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韓子楠迴答。


    “可她,的確是我害死的。”在落溪吃驚時,韓子楠又說道。“你隨嚴璟迴府後,我便料到你會想知道真相,第一個要去問的,便是那個裁縫的女兒。我那時候惶恐不安,怕你知道,怕你終於看清我竟是如些醜陋的一個人,怕你不隻對我無情,還會厭惡,還會恨……”他踉蹌一下,無力地扶在了桌旁,竟是苦苦一笑,“說一個謊,便要用一千個謊去圓,瞞一件事,便要做出更多的事來迷惑人。我不得已先你一步去找了那個姑娘,然後又給了錢她,讓她不要說出是我……”


    “不隻不讓她說是你,還讓她說是嚴璟,讓我懷疑他,懷疑他竟如些對我,以為他策劃著大的陰謀,你,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落溪後退兩步,幾乎不敢相信這樣一副熟悉的麵容下竟是一顆她根本不認識的心……沒錯,她不認識他,不了解他,一點也不了解他,除了他的才氣,他的俊美,他的溫柔……而這些,竟全是表象。


    韓子楠萬分悲痛地看著她,“落溪,我知道,我知道讓你得知此事,你會吃驚,會對我再無一絲留戀,從那日射出手中的箭時我就知道……可是落溪,你知不知道,不是我變了,而是你從來就不曾認識過我,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很久以前,在我還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時,你就說,你喜歡我,最喜歡我如春風般的溫柔,那個時候我多想說,其實我不溫柔,我隻是個善於拿溫柔來偽裝自己的戲子。可我不敢在你麵前卸下麵具,我想,既然你喜歡我的麵具,那我便戴一輩子的麵具,騙你一輩子也好,反正我騙過了父親,騙過了母親,騙過了韓家所有人,我戴麵具已戴成了習慣,不苦,不累,戴戴又何妨?可我這希望,終是落空了。”


    “你……為什麽,為……”


    “世人都以為我出身貴胄,生來便是金玉之身,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什麽也不是。我不是韓夫人所出的嫡子,我隻是我爹在外與樂*廝混的野種。在一個雷雨之夜,那個樂*,也就是我娘抱著我來到韓府大門外,當著韓家人的麵撞死在門前的石獅上,才使得我進了韓家門,得了個韓姓。她以為她用自己的命來換了我一生,可我卻恨她,恨她將我投入了個金磚砌的火坑。我生來便是韓家的恥辱,生來便不配與那些兄弟姐妹相提並論,也不融於韓家的下人奴仆,輝煌的寧昌韓家,大大的韓家宅坻,隻有我一人,無與為伍。很小很小,我便學會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學會了在心裏罵,在臉上笑,心作蛇蠍,麵若天神。我會暗中設計大哥與二哥打鬥,讓他們一人摔傷了胳膊,一人被禁足,讓他們半個月的時間都沒功夫來拿我取樂;我會在被母親罰跪一夜後表麵乖巧,暗中卻偷偷放了布娃娃在三夫人的房中,讓父親懷疑母親是個毒婦,從此對她更冷淡……我暗中讀書,暗中學箭,他們誰也不曾想到有一日,我會高中狀元,會讓他們韓家滿門增光,我做駙馬,他們一個個臉上諂媚的笑是那樣假,那樣惡心,他們不知道,他們笑得再燦爛,對我再噓寒問暖,我對他們的恨也不會減少一點點!是他們造成了今天韓子楠,是他們將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連我自己都厭惡……”


    “子楠……”落溪眼中早已濕潤,看著眼前的韓子楠,意外,卻是無法抑製的心酸。她從不知道,他有著這樣的過去,從不知道,他竟不是如外人所說,是韓夫人的嫡子。


    韓子楠轉過身去,背朝向她,語氣突變得漠然起來,“那個姑娘,雖不是我殺,卻也是因我而死。那時我交待她供出嚴府管家,卻仍不放心,又讓我身邊的人去偷偷查看,那人便是教我射箭的師傅。他在遠處看著,聽不清你們的對話,怕那位姑娘最終還是說了實話,他不忍我難受,便自作主張,殺人滅口。”


    原來,這便是真相。落溪原想,若讓她知道幕後策劃人,定讓他不得好死,如今真的知道了這人,卻是除了苦痛,還是苦痛。這樣的子楠,或者說隻要是子楠,無論他做了什麽事,她都是恨不了他的,麵對他的設計,她甚至連厭惡都沒有。


    韓子楠再次開口,“如今,知道了真相,認清了我的為人,也不再對我有情,如今,一切都結束了……落溪,溪兒,從此,你是長公主,是嚴璟的妻,我或是南平公主的駙馬,或是他人的夫,我們……便散了吧。”


    落溪站在子楠身後,突然之間淚流滿麵。


    嚴小亭找到地字號的門號,靠近門,這才發現門窗竟不是紙糊的。將頭靠近門縫,卻是什麽也聽不見。怎麽會?怎麽會什麽也聽不見?隻要他們說話,總能聽見一點人聲吧。正疑惑著,頭一側,竟見到剛上樓的店小二滿麵不悅地看著她。


    嚴小亭微紅了臉站直身體,隻見店小二步步朝她走來,頓時心中更是羞愧,往另一邊樓梯走去。沒想到店小二竟追了過來,在後麵壓低了聲音喊道:“姑娘,你若是不打尖不住店,就請離開吧。”小二心裏清楚裏邊是個年輕少婦和一個年輕公子,且看上去都是非富即貴,他可不管他們在裏麵做什麽,與這姑娘又是什麽關係,隻知道這兩位客人不能得罪。


    嚴小亭未等小二下樓轟就出了客棧,來到對麵的茶棚,那裏,安安還坐在老地方,並且還加了寧寧一個。


    “怎麽樣?裏麵是什麽情況?”


    寧寧也問:“他們怎麽這麽半天都不出來?”


    嚴小亭苦下了臉,在茶桌旁坐下,“我也不知道,好不容易趁店家不注意跑上樓去,又找到了地字號房,裏麵卻一點聲音都沒有,才想辦法呢,那店小二就過來了,嫌我偷聽,將我趕了出來。這客棧也真是的,生意也太差了,進來個人都盯得那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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