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東華門外,北風唿嘯。


    城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城下一片嚴靜謐,像極了多日前大軍凱旋的樣子。


    隻是眼下,雄壯威武的城門空地上,站了一道威嚴十足的背影。


    背影周圍風速變得極慢,似是畏懼於她周身的氣勢,就連那黑金色的衣擺也僅是微微浮動。


    比起宏偉的城門,她隻不過是一點兒小小的影子,卻沒人敢忽視她的存在。


    公卿引路,將軍隨行,太仆駕車,從城內駛出車輛多大八十一乘,這是帝王出行規格最高的鹵簿儀仗。


    這是鳳瑾的要求,要文武百官都來迎她,她才願意迴長極宮。


    這是暴君的氣勢,是一個喜怒無常的帝王的偏執,是陰晴不定的昏君對百官的恩賜。


    “眾愛卿,你們來了?


    “朕還以為要等到太陽落山呢,哦不對,如今陰雲已連綿數日,何曾有過太陽?是朕糊塗了。


    “都怪這北風太過凜冽,朕於風中佇立良久,頭腦竟顯昏沉。


    “愛卿些,朕知你們忠心耿耿,將儀仗準備的一絲不苟才肯前來,就是不知你們將禦醫安排好了沒有。”


    雖不曾明說,可那意思,分明是在嘲諷他們故意來遲。


    眾臣眉頭一擰,暗恨這“欺壓”他們的暴君。


    要求用鹵簿儀仗去城門迎接的消息,最先是從曹國舅處傳出的,然後迅速蔓延至眾臣府邸。


    想起曹國舅所傳達的傲慢無比的話語,他們就恨不得朝鳳瑾臉上,狠狠地啐口唾沫星子。


    什麽叫不來接你,你就不迴雲都了?


    呸,你死在外頭都行,你這個狠辣無情的暴君!


    可心底再怎麽憤恨,都必須屈服於現實。


    鳳瑾是他們的君,是大禹的君,她隻能住在巍峨的長極宮裏,並且有她在,大禹才算名副其實。


    因為君主與王朝、國家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衛國公沉著眸子,朝鳳瑾的背影拱手一禮,幽幽說道:


    “陛下,大駕鹵簿已備好,請陛下隨臣等迴宮。”


    大駕鹵簿是帝王儀仗中規格最高的一種,向來用於帝王主持祭天、祈雨等,別的時候都不會用此規格。


    “諸位愛卿真是好樣的,迴宮這麽點兒路程都不忘提點朕,向上天祈禱風調雨順。


    “真是有心了,百姓會感激你們的。”


    鳳瑾勾唇笑笑,神色淡然朝當中最奢華大氣的車攆走去。


    一把年紀的衛國公略顯刻薄的唇微微翕動,目光鷹隼般的盯著鳳瑾悠然前行的身影。


    ·謝玄緊隨其後,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微眯著眼,扔下一道冰寒入骨,鋒利如刃的視線。


    隻一瞬,衛國公便收斂起情緒,垂著頭立在原地。如果與他隻有咫尺的距離,便可聽到衣袖下傳來骨節緊握的咯吱聲。


    “微臣鬥膽,敢問陛下為何會在雲都城外?”


    大理寺卿始終對當日闖宮之事心存疑慮,無論從哪方麵看,當時鳳瑾都不太像在宮裏。


    雖有攝政王的證詞,可終歸是一片之詞,他與鳳瑾之間是否有過什麽,誰又說得清呢?


    鳳瑾停下步子,微微偏頭,看著旁邊表麵恭敬實則帶著質問之意的大臣,心中對雲都的混亂有了個模糊的概念。


    輕輕一笑,朱唇輕啟,將一個個看似隨意卻暗含殺機的字眼吐了出來。


    “怎麽,朕去哪兒還需向愛卿報備?


    “朕出來微服私訪,體察明情,順道看一看讓眾臣沉溺的溫柔鄉是個什麽模樣,這也不行麽?


    “朕已經是個傀儡了嗎,連出個宮的自由都沒有?”


    大理寺卿心弦一顫,抬眸就對上鳳瑾詭譎的目光。


    那一刻,似乎死神降臨,他腦袋一陣陣發懵,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似乎看到了麵前的人剛登基時,力壓百官,以強硬的姿態整頓朝綱的場麵。


    那時,減稅,修路,重整水利……百姓都說她是千年一見的明君,可在百官眼裏,尤其是那些手上不幹淨的官員來說,她就是個不聽建議,一意孤行的殺神!


    有多少腐朽的東西被她連根鏟除,有多少紈絝子弟斷送性命,就連衛國公那般煊赫的門庭,其公子仍然沒有逃過大禹律法的製裁。


    大理寺卿心中慶幸,他的手還不算太髒,他勉強逃過了一劫。


    深深吸了口氣,垂首低語:


    “陛下是大禹的主人,想去哪兒便去哪兒,無需向任何人報備。”


    “嗯,還算有眼見,好好幹,力當百姓父母官!”


    鳳瑾的讚賞是大理寺卿沒想到的,抬頭訝然的看了那傳聞中狠辣無情的暴君一眼,注意力漸漸落到了被拍過的肩頭上。


    有一種辛苦被人承認的感動襲來,填補了他因宦海沉浮而失去初心的空洞內心。


    “臣定不負陛下期望!”


    大理寺卿鄭重的應道,臉上重新帶上了朝氣。


    鳳瑾挑了下眉,在謝玄的攙扶下上了車輦。


    那本該因悄然潛出皇宮,而要偷偷摸摸的返迴皇宮的鳳瑾,最終是被文武百官以豪華的陣仗給迎接迴去的。


    正是因為她太過明目張膽,再沒多少人敢妄議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都城外的事情。


    大理寺卿說得很對,她是大禹的帝王,是這遙遙數十萬裏江山的主宰,她去任何地方,都是理所應當。


    儀仗行至宮門前,鳳瑾抬手撩開了車簾,往大臣的隊伍裏看去,難辨喜怒的吩咐道:


    “傳令,讓楚丞相與顧將軍一個時辰後來長極宮見朕。”


    鎏金的窗簾輕晃,再看不到威嚴的聖顏。


    百官心思浮動,暗自猜測,暴君是因為迎接的隊伍中沒有二人,特意傳令讓二人進宮,就是為了問責。


    鳳瑾可不管他們如何做想,摸了摸胳膊,合上眼睛,靠在了柔軟的靠枕上。


    舒服,溫暖,這待遇真真是棒極了!


    顧長風早在昨日城門處就發現了鳳瑾的身影,他雖多年不在雲都,不曾與鳳瑾日日相見,他還是能從神韻裏認出她來。


    有些人,即使隻出現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熟悉他的人,都能在第一眼將他認出來。


    果然,消息不假,鳳瑾真的不在雲都!


    顧長風按住桌麵輿圖,眸光變得深沉。


    “將軍,外邊有人傳令,說是陛下口諭,要您前往長極宮覲見。”


    “何事?”


    “聽傳言,應當是針對您沒有前去迎接的事。”


    “迎接?”顧長風冷笑一聲,“架子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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