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這麽一瞬間,千頭萬緒糾纏在了我的心間。


    我問自己是我等的那個人嗎?


    應該是的,這個聲音,我怎麽可能會聽錯?又怎麽可能會記錯呢?


    那麽,他迴來了!


    沈亦霆迴來了!


    我該怎麽做?我又能做什麽?


    衝過去抱住他?還是迴過頭衝著他淚流滿麵的哭訴這我這三年來多麽的想他?又或者把這一切看做理所應當,把這三年當成了一次短暫的分別,自然的對他說一聲你迴來了?


    我竟然不知道。


    因為我又想,如果這個人不是他呢?


    我不是沒出現過幻覺,有時候午夜夢迴,我夢到他被人追,被人殘害,接著從睡夢中驚醒,我就會看到他站在我的床邊衝我笑笑,摸著我的臉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他一直都是好好的。


    甚至還有的時候,一種味道,一個場景,一陣暖風,一場大雨,都會讓我的眼前出現他的模樣……


    所以,如果這個人不是他呢?


    他又該什麽時候迴來?


    我就那麽定定的站在那裏,不曾迴頭,也不曾給出任何反應,如同石化了一般,陷入了自己無比糾結的世界之中。


    “你是什麽人?”身邊的夏永深擰眉道。


    我渾身一個激靈,眼淚也在這時抖動了下來,可我仍舊沒有迴頭,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身後那人遲遲沒有給出迴應,這短暫的沉默如同一粒沙子飄進了大海裏,讓我迷茫而困惑,更重要的是讓我才打開了一扇門的世界逐漸變得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我找迴了自己,然後習以為常的伸手擦掉了眼淚。


    我想,剛才的那一聲或許不過又是我的幻覺罷了。


    沈亦霆沒有迴來,也沒有來到我的身邊,他已經走了三年,整整三年,沒有半點兒消息。他是否還記得在某一個角落有一個我在等著他,都是未知數。


    “沈老師,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帶著海棠離開吧。”夏永深提議道,然後就想作勢拍拍我的肩膀。


    可他還沒碰到我,我就感覺耳邊劃過一陣風,下一秒便是夏永深“啊”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肩頭一熱,我跌落在了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之中。


    “我是她丈夫。”


    這清冷的聲音裏帶著他獨有的霸道,也帶著他一如既往的強勢和不容拒絕,單單這些言語和語氣就可以拉開我記憶的大門。


    “你胡說!”夏永深抹了一下嘴角,快速的站了起來,倒也沒有吸引太多人的圍觀,“沈老師的丈夫早就因為意外去世了!”


    肩頭一緊,我向著這個懷抱又靠近了幾分,身體貼近了他的胸膛,他那顆跳動著的心髒好像是長在了我的身上一樣。


    過了幾秒,我的耳邊傳來了一句:“晚晚,我迴來了。”


    轟隆——


    這一句話如同大廈傾倒,把我這三年壘起來的銅牆鐵壁給擊得粉碎,也讓我構建起來的保護傘灰飛煙滅。


    我曾無數的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再做那個事事依賴沈亦霆的女人,甚至有時候我都不覺得自己還是個女人。


    我從不打扮,從不化妝,和每一個人接觸的時候,都帶著小心,也都帶著“沈顏”該有的麵具,沒有人知道我的內心是怎麽樣的無助和痛苦,也沒有人知道真實的我是什麽樣子的。


    我始終在麻痹自己,硬是給自己搭了一個堅固的套子。


    但是,就在剛剛,它們都毀了。


    因為那個可以輕而易舉走進我心裏的男人,迴來了。


    “晚晚,是我。”


    這時候,沈亦霆的手臂彎曲,將我攬迴了他的懷中,我在毫無防備之下就與他的目光衝撞上了。


    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沒變。


    和我印象裏的一模一樣,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子,還有他柔軟卻帶著涼意的嘴唇,我幾乎在此刻能感受到他吻我時的觸感。


    這一張完美到無可挑剔的麵容沒有受到一點歲月的影響,甚至是更加的迷人英俊,似乎連上天也都在眷顧沈亦霆。


    而我呢?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二十八歲了,這個認知頓時讓我覺得心髒都僵硬了一下。


