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四周,桓儇在案牘上收拾出一塊可以坐得地方。雙手捧在下巴看著裴重熙,鳳眸中淌著深意。


    她好不容易才從華州迴來,進宮奉上奏抄後還沒喘口氣,就迫不及待地來中書省看他。然這人的語氣,分明是在怨怪她不知道早些迴來。


    不過她今日心情不錯,懶得同他計較。看看四周,忽而起身湊近裴重熙。兩指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下去。


    闊別已久的熟悉氣息縈繞在方寸間。裴重熙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任由她對自己胡作非為。情愫一點點蔓延開來,他斂著眸,似乎十分享受這份熱切。


    “阿嫵,重慧還在外麵呢。”裴重熙唇瓣湊在她耳根,低喃道。


    驚醒過來的桓儇瞪他一眼,從容斂衣,“那迴去再說。”從袖中取了疊信函遞給裴重熙,沉聲道:“你猜猜我此行收獲了什麽?”


    掃了眼桓儇手中的信函,裴重熙唇際浮笑,“薛君廓以公為私,收攏人心。”


    “我已經將薛君廓秘密押解迴來。若是那日的事情有了眉目,溫家在劫難逃。”桓儇看著他,語調裏摻雜了幾分冷意。


    “陰登樓和韋曇華明日都會迴來,你也可以放心不少。”


    想著裴重慧還在外麵,桓儇滿臉疑怪地看向他。


    “你把家主的位置給他了?”


    “嗯。也隻有他能坐那個位置,其餘人都不能。”裴重熙斬釘截鐵的迴答,讓桓儇眼中的疑惑更深。


    二人不在言語,公房內重歸於寂靜。


    直到裴重慧至外敲門,得到裴重熙許可後方才提著食盒進來。在案牘上擺完膳,遂從一旁取了個小勺,每樣都會親自嚐嚐。


    “你這是做什麽?”桓儇語氣裏隱有不約。


    “試菜。裴相公說若是您在的時候,每樣入口之物都必須要親自試過。”


    說這話的時候,裴重慧垂首,語調恭敬。


    桓儇心裏忽然咯噔一下,偏首看了看裴重熙,眼裏聚起不悅。


    “糊塗。”桓儇深吸口氣,“你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麽?試毒是方法有千種,不一定要用這樣的法子。假使真有人在裏麵下毒怎麽?”


    聽聞桓儇的話,他沒有反駁。安靜地伏跪於地。他不知道要如何在這地方生存下去,隻知道從他接任家主開始,兄長便再也沒有理會過他,包括阿耶也開始疏遠他。


    “若是如此那便是我的命。”


    聞言桓儇眸中掠過深色,溫聲道:“留下來一塊用膳吧。以後本宮在的時候,你不必如此。無論何時都要愛惜自己,你還年輕。”


    “是。”


    在二人間待的十分不自在的裴重慧,飛快地用完膳,安安靜靜地放下碗筷。在得了桓儇許可後,起身作揖趕緊離開。


    公房內又隻剩下二人。公房內還有許多身事情沒有處理,原本桓儇是打算留下來裴重熙的,但是他卻說她舟車勞頓,還是趕快迴去歇著比較好。


    於是乎桓儇隻好離開中書省。


    “徐姑姑,你讓人去朱雀門侯著。等景思出來,就請他來公主府。說是本宮有個驚喜要給他。”步上迴廊前,桓儇對著徐姑姑吩咐道。


    “是。”


    迴到自己的寢居前,桓儇看著四周景致挑眉輕笑。


    “白洛,你去找阿韻。你們倆帶些人去采買龍鳳花燭,還有喜幔那些物什。”抿唇思量一會,桓儇繼續道:“反正百姓大婚需要的物什一並買迴來便是。”


    “大殿下……您這是打算?”


    “讓你去便去,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雖然帶了阿韻去,但是也足足花了兩個時辰。不過好在趕在下值前迴到了公主府。


    知曉桓儇用意的徐姑姑,不慌不忙地領著白洛等人,在桓儇的寢居裏忙碌起來。掛喜幔的掛喜幔,貼喜字的貼喜字。


    桓儇披散著頭發坐在鏡前,由著徐姑姑替她綰發梳妝。


    “奴婢還以為沒機會看到這天。”徐姑姑看著桓儇禁不住歎氣,“雖然說上次也是奴婢為您梳的妝,但那時您可不想現在這般。”


    “徐姑姑,本宮並不在意此事。隻是覺得我於他虧欠甚多。本宮知道他一直對此事心有……”


    話到嘴邊,戛然而止。她與柳綦大婚的時候,柳綦特意向成帝請旨邀了裴重熙作為男賓的主禮官。


    彼時她穿著嫁衣,手持錦扇。聽著柳綦念催妝詩,雖然看不見外麵的景象,但是也能夠想象到裴重熙怒火衝天的模樣。更別提後來她牽著柳綦的手,步上輅車時,那聲絲帛斷裂的聲音。


    想到這,桓儇低眉輕歎。徐姑姑也在這時為她插上了最後一支發簪。


    “您這模樣當真是好看。”


    桓儇聞言低笑,“徐姑姑去外麵侯著吧。”


    踏著暮色來到公主府,裴重熙看看一臉笑意的白洛,眼中浮起疑惑。可無論他怎麽問白洛隻字不提,直到領著他到公主府正院。


    雖然已經來過好幾迴公主府正院,但這一迴並不一樣。眼前燃著大片紅縵,徐姑姑含笑站在門口。


    “熙公子,大殿下已經在裏麵侯著。”


    他壓下心頭疑惑,推門而入。


    同外麵一樣,悉數換成了紅縵。空氣中浮動著鵝梨帳香。案幾上擺了兩支龍鳳花燭。而透過屏風,隱約可以看見榻上坐了一人。


    “阿嫵?”裴重熙喚了句。


    進來的徐姑姑立在他身邊,“請熙公子念催妝詩。”


    “城上風生蠟炬寒,錦帷開處露翔鸞。已知秦女升仙態,休把圓輕隔牡丹。”1(黃滔作,見《全唐詩》第七○六卷)


    “請熙公子入帳。”


    繞過屏風,如他猜想的一樣。桓儇持著扇子安靜坐在床榻上。


    聽到木輪滾動的聲音,她手中扇子稍微往下挪了一寸,露出一雙清冷鳳目來。


    “請新人喝合巹酒。”徐姑姑端著朱漆木盤在二人麵前跪下。


    兩個葫蘆瓢靜臥於朱漆盤中。二人各拿起一盞,交互而飲。


    “禮成。”


    沒有賓客,自然沒有那麽多繁文縟節。完成自己的事情後,徐姑姑躬身退了出去。把時候留給了二人。


    看著一身朱紅襦裙的桓儇,裴重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然而桓儇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有疑惑,等用完膳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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