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宗家一手操控了長安私運。”


    桓儇麵上掛著譏誚笑容。手上持著銅釺撥弄著銅盆中的木炭。木炭燒得劈啪作響,火中裹挾的香氣幽幽散發出。


    冷冽而沁神。


    目光凝在桓儇身上,裴重熙麵上也浮起出一抹同樣的笑容。看樣子那日他和阿嫵沒有白走一趟,草灘鎮那邊的鬼市果然和長安城裏的私貨關係匪淺。


    如今看桓儇的樣子,應該是把握十足。


    勾唇輕笑,桓儇又道:“那日謝長安故意落在私貨商手裏。那商人看到他的腰牌,拿不定主意便去了宗家。宗師道居然親自來了。”


    聽得此次裴重熙點點頭,目露讚許地看向桓儇。


    “能逼得宗家跳腳。想來宗師道已經知道了謝長安是你派去的。”


    “差不多。”閉目往憑幾上靠去,桓儇姿態慵懶無比,“隻是我沒想到宗家居然找上了裴家來對付你。”


    聞言裴重熙抿唇不答。裴家幾房對他不滿者甚多,不排除宗家有人借機收買他們。許下承諾,隻要協助宗家扳倒自己,就可以讓裴家就此飛黃騰達。


    “不打緊。一並收拾了便是。”說著裴重熙將茶盞遞了過去,神色一如既往的溫和。


    雖然知曉裴重熙也是踏著屍山血海,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上,但是桓儇還是忍不住目露擔憂。


    裴家那群人中就沒有幾個真心對待過裴重熙,一朝見他得勢便是各種阿諛奉承。為自己謀求利益。在裴重熙少時,哪幾房的郎君有哪一個沒有欺負過裴重熙的?


    她記得當初茶裏下毒,害得裴重熙中毒從而渾身長滿膿瘡的人,就是三房所出。雖然此人已經沒了蹤跡,但是每當想起此事她還是忍不住心疼裴重熙。


    抬眸望向裴重熙,桓儇咬著唇,“我記得你前些日子說河東那邊出了些事情,你還是小心些。”


    關切的話落在耳中,裴重熙眼中笑意更深。


    “放心。阿嫵如今諸事皆握於你手中,隻差一把火了。”話落裴重熙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遞過去,“石河縣侵地一事皆在此中。”


    接過裴重熙遞來的信箋,桓儇深深看了她一眼,將信箋拆開。閱畢擱到了案上。


    “石河縣令馮仁弘,馮燁之孫。本宮記得馮燁兩個兒子,在隨忠武皇帝剿滅楊文幹之亂時死亂箭下。”


    說到這裏桓儇歎了口氣。當日事情如何她並不清楚,隻是聽忠武皇帝提起過。


    大兒子死於楊文幹排箭下,悲疼中的馮燁舔盡長子臉上血漬,又重新投入戰鬥中。在次年與突厥的交戰中,二子渾身是血躺在忠武皇帝懷裏,而馮燁重新投入戰鬥。奄奄一息的二子說,自己已經不能盡孝,求忠武皇帝好好照顧其父。


    思緒至此桓儇目光怔忡地望著桌上那封字跡潦草的信箋。信箋上的字不是出自於裴重熙之手,應當是有人不惜千裏也要送信到長安。


    在馮燁死後,其孫馮仁弘魚肉鄉裏,貪墨無度,甚至於縱容手下殺人。


    “寫此信的人是誰?”


    “石河縣丞萬氏。阿嫵,馮家的故事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是石河是剖開宗家最好一把刀。”裴重熙溫和地看著他,“我還得去裴家看看。你知道的,事情決定權皆在你手中。想要動手,就派人去接他們。”


    目送裴重熙離去後,桓儇將信收到了暗格中。她還需要好好想想。


    “主子,您……?”守在門口的幽天疑惑地看了眼裴重熙。


    聞言裴重熙輕嗤一聲,飛身上馬,“去裴府。”


    裴府的仆役遠遠瞧見裴重熙從遠處策馬而來,連忙臉帶笑意迎上前。可裴重熙下馬冷睇他一眼,大步踏進了裴府。


    裴重熙來的時候,裴濟和其他幾房的人正準備用膳。如今的裴家雖然已經分家,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一塊用膳。


    這會子瞧見帶著一身臘月寒氣大步踏進來的裴重熙,不約而同地站起身。麵露畏懼。


    裴重熙銳利地目光從眾人身上碾過,最後落在了裴濟身上。


    “你這時候迴來幹什麽?”裴濟望了望裴重熙,頓了一會繼續道:“既然迴來了,就好好坐下吃飯。”


    聞言裴重熙譏誚一笑,“人是誰派的?”


    “什麽意思?”裴濟喉頭滾動,冷聲道。


    話止裴重熙揚唇冷笑,眨眼間人已經衝到了裴濟麵前。伸手扼在了他頸上,眼中冷得好像冬日凍結的湖麵,無波無瀾。


    桌上酒菜也被勁道掀翻在地,一時間滿地狼藉。


    “二哥!”


    被此景所攝,一旁的二房裴瀟和三房裴澈互看一眼。連忙同時出言勸阻,“二郎,他是你父親啊。”


    “幽天。”


    裴重熙未曾迴眼。二人突感覺肩上一陣劇痛,被人卸了胳膊。


    立在裴重熙身後的幽天,搖搖頭。睨了眼被裴重慧和陸徵音。


    裴濟臉上一片青紫。瞧著麵前狠厲的裴重熙,勉強吐出字來,“桓儇已經……嫁過人。你還癡戀她做什麽……,你如今仕途遂順。而她已經……是他人的眼中釘,隻要你肯……。何愁不能讓陛下禪讓於你……咳。”


    話到最後已經是氣若遊絲。裴重熙深吸一口氣放開了手,目光冷銳地盯著裴濟。


    見此裴重慧趕緊上前,站在裴濟麵前。替他擋住了裴重熙的視線,又暗示幾位叔叔趕緊把人帶下去休息。


    鳳眸微眯,裴重熙饒有興致地打量麵前矮自己一個頭的裴重慧,唇際浮笑。


    “很不錯,難怪她會誇讚你。”裴重熙大步繞開他,俯下身凝視著裴濟。“裴濟,你記著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管。最後一次,你若再胡作非為,你也不必活了。”


    說這話時裴重熙眼中仍舊凝了一層寒霜。


    赤果果的警告。在場幾人都白了臉,這位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主,又從來都與大殿下關係匪淺。


    “幽天,把今日參加刺殺的人都帶迴去一並處理。”說完裴重熙轉身離去。


    “二哥!”


    裴重慧忽然喚了他一句。


    聞言裴重熙轉身譏諷地看向他。負手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等著他下一句話。


    “希望您能原諒父親。父親他隻是太想念大哥,才出次下策。”


    好笑似得看了眼裴重慧,裴重熙冷哂一聲頭也不迴地大步踏出。留下驚魂未定的裴家人帶著哭腔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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