    沒有任何思索,我大力的推開了沈亦霆,向著不知道方向的地方胡亂跑去。


    ……


    “砰”的一聲,我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靠著門板,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就仿佛從遇到沈亦霆的那一秒,我就被他奪走了唿吸。


    慢慢的,我開始認清那人是沈亦霆的事實以後,我又衝到了鏡子前,把臉和鏡子貼的很近很近,我隻想看看我還是不是陸晚之。


    上天沒有照顧我,讓我的眼角已經爬上了點點細紋,皮膚也不似以前那般白皙通透,而我的眼睛也不再是那樣的澄澈幹淨,它們染上了太多的悲痛還有傷情。


    這是我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年輕了。


    原來三年對一個女人而言是那樣的重要而寶貴,可我卻渾然不知,每天都隻是在等待一個人迴來。


    如今,他迴來了,可我們還迴的到從前嗎?


    “噔噔噔”,一陣敲門聲驚擾到了我。


    我直起腰並且轉過身,不想再多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晚晚,你開門。”又是沈亦霆。


    我下意識的向後退去,直到身體撞到了牆壁上,我才覺得心裏有了點兒安全感。


    “晚晚,開門。”沈亦霆接著說。


    搖搖頭,我的眼睛又不自覺的瞄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隻覺得和不曾改變,反而更加成熟的沈亦霆比起來,我沒了站在他身邊的自信。


    “晚晚,聽話,把門打開。”沈亦霆還在說。


    我繼續搖頭,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門外明明是我最最期盼的人,怎麽他來了,我卻是這幅模樣?


    為什麽?


    “晚晚,晚晚,晚晚……”


    他一遍遍的喊著我,可我隻覺得這名字好陌生啊,我早就不是他的晚晚了,而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沈顏。


    終於,我身體快速的下滑,忍受不住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衝他喊了一句:“你走!我現在不想見你!”


    門外的沈亦霆是否聽了我的話,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外麵的動靜是如何的。


    我隻是抱頭痛哭。


    我到底是怎麽了?又是再哭什麽?現在的我找不到答案。


    當我察覺到門被人打開,而且工作人員讓我出去的時候,時間才不過過了五分鍾,可剛才我的心境就如同是我這三年的一個縮寫。


    “小姐,這裏是公共場合,還請您注意一下。”一個中年女人對我說。


    我扶著牆壁站了起來,看了眼工作人員的身後並沒有他,才不好意思的衝人家道了歉,然後就隨意抹了抹眼淚,離開了。


    到了外麵,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在打量著我,恨不得從我的身上挖出來精彩紛呈的故事,我倒也並不在意,因為這些目光我經曆的太多了。


    可是,我沒走幾步,沈亦霆就又出現了。


    “晚晚……”他喊了我一聲,帶著幾分沙啞,也帶著幾分懇切。


    我心裏“咯噔”一下,又想躲迴衛生間,可是這時候海棠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我的腿。


    她眨巴著大眼睛,笑嘻嘻的和我說:“媽媽,你去哪了?小姐姐和我說對麵有玩具店,有好多小熊。”


    恍惚了一下,我這才意識自己剛才的行為簡直就是危險而又愚蠢!我居然把海棠一個人留在了公共場合!


    “媽媽!媽媽!”海棠跺著腳,一臉的急切,和我比劃著,“我要熊熊。”


    勉強笑了一下,我點點頭,心裏隻覺得一陣後怕,幸虧海棠沒事,否則……我頓時不寒而栗。


    身體又被海棠晃了一下,我低頭看向她,她一臉的天真無邪,衝我伸出手要抱抱。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了紙巾,然後幫她把額頭上的汗擦掉,接著就彎腰將她抱了起來,說:“玩的像個小髒貓兒似的。”


    海棠吐了吐舌頭,又想用賣萌這招蒙混過關,可當她湊過來要親我的時候,卻是眉頭一皺。


    她再也沒了剛才的燦爛笑容,隻是一本正經的說:“媽媽哭了。”


    我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她的話,剛想哄她說帶她去玩具店買熊,卻在轟然間想起了麵前還站在沈亦霆。


