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尋正躺在太醫院後院的老槐樹底下小憩,往常用來控製火候的破蒲扇,正被他用來蓋臉。


    破舊的椅子搖得咯吱作響,雖然讓人擔心隨時都會散架,卻也看得出他的愜意。


    夜九可不管那麽多,學著夜一的動作,直接就將陳尋拎了起來,飛速朝長極宮掠去。


    地上的鳳穎,可不像被氣暈的模樣,鳳瑾圍著走了兩圈,想起鳳穎剛進來時有著瘋魔的趨勢,越發覺得有古怪。


    見陳尋出現,立即吩咐道:


    “你快瞧瞧她怎麽了?”


    陳尋連忙蹲下身子,探上了鳳穎的脈搏,閉上眼感受的時間越久,他的神色就越凝重。


    半刻過後,他才收迴了手,眉頭皺得很深。


    “自幾個月前,楚丞相將薛小姐屍體上得來的蠱蟲給我,我便開始研究蠱蟲,平日時常與楚丞相麾下錢英傑相談,時至今日也算小有所成。”


    一段話的鋪墊過後,他扔出驚雷。


    “我看逍遙王殿下這個情況吧,與中蠱的表現兩三分相似,時間太短了,還需對她身邊人進行查探,我不敢輕易下定論。”


    話音剛落,謝、楚二人感覺有人靠近,暗自蓄力,三息之後,長壽殿的三道門,在一股冷風的作用下接連開啟。


    外邊戒備的夜一等人,還未反應過來,一道白色的身影,驀的出現了鳳穎的身邊。


    “傅文清,是你?”


    楚辭眉頭緊鎖,下意識出聲。


    傅文清暫未搭話,右手輕擺,陳尋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開。


    待鳳穎半丈範圍內隻剩下他一人後,順勢咬破指尖,拉住鳳穎左臂,往上一抹,藕臂霎時顯現。


    迅速將指尖血點在肘窩上方三指處,以氣做刃,在肘窩正中劃了一條淡淡的傷痕。


    頃刻間,鳳穎雙眼忽然瞪開,身體抽搐,真如瘋魔一般,皮肉下方湧動,徑直朝血珠所在移去。


    眼瞧著傷痕處鮮血暴湧,傅文清沉眸,動作奇快的在周圍輕點,那方動靜便消了下去。


    看樣子,裏邊的東西應該是被限製在了肘窩附近。


    傅文清神色稍微鬆懈,卻仍舊有些嚴肅,伸手將鳳穎打橫抱起,禮貌性的看向了鳳瑾,似是在征詢意見。


    鳳瑾擺手搖頭,出聲催促:


    “走吧,走吧,帶走吧!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高冷謫仙落了塵土。”


    傅文清嘴角微抽,衣擺隨風而起,眨眼就消失了蹤影。


    殿內恢複了暫時的寧靜,鳳瑾想起鳳穎所說,忍不住問道:


    “朕的父君為巫族族長?你們可知,巫族在何處?”


    還有賀察與她爹,有沒有什麽聯係?


    楚辭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不清楚,不過我偶然間聽祖父提起過。”


    如果說世間有樣東西可讓見慣風浪的祖父諱莫如深,其一就是天機殿掌門玄機子,其二就是這巫族。


    沒有從涉獵廣泛的楚辭口中得到任何訊息,鳳瑾隻好看向了謝玄。


    謝氏族群雖然隱於中南絕地之間,但世間暗衛精銳,有一半是出自謝家,以它無孔不入的滲透力量與打探消息的能力,謝玄知道的應該比楚辭多一些。


    謝氏一族的神秘,從帝王與影子之間設下的契約,就可以窺出一二。


    還好,謝玄沒有讓鳳瑾失望。


    “巫族一係,自與醫藥一係徹底分開後,就銷聲匿跡。


    “我聽老一輩提過,巫族中人有占卜之能,能觀過去未來,至於對比事實,到底是誇大其詞,還是胡編亂造,便不得而知。


    “君上應該是北邊來的,我記得很清楚。”


    因為那日,他被要求停止在梅花樁上踏行,開始在倒插的刀尖上練習輕功。


    他從上邊摔下來好幾次,幸得嚴苛的訓練,讓躲避成了下意識的行為,於是在刀林之間,他隻是傷痕累累,並無性命之憂。


    峪族長走到訓練場地旁,少有的露出了慈父的模樣,伸手召來狼狽不堪的他,用拇指為他擦拭著臉上髒汙。


    “玄兒,你的宿命還是來了。”


    “父……族長,你們讓我拚命的訓練到底是為了誰?”


    “一個……我謝氏一族歉疚極深的人,一個與你有著夙命般糾葛的人,一個你這一生都要為之而活的人。”


    “他現在在哪裏?”


    “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但,很快了,一年,又或許是兩年……”


    北方?


    鳳瑾皺眉篩選,到底是正北,還是以西,以東?


    大禹之中沒有多少人知道,難道是出了國界的?


    大禹王朝為第一任帝王率軍橫掃六國,合並七國而成,疆域極為遼闊,如果她爹不是大禹人,那可就有些遠了!


    數萬裏的距離,竟然都能讓人喜結連理,誰家媒婆,那麽厲害?


    好了,似乎說遠了,鳳穎不是說兩族裏的老家夥們逼迫麽!


    說了這麽多,好像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鳳瑾哀歎一聲虛度光陰,內心卻琢磨著下次見到賀察,一定要問一問,他到底與她老爹有沒有關係?


    千萬不要是個什麽親戚,那可就,額……


    耽擱了這麽久,鳳瑾是一點兒困意都沒有了,一時又不願意待在宮裏,便讓謝玄準備準備,出宮一趟。


    浮雲巷東的何氏酒館,圍著圍裙的豆蔻少女,正忙碌的將凳子倒放在桌上,嬌柔的人兒孤零零的支撐著這方酒館。


    門口掛了“打烊”的牌子,門也都被掩上了,哪知門縫逐漸增大,輕響的咯吱聲喚迴了少女的心神。


    “客官,酒館已經打烊了,您還是明日再來吧。”


    聽到如此明顯的驅趕之意,客人沒走,反而靜靜的站在門口,大門在身後虛掩,悄悄的漏進一小片夕陽來。


    小月將抹布一扔,習慣性的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準備到門口好生的將人給“請”出去,走到廳堂前方時,忽然走不動了。


    “你是,公子?”


    僅僅是個身形,她都在一息之後認出了宋屏。


    “公子,自那日我聽你的話去傳信後,迴來沒有見到你,我便一直擔心你安危。


    “公子,你這些時日可好?”


    小月蓮步輕移,到了宋屏的麵前。


    她已不複當初的羞澀,家中的巨變,讓她被迫成為酒館的老板,每日迎來送往,偶爾被酒客刁難,這都讓她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


    不過,看向宋屏的時候,眼裏依然有光。


    幾麵之緣,竟能讓人憑借一個身影認出自己的身份,宋屏心中百感交集,跨步往裏走去,側坐在還未倒放的長木凳上,惡劣的想要嚇退這惦念著他的少女。


    抬起雙手,當著少女的麵,緩緩揭下黑色的兜帽,露出那張一半邪肆一半猙獰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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