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亦步亦趨的跟在鳳瑾身後,腦中思索著剛才的風波以及張公公出現的緣由。


    張德仁曆經三朝帝王,對皇室忠心耿耿,當今陛下便是在他的看顧下長大的。


    可他不是三年前就被陛下罰去守冷宮了麽?


    莫非……


    正想到關鍵之處,那高貴威嚴不可一世的人忽然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子微偏著頭看著他。


    她雙眸澄澈,細眉微挑,所有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那一身莊嚴肅穆的朝服都壓不住她古怪的靈動。


    “成王是誰?”鳳瑾微微偏頭,神情疑惑的看著他。


    大禹王朝皇室子嗣凋零,按理說女帝應該是認識這個人的,畢竟是原身的姐妹。


    可為何努力許久,都沒在女帝的記憶裏尋到半分線索,唯一的是收獲隻是隱隱記得這個人?


    是她故意隱藏,蒙蔽了世人的雙眼,還是僅僅是個身世淒慘,不受待見的小可憐?


    聽到問話,謝玄那一絲訝然迅速被譏諷所替代。


    受人脅迫般的抬了抬眼皮,語氣疏離的反問:“陛下剛做過的事這麽快就忘了嗎?”


    “我做了什麽事?”鳳瑾迷惑。


    謝玄的話語像極了被人欺負後對方卻翻臉不認人的小媳婦兒,怎麽品怎麽覺得奇怪。


    是的,她又跑歪了。


    鳳瑾半眯著眼睛,目光緊緊鎖在謝玄的臉上,細致入微的觀察著他臉上每一絲表情。


    步子緩緩邁動,謹慎的問道:“我不過是看著你洗了一晚上被子,守著昏迷的你睡了會兒覺,陪著你吃了個午飯……


    “也沒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啊?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朕,是正經人,是好人!”


    越靠越近,二人的距離隻剩下半尺,若從旁人角度來看,二人分明是在親昵。


    不小心巡邏到附近的禁軍統領一見二人親密,生怕惹了暴君白眼,將劍柄往下一按,領著手下人腳底抹油的溜了。


    冷風忽起,眨眼間長廊轉角處就隻剩下兀自飄零的落葉。


    “大人,我們怎麽又迴來了?”


    “你懂什麽,我等身為禁軍,肩負著保護陛下安危的職責。碧玉池這帶是最接近長極宮的地方,一點兒都不能馬虎,本大人決定要多巡幾遍!”


    “大人英明!”


    謝玄剛好看見那抹轉瞬即逝的影子,心覺怪異,視線不受控製的上移了兩分,正好對上身前人的盈盈目光。


    薄唇點朱,黛眉含煙,眉間那藏得極深的陰鷙狠毒,全然失了蹤影。她笑帶玩鬧,一身光華,足以驅散陰雨下宮牆那朱紅色的陰沉。


    是陛下麽?


    是……曾經的陛下麽?


    謝玄感覺幻覺越來越厲害,這定是前日留下的後遺症。可他不想要隨時都可能消失的幻覺,他想要見到曾經的陛下。


    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做到讓時間逆流。


    如果還有一絲縹緲的希望,那便是死亡。


    陛下,屬下不願與你同生,隻願與你共死。就算死後你也沒變迴曾經的模樣,有屬下陪著,你也不會孤單。


    內監服飾袖袍寬大,在那陰影的遮掩之下,他疤痕遍布的手中,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


    像是在下定弑主的決心,也像是在懲罰自己背叛陛下的決定,一半的刀鋒都被他握在手心裏。


    匕首鋒利至極,一接觸便割裂了他的掌心。


    痛,尖銳的痛,他卻感到了慰藉。


    仆從膽敢弑主,契約之力就會讓他嚐到惡果。


    謝玄右手緩慢抬起,在刀尖衝著鳳瑾的那一刻,萬蟻噬心之痛倏然迸發,讓他生不如死。


    他的左手死死的揪著胸口,恨不得將匕首刺入心髒。


    這次的反噬之痛,比上次兇猛數倍,畢竟上次他隻算得上知情不報的幫兇。


    右手的指骨感受到銳利的寒意,溫熱粘稠的液體在寒意的刺激下汩汩的流出。


    這般濃烈的鐵鏽味兒,愣是再遲鈍的人也能聞到。


    鳳瑾眉頭緊蹙,下移的視線在觸及地上紅蓮時驀的滯住,雙瞳瞬間放大。


    她一把拉過謝玄的手,入目的猩紅讓她胃海翻騰。


    見他的手還死命的握著匕首,鳳瑾就氣憤不已。


    “把刀放下!”


    主命不可違,一聲低喝,匕首應聲而落。謝玄就像是犯了錯的熊孩子,在被家長嗬斥的瞬間撒開了手。


    皮肉翻飛,傷可見骨。


    鳳瑾不知這短短的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好好兒的人竟轉眼鮮血淋漓氣息浮亂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麽?”


    鳳瑾手熟練至極的朝謝玄懷中探去,謝玄身體微僵,下一刻便見著她抽出了一方幹淨的手帕箍住他的手腕,然後拽著他飛快的往太醫院跑。


    鳳瑾可是打算將身家性命交付於謝玄的,見他如此笨手笨腳,呆頭呆腦,心裏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但她還是沒有講,因為有損形象。


    中途迴過頭惡狠狠的嗬斥他:“你是小孩兒嗎,還要玩刀?這便罷了,還能割到手!”


    我想傷你啊,陛下,你真的不知道嗎?


    謝玄沒有答話,就那麽默默的看著她。


    這一次,還是太醫令陳尋接的診。


    陳尋在見到鳳瑾時,是很受驚嚇的,生怕陛下是因為上次診治讓她不滿,來太醫院尋事兒來了。


    他雙膝一顫,想起前日不小心瞥見的徒弟話本子上賣慘的戲碼,便哭哭啼啼的喊道:


    “陛下啊,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您就饒微臣一命吧!陛下啊……”


    鳳瑾的表情頓時僵硬,陳太醫一看就年過過花甲,八十歲老母的問題不是很大,畢竟古代人嫁娶得早,可嗷嗷待哺的孩子……該說他胡編亂造還是龍精虎猛呢?


    “嚎什麽嚎,趕緊來看看!”


    說著,一手拉著謝玄手臂,一手拽著陳尋衣領,就急急的往屋內走。


    踉蹌跟在後邊的陳尋,一邊委屈的抽泣,一邊打量著二人的情況。發現鳳瑾如此著急是為了謝玄,他的嘴角就奇怪的揚了起來。


    陳尋笑得古怪,鳳瑾有些後脊發涼,不得不出聲喝道:“笑什麽笑,趕緊包紮!謝玄可是要拿刀拿劍的人,要是他的手有任何問題,朕拿你是問!”


    被鳳瑾嗬斥之後,他嘴角的弧度瞬間消失,可在鳳瑾沒注意到的角度,那弧度又重新浮現。


    打是親,罵是愛,陛下將謝大人折磨得那麽慘,不愛才怪!


    年輕人,就是會玩兒!


    果然啊,他才是看透一切的那個!


    陳尋偷偷打量著二人,褶皺臉皮上的弧度,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猥瑣。


    “陛下,您和謝大人雖然武功高強身強體壯,但,還是要注意節製。”


    臨了,陳尋神色詭異的關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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