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公主府,就撞見幾個圍在門口的儒生。目光在他們身上溜了一圈,桓儇喉間翻出一聲冷嗤。


    那些人一見她進來了,紛做鳥獸散。


    看著往遠處跑去的儒生們,桓儇挑唇,譏誚一笑。


    “殿下,您迴來了。”呂興萬躬身作揖,“那些個儒生一直站在門口。小的已經派了驅了好幾迴,他們就是不肯離去,小的不敢擅自處理,隻能派人關門。”


    聞言桓儇偏首看他,“無妨。”


    隨便想想,她也能猜到這些儒生是誰派來的。迴頭看了眼,一起躲在巷口觀察著府前情況的儒生。桓儇眼露譏誚。


    “呂管事。”


    “小人在。”呂興萬道。


    “若是以後有人再敢聚到公主府門口,一並拿下。處脊仗五十,以儆效尤。”


    桓儇的聲音仿若風送浮冰,帶著初春冰雪消融時的涼意。雖然音調不大,卻足以讓那些躲在不遠處的儒生們聽見。無一例外,那些儒生皆打了個寒顫,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喏。”


    隨著她一入府,那兩扇朱紅大門嘭地一聲合上。躲在巷口的儒生,才敢走出。忐忑不安地看向府門口。


    “她怎麽能這樣!我們可是有朝廷功名的。”


    “走,我們去上書彈劾她。”


    “去京兆尹告狀,去擊登聞鼓。”


    儒生們意見一致,怒氣洶洶地往京兆尹奔去。可是人還沒到京兆尹,便被萬年縣令以衝撞皇族的罪名,悉數拿下,拘留在縣衙大牢。


    消息傳到公主府時,桓儇正在召見韋曇華等人。


    聽著仆役的稟報,韋曇華禁不住一笑,“這下溫行儉怕不是要氣死。招攬的那些儒生,沒一個頂用的。”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他們也不過是想謀求條青雲路罷了。”桓儇語氣裏帶了絲惋惜。


    於她而言這幾次鬧事的儒生,都算不上什麽,甚至不足以惹她生氣。她隻是可惜這些人,明明說不定將來會有個大好前程,但是卻被溫家蠱惑,將自己的未來一並搭了進去。就如同安平公主一樣,為著一丁點利益,成了別人利用的棋子。


    “若是早開女學,哪有這麽多事。”謝長安咧嘴一笑,“這些儒生書讀多了,腦子也讀蠢了。”


    話止桓儇瞥了他一眼,輕咳了幾聲。


    意識到自己失言的謝長安,連忙垂首向其他人作揖賠禮。桓儇手下這些幕僚,有很多都是寒門出身,走不了門蔭入仕的路。隻能拚命地讀書,唯有入仕,才能走上青雲路。如今自己投了她麾下,自然不能說這樣的話。


    “行了。徐姑姑傳膳。”桓儇移目,溫聲道。


    話落徐姑姑領著一眾婢子魚貫而入,將菜肴逐一擺下。


    布菜畢。桓儇朝著阿韻一笑,“阿韻,還有一事沒告訴你。”瞥見阿韻眼露擔憂,她挽唇,“朝廷已經封樂德珪為密州錄事參軍,正七品的官職。正好密州為主,他暫且可以借緋代行刺史之事。”


    何為借緋,是指低品官員在特定情況下可借高品官服色行事。換而言之借緋這樣的事,不是人人都能攤上。


    “借服行事?長安在這裏先恭喜嫂夫人。”謝長安率先朝阿韻作揖,麵露喜色,“願樂兄能早日服緋著紫,也能早日和嫂夫人團聚。”


    原本按照規定,官員赴任應該帶上家眷。但是不知何故,樂德珪居然是孤身赴任。這一去就是快一年,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迴來。


    有謝長安帶頭後,其餘人也紛紛恭賀阿韻,眸中滿意真切。


    垂首看向盞中琥珀色,散著清冽香氣的酒。桓儇舉觴,淺啜一口。轉頭摩挲著腕上的紫檀佛珠,神色惘惘的。


    雖然沒有絲竹,但是宴上還是頗為熱鬧。眾人推杯換盞,歡笑聲遍布屋內。


    趁著眾人不注意,桓儇偷偷溜了出來。坐在圍欄上,倚著朱柱,紫色裙擺在地麵上鋪開來。銀線繡成的牡丹,在月光的映照下,其上流光滿溢。


    “大殿下。”


    身後傳來一熟悉的聲音。


    桓儇並未轉頭,語氣疏漠,“陰登樓,你不在宴上好好呆著。來這做什麽?”


    “臣懇請大殿下趁此機會徹查中書令。”陰登樓一撩衣袍跪在地上,朗聲道。


    “陰登樓,你在禦史台呆了這麽久。怎麽還是沒有半分長進?”桓儇依舊背對著陰登樓,抬首望向懸於夜幕中的冷月,“你覺得本宮這個時候該動他?”


    察覺出桓儇疏冷語氣裏所藏的鋒芒,陰登樓垂首。道了個是字。


    桓儇這才轉過身,目光冷銳地望著陰登樓。


    “理由。”


    聞問陰登樓拱手,眼露決然,“因為微臣懷疑,此前刑部大牢垮塌一案,皆是裴中書遣人刻意為之。微臣懷疑,裴中書是想借您的手,搞垮溫家,屆時他好坐收漁利。還望大殿下......”


    話還未說完,一陣掌風落在了陰登樓胸前。


    “陰登樓,看來你從不將本宮的話放在心上。”看著一副視死如歸模樣的陰登樓,桓儇挑唇,“既然如此。本宮就成全你,屆時請旨讓陛下給你追封國公如何?”


    她委實沒想到陰登樓居然會有這個想法。


    “大殿下,您究竟是耽溺於美色中,還是真的那麽信任裴中書!”陰登樓揚起脖子,迎上她的目光。麵上毫無懼色。


    “放肆!陰登樓你別以為本宮不敢殺你。”


    桓儇顯然是怒極,伸手掐住了陰登樓脖頸。


    屋外的動靜,打斷了裏麵的喧鬧。眾人紛紛跑了出來,見桓儇一臉冷意地掐著陰登樓脖頸,連忙跪了下來。


    “大殿下息怒。”韋曇華領著眾人勸道。


    壓下心頭怒火,桓儇收迴手。眼中霜意仍未退去。


    “陰登樓。本宮不是太宗皇帝,你也不是玄成公。直諫固然好,可也得看人。”桓儇廣袖一拂,坐迴欄杆上。望著被人攙扶著的陰登樓,一字一頓,“你的想法,本宮明白。隻是本宮總歸要比旁人信他幾分。”


    不為別的,單為那日他舍命相救的恩情。她都願意多信裴重熙幾分。此生唯有他,也隻有他,和她休戚與共,笙磬同音。


    看看桓儇,又看看陰登樓。韋曇華低聲道:“您消消氣。陰禦史也是為您著想,畢竟熙公子這時離去。旁人最容易多想。”


    “哼。旁人什麽算計本宮不知道,但是我身邊的人絕不能如此。”桓儇深吸口氣,“你們皆是本宮的幕僚,而裴重熙是我們如今的盟友。倘若失去信任,這盟友還要不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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