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重熙被押解迴來的當日,皇帝發敕查封了裴園和裴宅。裴氏族人和裴重熙一並關押待審,任上官員停職待查。


    至於那些平日裏和裴重熙交往密切的官員們,也在禦史台調查的範疇內。一時間,不少朝臣心驚膽戰,生怕哪天自己也成了階下囚。


    當然在長安城裏引發議論的,還是裴重熙為何會造反。以他如今的地位,哪裏還需要造反,就已經能夠唿風喚雨。也有人說,他此舉隻是為了登上禦座,畢竟再怎麽位高權重,朝廷裏那位大殿下,也會和他相互製衡。


    溫家尚在還是三足鼎立。溫家一倒,一山不容二虎。大殿下和裴重熙必有一爭,裴重熙這是趁著,朝廷未反應過來,想要借此機會鏟除大殿下。


    哪裏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最終還是讓大殿下贏了。


    長安城裏議論聲不絕,政事堂裏的燈火也接連七日未曾斷過。


    據庶仆說,桓儇自從那日將兵符交還兵部後,已在政事堂待了七日。隻是在期間迴府換了身衣裳。


    鍾樓上更鼓遊來時,政事堂內燭火也即將燃燒殆盡。一旁的庶仆輕手輕腳地上前更換蠟燭,卻在離開時,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花盆。


    “哐當”一聲,花盆摔在地上。


    抬眼看向一臉驚慌的庶仆,桓儇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睇目四周,目光落在左手第一位的謝安石身上。


    “謝公。”桓儇喚道。


    “彈劾裴重熙的折子已經有上百封。”謝安石悠悠地看她一眸,捋著胡須,“大殿下,這世間沒有密不透風的牆。”


    見自己打算暫且押下這些折子的心思,被謝安石一眼洞穿,桓儇麵上並無懼意。她深吸口氣,深邃鳳眸中幽光流轉。


    “還未走到最後一步,就有轉圜之地。”桓儇啜飲一口香茗,語調款柔,“三司那邊,本宮不便出麵過多。還望謝公能多替他周旋一二,至少能給他個活命機會。”


    話止謝安石意味深長地看向她,輕輕地頷首。


    “時候不早,謝公迴去吧。餘下的事,本宮來處理。”


    遣人護送謝安石離開後,桓儇垂眼看向案上堆砌如小山的奏疏,眉頭擰成一團。自從裴重熙被押解迴來以後,這些彈劾的折子,就如同雨後春筍般,不停地出現在禦史台。


    得知此事後,她以手中權力將所有折子悉數調到了政事堂。以等她看過後,再呈交皇帝為由,將折子悉數壓在了政事堂。


    打開最麵上的奏疏,桓儇輕揉額角。其上寫著裴重熙早年任吏部尚書時,所做的貪墨之事,甚至於篡改登第者名錄。


    一臉倦怠的閉目,桓儇抿唇。就造反這一條就足夠讓裴重熙被斬,更何況這些奏疏上的罪名呢?樁樁件件,哪一條都沒有給他活命的機會。


    “大殿下,陛下請您去立政殿用膳。”


    聽著門口傳來鄭毅的聲音,桓儇擯棄了腦中雜亂的思緒。


    “本宮知道了。”


    桓儇折身返迴中書省二樓的公房,換了身衣服。她才隨鄭毅一塊離開。


    踩著內侍的背登上鳳輦,她一落座。等幾位內侍迅速架起鳳輦的橫杆,鄭毅一揮手,起輦去往立政殿。


    鳳輦晃晃悠悠地前行。桓儇倚著椅背,鳳眸中一片寂靜,發鬢上步搖的垂珠與紅木椅背撞在一塊,發出沉悶的聲響。


    “大殿下,老奴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一行人行到拐角處時,鄭毅突然道。


    聞言桓儇抬手。


    “老奴知道您和裴中書情誼甚篤,但他畢竟是外人。您和陛下才是血脈相連,何必為了一兩個外人鬧得不愉快呢?”


