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儇鳳眸微眯,打量著魏謨。


    魏謨,魏玄成的後人。她曾經在淩煙閣裏見過魏玄成的畫像,這位後來名譽天下的玄成公,本來是巢王的手下。在玄武門一事後,巢王敗於太宗手下,而魏玄成再度被太宗招攬。


    也因為這次招攬,讓太宗獲得一位賢良之臣,多次上書諫言,糾帝王之失。當年玄成公病逝後,太宗頗為懷念,特為其立碑。其子孫後代在幾朝也頗得帝王青睞。


    她實在想不到,魏謨竟然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起來吧。”桓儇揚唇,“去那邊坐著。”


    酒肆外馬車來車往的,再加上魏謨又等了她許久,身上早就灰撲撲的。


    恐自己失儀,惹桓儇不快。故而魏謨隻敢坐了一半椅子。這會婢女剛剛奉上茶水,他小心翼翼地抿了口。


    瞥見暮色漸重,桓儇轉頭看著魏謨。見他看著自己,時不時舔舔嘴唇。


    “讓人傳膳。”


    侯在門口的仆役聽得她的吩咐,立馬應諾離去。


    半個時辰後。仆役端菜迴來,在三人麵前逐一擺下。


    “餓了一天,你先用膳吧。”看出魏謨的窘迫,桓儇語調也柔了下來。


    雖然的確已經餓了一天,但是魏謨仍舊不敢失儀,小心翼翼地用著膳。似乎是生怕自己惹桓儇不快。


    三人用膳畢。桓儇喚了仆役進來撤膳。


    “還望大殿下恕草民拒邀之舉。草民知道溫氏的密謀。”他垂著首,語氣誠懇,“草民唯有一事求大殿下。拙荊病重,草民無能……沒法讓她安心養病。草民求大殿下您替拙荊尋醫問藥,治好她的病。草民願為你手中刃,替您剖開溫氏。”


    他這次突然來求見桓儇,實在也是因為被逼無奈。這次春闈他隻在二甲榜上,到了銓選時,又因為種種原因未能選上。他對此並不甘心,私下求人打聽後,才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些許隻言片語。


    原來是因為他拒絕溫家的邀請,所以才遭了溫家的報複。他本想作詩譏諷溫家,可這個時候他的妻子突然病重,他不得不暫且擱下此事。此處寫詩奉承高官,本來想借著他們,乞口飯吃。但妻子實在病得太重,尋常醫藥更不無用。他隻能冒死來求見桓儇。


    關於這位大殿下的事他知道的並不多。這次也是因同窗建議,他來尋大殿下碰運氣,說不定大殿下能為他住持公道。如此他才能有錢為妻子醫病。


    凝視著魏謨,桓儇眯了眯眸。倒也不是她不信他的話,隻是這事來得過於湊巧。她不得不多留幾個心眼。不過這魏謨似乎不像武攸寧等人那般性情太正,瞧上去倒有幾分劍走偏鋒的意味。


    目光才魏謨身上移開,桓儇掀眸,“徐姑姑,還有哪處宅子是空著的。”


    徐姑姑蹙眉思付一會,溫聲道:“阿韻夫人那邊,倒是有座宅子是空著的。不過就是有點小,才三四間屋子。好在環境安靜。”


    “派人去打掃幹淨再把魏郎君的家人都接過去,另外再讓人去尋兩個手腳幹淨的丫環,和兩個穩重仆婦安排過去。”看看魏謨,桓儇舒眉道:“拿本宮的牌去把孫南禎請過來,讓他提魏夫人仔細看看。再差人去打聽一下魏家祖宅如今在誰手裏,也一並買迴來。”


    徐姑姑將她的話仔細記著,允首後便立刻去安排。


    魏謨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桓儇,顯然是沒想到桓儇居然會不計前嫌,甚至還願意替他贖迴舊宅。以往都是他糊塗了,居然還嫌棄大殿下以女子身份攝政。


    “殿下大恩大德,草民無以為報。”魏謨不覺間紅了眼眶,躬身道:“惟願做您手中刀替你剖開一切。”


    見魏謨這般,桓儇笑了笑,“你要效忠的可不是本宮,而是這江山社稷。你的先祖玄成公,曾多次上書直諫太宗,且留下《諫言太宗十疏》本宮希望你入仕以後,亦能繼續直言諫君。”


    她對魏謨並無太多看法,出手相幫全然是因為惜才。若是人人都如同他這般,有真才實學,且品行端正,她也不在乎他們對她的看法如何,自然也不會忽略他們。倘若對方是不僅不學無術,且好吃懶做,所言所行皆瞧不起女子的。那他們即便是磕頭跪死在公主府前,她也不會理會。


    “草民明白。”


    “行了,快迴去吧。等你安頓好了夫人再來尋本宮也不遲。”桓儇微笑道。


    謝過桓儇,魏謨躬身告退。


    歎了口氣,桓儇看向韋曇華,“他來府中投過卷麽?”


    這次科考的投卷,她都看過。其中並無魏謨所投的行卷,而這次謝、荀替他招攬的名單上,也沒有魏謨的名字。


    聞問韋曇華折膝跪地。


    “大殿下恕罪。魏謨其實來府中投過一迴卷,可他在文章中有抨擊過你的言論。”跪在地上的韋曇華,語氣低沉,“所以曇華自作主張把他文章退了迴去,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心知韋曇華是在維護自己,桓儇捏了捏眉心。


    “下不為例。好在他沒那麽多心思,而且又拒絕了溫家的拉攏。不然本宮豈不是要錯失人才。”看著韋曇華,桓儇挽唇,“他和他先祖一樣,都不願意做結黨營私之輩。夾雜在行卷裏的抨擊之語,也不過是他的想法罷了。本宮身在其位,就當接受百姓不同的看法。”


    魏謨已經年近三十,要不是迫於無奈怎麽典當祖宅。而且這次也沒見他,拿著先祖的身份處處討舊情,這點尤為可貴。她自然也願意幫他一把。


    “此次是曇華鬥膽。”韋曇華低聲道。


    “行了,不怪你。迴去把他的行卷說給本宮聽聽,本宮也想看看他到底謝了什麽。”


    “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收了魏謨的緣故,從酒肆出來以後,桓儇麵上多了不少笑意,連帶著神情也變得柔和下來。


    見她如此,韋曇華柳眉一舒,“您似乎很開心。”


    話落,桓儇囅然而笑。今日原本是來拉攏溫家庶支的,但是沒想到居然還能意外收獲魏謨的支持。


    兩者一對比,溫家庶支反倒顯得沒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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