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府門口等候的徐姑姑,瞧見馬車從遠處駛來,撐傘上前迎接桓儇。


    提裙步下馬車,桓儇伸手接過徐姑姑手中信函。一麵拆信,一麵往裏走去。


    “幾時送來的?”展信閱畢,桓儇皺著眉。拂簾踏入屋內。


    “卻月一個時辰前送來的。”示意白洛等人上來伺候,徐姑姑絞了帕子遞給桓儇,“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聞問桓儇搖搖頭,眉間憂慮不散。一個時辰前,剛好是她和裴重熙在茶肆的時候。看來她猜的不錯,茶肆裏有宗家安排的人。


    纖細的手指停在水麵上,水珠順著指尖滴落在銅盆中,濺起層層漣漪。屋內伺候的幾人低頭不語。


    瞥見水盆有細微的顫動,桓儇舒眉輕歎一聲。取了帕子擦淨雙手,“都起來吧。何姑姑,你去紀王府找桓嶠來見本宮。”


    “喏。”


    再度展信,桓儇手指撫過信上的天下士人四字。眉頭緊蹙,最終伸手把紙箋投入了熏爐中。


    直到星火吞盡紙箋,桓儇方才移目。


    “白洛,讓武攸寧和樂德珪來見本宮。”


    如今二人都暫居於公主府客院,聽聞桓儇有事召見他們,猜想定是有急事相商,披著雨蓑趕了過來。


    瞧見二人袖子濕了大半,桓儇望向門口婢子,“準備一個火盆。再讓廚房那邊煮兩碗薑湯送來。”


    “多謝大殿下。”樂德珪拱手,“您這麽著急召見我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剛才本宮的人送來一封信,信上寫了天下士人四個字。德珪想必你也聽說了,坊間的一些流言。”桓儇語氣淡淡。


    話落耳際武攸寧目露詫異。天下士人這幾個字讀起來總讓人覺得含義千重。他不由憶起去歲科舉時,桓儇對自己說過的話。


    思緒至此,武攸寧心神不免恍惚。他當時就暗中立誓,如果真有一日東窗事發。他願意一力扛下所有,絕不牽連大殿下。


    樂德珪皺著眉,語氣微沉,“微臣聽阿韻說過。您的意思是說天下士人指的是他們?”


    “不。說這四個字的人隻是為了告訴本宮天下士人終究是向著他們的。”屈指叩擊著案幾,桓儇譏誚一笑,“本宮想要做什麽事,要有所顧忌。”


    雨水叩擊著瓦簷。


    樂德珪麵露憂慮。這樁樁件件的事堆積在一塊,最容易讓人分神。天下士人幾個字,分明就是在威脅大殿下。


    “按照您的說法,這四字多半出自宗家之手。韓誨來找微臣時,多次提及要微臣去拜見宗國老。說宗老門生遍布天下,我要想以後仕途遂順,少不得要多去走動。”說這話時武攸寧眉宇中擔憂不退。就連婢子端來的薑湯也沒空去飲。


    早先前他奉桓儇的命令和韓誨交流過。韓誨言語中,無不透露出對他的惋惜。甚至多次想要拉攏他,但是都被他迴絕。現在想起來更覺可惜。


    “大殿下,紀王殿下到了。”


    “進來吧。”見桓嶠解下披風遞給婢子,桓儇指著下首的位置,“你們幾個也不知道撐把傘。長安的春雨還是有些冷,如今朝廷各司的事情不少,病了可怎麽辦?”


    呷著責怪的聲音落下,幾人對視一眼。各自作揖,“大殿下所言甚是。”


    見幾人如此,桓儇示意婢子再去廚房端一碗薑湯來。免得讓幾人染了風寒,自己也抽不開身。


    “本宮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接過徐姑姑遞來的茶水飲下,桓儇神色溫和。


    “臣弟已將名錄整理好,請皇姐過目。”


    說完桓嶠將名錄遞給了徐姑姑。


    “辦的不錯。”合上名冊,桓儇神色寡淡地看向幾人,“今年銓選和考課者人數比往年多了一半,才華也是參差不齊。”


    被桓儇派去協管考課一事的桓嶠,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終起身輕歎,“大殿下,這次的考課,山東那邊有許多朝臣他們的考課結果不甚理想。”


    桓儇聞言端茶的手一頓,茶盞又擱迴了遠處。白霧慢悠悠地冒出,溫潤茶香溢開在一方案幾前。


    朝廷考課有一定的標準。結果上上等者為最,給予重獎不說。增加俸祿、賞賜黃金之類的都算不上什麽,運氣好碰見官位空缺,可提升職務或者賜爵封侯。而最差者為殿,官吏得到這個成績,除了訓誡罰俸、降職罷官外,嚴重者可按罪抄家、處死亦或者是株連九族。


    “難怪宗家會這麽迫不及待。是擔憂考課結果一出要遭殃麽?”桓儇吹散了盤旋在茶麵上的白霧,哂笑起來,“拿天下士人來對付本宮,以為本宮會怕他們。”


    桓儇眉眼間浮起譏誚。仿若是十分不屑於宗家如此行徑,以士人為矛來同皇權抗衡。自己則在後麵,坐收漁翁之利。


    見此桓嶠開口,“若是皇姐不便,臣弟可以效勞。”


    聞言桓儇搖搖頭,“無事,他們是衝著本宮來的。考課的事情你要多費心,你事情做好了,他們奈何不了本宮。”


    “臣弟明白。”


    武攸寧和樂德珪仍舊蹙著眉。剛才桓儇的話他們也聽見了,樂德珪是見過桓儇對待士人的手段,自然不擔心會被此掣肘。


    隻是桓儇力排眾議提他入比部,已經落入口實。倘若有人借此機會對付大殿下,他到還好,大不了迴洛陽種地去。等三年後再考也不遲。而大殿下因此被人要挾,他覺得愧疚。


    “還請大殿下懇求微臣辭去比部主事。”


    掃了眼撩衣跪在地上的樂德珪,桓儇輕歎一聲。


    “本宮讓你進比部為官,是因為看中你的才華。”桓儇眉含怒意,斥道:“可你如今卻對本宮說想要辭去比部主事?樂德珪,本宮當初的話你都忘了麽?”


    聞問樂德珪搖搖頭,斂衣跪地,“您的知遇之恩,微臣沒齒難忘。隻是坊間對此非議頗多,微臣若是還賴著不走,怕對您有影響。”


    “幾句流言就讓你退縮?還是說你覺得本宮在乎他們的看法。樂德珪,這個時候越逃反而顯得你心虛。後日長名榜就會出來,何不如再等等看。”桓儇麵上浮起了淺淡笑意。


    “微臣遵旨。”


    “攸寧你等會去找謝長安,讓那兩個胡商把口供寫好。要是不招,直接動刑吧。”說完桓儇又看向桓嶠,“你親自去趟宗府。”


    桓嶠一怔,最後還是點頭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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