    猛地抬起頭,我就看到沈亦霆目不轉睛的看著海棠,那眼中的溫柔還帶著初為人父的不可思議,和那個一貫冰冷的他,完全不一樣。


    “媽媽,你在看什麽?”海棠問我,然後就順著我的視線看了過去。


    在海棠與沈亦霆的視線對接上時,沈亦霆的身體劇烈的起伏了一下,他嘴角抽動著,好像不知道是該笑笑,還是該說些什麽,隻是依舊那樣的看著海棠。


    而我懷中的海棠,我明顯感覺到她小小的身體僵住了。


    我們三口,就這樣僵持在了麥當勞這擁擠的走廊上,沒過一會兒,周圍的人就開始議論了。


    他們有的說,這一家人的基因好強大;也有人說海棠長得好漂亮,像她的爸爸;還有人說我們一家子就跟明星一樣,說不定是在拍真人秀……


    時間在我們之間流淌著,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打破這一局麵,可是那股暗潮早就是波濤洶湧,就連海棠也不例外。


    因為我知道海棠認出了沈亦霆。


    這孩子偷看過我和沈亦霆的合影,當時她抱著照片寶貝的不得了,嘴裏念叨著是爸爸,這是爸爸。


    我躲在門後痛哭流涕,懦弱的沒有上前說過一句話。


    許久許久,沈亦霆邁開了步伐。


    他帶著溫暖的笑意,看著我懷中的海棠,輕輕說:“我、我……帶你去玩具店好不好?”


    沈亦霆這話說的是那樣的小心翼翼,還帶著他滿滿的討好,聽在我的耳朵裏,隻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


    我本想當即拒絕,可是話到了嘴邊,我又看向了海棠,心想不要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影響到孩子,還是看看她怎麽想的。


    隻見海棠麵無表情的看著沈亦霆,讓我根本就瞧不出她的心思是什麽。


    隔了幾秒,我要剛問她,就聽她突然張口大聲的喊叫,就跟撞見了鬼一樣,特別大聲的喊叫,惹得所有人都縮了縮脖子。


    “海棠!海棠!”我也嚇了一跳,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


    可這孩子好像是不會停止似的,明明聽到我在喊她,卻是完全不理會,反而把聲音喊得更大、更高。


    麵對這樣子失控的海棠,我有些手忙腳亂了,也不知道是該先抱著她離開,還是在此先安撫好她。


    這時候,那雙素白的手向我們母女伸了過來。


    可是他還沒有觸碰到我們,海棠就狠狠的打了一下沈亦霆的手,惡狠狠的說:“不許你碰我!也不許你碰媽媽!我討厭你!”


    我真的沒想到小小年紀的海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頓時一驚,說話的語氣也不免重了幾分,“海棠!”


    她一聽我這麽吼她,眼裏的眼淚兒“嘩”的湧了出來,在我的懷裏直掙紮。


    我心疼這個樣子的她,卻也知道現在也不是哄她的時候,否則依照她的個性,她隻會變本加厲。


    “海棠,你別亂動!聽話!”我語氣還是那樣的嚴厲。


    海棠哭得更厲害,跟我喊著要迴家,要迴家。


    我心想當務之急也的確是該迴家了,不然有什麽狀況,我一個人也應付不了,海棠的脾氣擰得很。


    拍拍她的後背,我說:“迴家,咱們迴家。”


    說完,我就抱著她向剛才的位置跑去,準備拿自己的包包。


    與沈亦霆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神情是那樣的落寞,也是那樣的難過,心裏一陣心痛。


    大概,海棠剛才的話傷了他。


    可眼下海棠是這樣的情況,我也做不了什麽樣的解釋,況且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沈亦霆,所以我隻能一咬牙,從他身邊離開。


    拿好包以後,我又和海棠說:“不要哭了,海棠乖。”


    她趴在我身上,還在繼續的哭,我也隻好繼續加緊速度離開這裏。


    當我們母女就要離開麥當勞時,我感覺得到海棠的身體有些變化,她似乎是抬起了一些頭,在往某一處看去。


    那一刻,我心裏真的好難受,像是萬箭穿心,也像是心如刀割。


    海棠在看的人,是她的爸爸。


    而沈亦霆,他迴來了,他真的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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