    聽著鄭毅的話,桓儇轉頭斜眄他一眸。揚唇譏誚一笑,“鄭公公,有些話多說無益。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他該如何,不是任何人能操心的。”


    短短兩句話,將鄭毅的話堵了迴去。


    二人說話間,轎輦已經停在立政殿的石階下。


    抬頭望了望高聳於石階上的立政殿,桓儇絳唇抿出一條直線。施然步下轎輦,繼而理平衣擺,攏袖前行。


    甫一,跨過立政殿門檻。殿內的宮女見她進來,不疾不徐地挑起垂下的簾曼,躬身迎她入內。


    “臣桓儇叩見陛下。”桓儇折腰拜道。


    聽著她的聲音,桓淇栩一臉欣喜,“姑姑什麽你同朕也這麽見外了?再說了,阿耶在的時候,不是不讓你跪君麽?”


    “新君也不必事事都遵循先皇旨意。”與之相視,桓儇唿吸沉沉落下,“臣跪君,亦是天經地義。”


    她態度尤為疏漠。


    見狀桓淇栩張張唇,遂命鄭毅傳膳。


    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禮數,再加上桓儇心思雜亂。自然也沒同桓淇栩交談。不多時她便擱下筷箸,琉璃瞳仁中光芒遊轉。


    “等會姑姑陪朕一道去太廟吧。”桓淇栩擱筷道。


    “好。”


    得了吩咐的鄭毅,立馬命人去準備帝王儀仗。


    二人一前一後跨出立政殿。


    看著階下侯著的帝王儀仗,桓儇抬眸。一旁的桓淇栩輕咳幾聲。


    “朕想同姑姑一塊走走,要怎麽大陣仗做什麽?讓他們都撤了吧。鄭毅,你帶人跟著後麵。”桓淇栩轉頭看向鄭毅,溫聲道。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千步廊上。桓儇有意控著步伐,與桓淇栩拉開距離。


    “朕記得以前姑姑從不會這樣。”桓淇栩停下腳步,一臉落寞地看著她,“阿耶曾經同朕說過,姑姑是這世上朕最親近的人,亦是朕唯一可相信的人。”


    聞言桓儇抬眸,從容地走向桓淇栩。牽起他的手,去往太廟。


    太廟門口青鬆積翠,門口的金吾衛見二人來躬身施禮,親自領著二人到太廟門前。


    望了望大門緊閉的太廟,桓儇推門。領著桓淇栩跨過門檻。


    恭敬地在武帝畫像前上了三炷香,桓儇屈膝跪在蒲團上。


    “朕聽說姑姑壓下了各地所呈的奏章。”桓淇栩低聲道,同時也跪在了她旁邊。


    似乎是沒聽見桓淇栩的話,桓儇默不作聲地叩拜武帝的畫像。發間步搖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著,攬下一脈珠光。


    就在桓淇栩以為,桓儇又要說什麽訓斥的話語時,她突然抬首看向他,“解氣麽?”


    桓淇栩瞥她一眼,目光移到一旁成帝的畫像上,“姑姑之前教過朕。為君者,不能放任權臣做大。”


    聲音稚嫩,卻摻雜著威嚴。桓儇凝望著他的麵容,苦澀一笑,“你學得很好,想來列祖列宗都會對你滿意。”


    這些日子她內心有多掙紮,隻有她自己清楚。那日得知裴重熙造反後,她便命令謝昌安等人去調查此事,就是為留下轉圜的餘地。


    但是事與願違,這位年幼的帝王,在她離開的幾日對裴重熙展開了幾乎報複性的針對。


    看著桓淇栩麵上擠出幾分哀傷,桓儇歎了口氣,語調也溫柔下來,“是溫嵇給你出的主意吧?”


    桓淇栩一愣,低首道:“溫太傅說裴重熙遲早會反,而屆時姑姑顧念舊情,自然不會對其下手。朕……朕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考慮。”


    “所以你瞞著我,用溫嵇留給你的力量還有主意,偷偷對付裴重熙?”


    倏然抬眸,桓淇栩對上那雙如同無波估古井般的鳳眸。在窺見其中冷意後,飛快地低下頭去,“朕隻是在履行君王的職責。若他不反的話,朕也不會對他如何。姑姑,一定要為了他生朕的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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