人,蕭燁的心跳也不僅加快了兩分,他緊張的整理著衣袖,想給師兄為他選定的先生留下個不錯的印象。


    在進堂屋前,陸珩說道:「紀先生和你同類人,他問你什麽,你隻要老實說出你心中的想法就好。」


    「是,我知道了。」


    蕭燁深吸了口氣,稍微調整了唿吸,表情從容的隨著陸珩走進堂屋。他沒想到,進門後見到的不是驚才絕艷的紀先生,而是一柄正對著他的狼牙大棒。那狼牙大棒離他鼻翼不過半寸餘,若他再前進半分,便會被鏽跡斑駁的狼牙棒碰到。


    托在梁國為質的福,他曾被不少梁國貴族戲弄過,所以在麵突然而來的狼牙大棒時雖有些驚訝,也不至於在人前失態。


    他步伐微移,避開了狼牙棒的指對。


    紀知年在紀知意拿著狼牙棒衝出去時就知道了,出於心中的考量,他並沒有製止紀知意的行為,而是將全部目光落在了被針對的人身上,從頭到尾的見識過蕭燁的反應後,紀知年的眼中不禁浮現出幾許興味。


    沒有在蕭燁身上感覺到惡意,紀知意就收迴了狼牙棒,抱在懷中。


    他歪著頭,扯著傻笑看向陸珩:「漂亮公子,我大哥等你好久了,你怎麽現在才來啊?」


    陸珩戲道:「是不是我們來晚了,讓知意不高興了,才拿武器對準我們的?」


    紀知意想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再次用狼牙棒指著蕭燁:「沒指漂亮公子,指他。」


    見紀知意為了這麽個簡單問題還想半天,紀知年終於有點看不過眼,喊了聲:「知意,又忘了大哥和你說過的話了?」


    紀知意連忙收迴武器,三兩步跳到紀知年身邊,討好的看著他。


    若紀知意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此時的行為必然無比討喜。


    可惜他又黑又壯,懷中還抱著殺傷性武器,此時的行為就隻能被稱作滑稽。


    紀知年顛簸著朝陸珩二人走了幾步,拱手道:「蕭公子,小弟無狀,還請蕭公子莫要與他計較。」


    蕭燁迴禮:「紀先生言重,紀公子也是護兄心切,我羨慕兩位的情誼還來不及,又怎會計較?」


    紀知年向蕭燁道過謝,轉身看向陸珩,與陸珩寒暄。


    紀知年的麵色依然蒼白,但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注入了新的魂魄,看起來精神鮮活多了。他不再是平陽城中苟且偷生活得毫無希望的書肆店主,他的眉宇間多了許多意氣與鬥誌,眼中更像是有火苗在跳動,仿佛是要燃燒他最後的生命,為人生擇一個有意義的終點。


    與紀知年三人坐定後,陸珩與紀知年天南地北的閑聊,兩人都是走過南闖過北的人,都見識頗廣,談起這亂世,誰也不會沒話說。


    蕭燁側耳聽著陸珩和紀知年的談話,他自出生就被幽禁,年幼時倒是聽照顧他的阿伯們說過外麵的事,但都有限。而今聽師兄和紀知年的說法,他方意識到,他以前就是被安置在井底的蛙,所見不過頭頂一片天,真正的天有多大地有多廣,他恐怕是想也不能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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