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人生是無奇不有,有的境遇令人驚訝,有的令人驚歎……再有恐怕就是讓人驚悚了。


    特別是當琳達的那一聲尖叫劃破會議室,乃至整個沈氏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是如夢初醒一般。


    驚恐,迅速在每個人的臉上展露出來。


    沈亦霆一把把我扯進了懷裏,大半個身子擋在我的麵前將我牢牢護住,可我還是嚇得渾身僵硬了起來。


    甚至不由得想問一句,麵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咣當”一聲,鄭董事的皮椅翻到了,連同他自己也翻滾在了地上,說的難聽些,他就像隻受了驚嚇的狗一樣,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指著那人喊道:“鬼啊!有鬼啊!”


    一旁的孫董也是嚇得兩腿發軟,可想來私底下許是和鄭董事有些交情,所以便硬著頭皮將鄭董給拽了起來。


    兩個人顫顫巍巍的,倒像是兩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


    那人見到這頗為滑稽的一幕,很是得意的笑了,對,他笑了。


    沈良倫,笑了。


    我後背一緊,死死抓著沈亦霆的衣角不放,人更是牢牢靠在他的懷裏,除了害怕和驚恐,我也沒了別的情緒。


    反觀沈易康,他的神情和我的沒什麽差別,可是被他攙扶著的葉清瑜卻不完全是如此,除了本應有的震驚以外,她透露出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亦霆,”沈良倫笑著喊了他一聲,問他:“二叔沒死,你不高興嗎?”


    我被沈良倫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驚得瑟縮了一下,沈亦霆將我擁的更緊。


    微微抬起頭,隻見沈亦霆神色從容。


    多年來在商場上的摸爬滾打,早就練就了他一身的銅牆鐵壁,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處變不驚,沈亦霆說:“薑到底是老的辣,二叔這一步棋下的實在是高。”


    沈良倫把沈亦霆的這句話當做了恭維,笑道:“能到沈家最受賞識的人的肯定,我這輩子也算是值得了。”


    他這話說的,聽在我的耳朵裏有些奇怪。


    沈良倫是沈家地位最尊貴的人,何以剛才的話中有種難掩的落寞?特別是他麵對的人是沈亦霆,這是他的後輩。


    “你……你……”一旁的沈易康終於也開了口,他滿臉都是驚異,“你真的沒死?”


    沈良倫看向了他,此刻露出的笑容和麵對沈亦霆時的那種笑裏藏刀完全不同,是那種還帶著人情味的笑。


    衝著沈易康點點頭,沈良倫說:“你幹的不錯。”


    沈易康一愣,隨即眉頭緊鎖,沒有說話,而他身旁的葉清瑜在察覺到沈良倫投向這邊的目光後,居然躲在了沈易康的身後,似乎是不想看見沈良倫。


    “沈總……”一直默不作聲的王董站了起來,他喊的人是沈良倫,“沈總,您這是……”


    沈良倫扭頭看向他們,滿意一笑,說道:“四位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現在各迴各家,你們想要的,沈某會即刻奉上。”


    四位董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驚訝和恐懼始終沒有消退,但到底是遵照沈良倫口中的話,一一離開了。


    我似乎懂了什麽。


    原來,一直在背後操控一切的那個人,是沈良倫。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也漸漸從剛才的驚懼之中走了出來,再麵對沈良倫的時候,我也不會提心吊膽的想著他是人是鬼。


    因為他是比鬼還可怕的人。


    在董事們紛紛離開以後,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了我和沈亦霆,沈易康、葉清瑜、於霞,還有杜禮和琳達。


    沈良倫怡然自得的坐在了圓桌頂端的位置,神情輕鬆愜意,敲敲桌子,他對沈亦霆說:“我們之間的賬積壓了很多年,如今就來算個清楚。”


    沈亦霆不屑的一笑,周身透露出了危險的氣息,如同蟄伏的豹子一般,他問:“算得清嗎?你就算死,也抵不了罪。”


    沈良倫聳了下肩膀,顯得很是沒所謂,對他說:“我承認,在你四歲的時候,我綁架了你,可那不過是一場戲而已。既然如此,顏嫮的死又與我何幹?是她自己自作聰明跑了過去。”


    沈亦霆一聽這話,眼神頓時變得陰鷙無比,散發出來的氣場似乎要把沈良倫扒皮抽筋。


    我趕緊握住他的手,想以此來安撫他一下。


    沈亦霆因為憤怒和仇恨沒有發聲,一旁的沈易康聽後卻是臉色大變,鬆開葉清瑜就跑到了沈良倫和沈亦霆之間的位置,質問沈良倫:“你綁架過他?”


    沈良倫沒有迴答,氣氛一下寂靜了下來,一秒、兩秒、三秒……


    “他不僅綁架過先生,更令先生的母親受辱,含恨自殺!”杜禮是第一個忍不住的人,猩紅著雙眼衝沈易康大喊道。


    琳達見狀,就和我一樣,連忙握住了杜禮的手。


    杜禮曾和我說過,沒有顏嫮,也就不會有董管家,更不會有他。


    做人要學會感恩,特別是救過你命的人,很顯然,在杜禮心中,顏嫮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長輩。


    沈易康聽到這迴答,驚得倒退了好幾步,直到身體撞在了圓桌上才停下,他單手撐著桌麵,雙眼空洞的搖著頭,嘴裏喃喃道著不可能……


    慢慢轉過頭,他看向我和沈亦霆,最終把目光留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眼中有哀求,似乎是希望我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但杜禮的話真的不能再真,沈良倫就是沈亦霆的殺母仇人。


    在那一刻,沈易康閉上了眼睛,我想他終是明白我口中的那句:上一代的恩怨,他不必知道。


    可是,此時一切為時已晚。


    “這些年來,你在我身邊掩飾的很好。要不是兩年前的種種,我不知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當年做的事情,以至於我以為你不過隻是有野心罷了。”沈良倫說。


    沈亦霆冷哼了一聲,迴敬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好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沈良倫大笑著,拍手站了起來,“那你給我下毒的時候,一定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吧?”


    下毒?


    我和沈亦霆聽到這話,都是一愣。


    倒是一直安安靜靜的葉清瑜“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嚇得於霞趕緊抱住了她。


    不過眼下的情況,誰也沒有把這樣的反應放在心中,隻當是葉清瑜的身體可能是受不住這樣的刺激。


    “要不是馮商先我一步喝下了那碗有毒的湯,死的人就是我。”沈良倫說,“從此以後,你沈亦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沈亦霆眉頭一皺,冷聲道:“我沒有做過。”


    沈良倫擺手,滿是輕蔑的說:“你一向不是孬種,怎麽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沈亦霆淡淡道。


    我向沈亦霆靠近幾分,看著他堅毅的側臉,心裏對他自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他說沒做過絕對就是沒做過,可這也就變相說明有人要毒死沈良倫,這人會是誰呢?


    “你不承認沒關係,反正後果有你來嚐,自然還包括你心愛的女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沈良倫的語氣有些陰森,嚇得我不自覺用手護住了肚子。


    沈亦霆側身抱緊了我,警告沈良倫:“我不會放過你。”


    “事到如今,你不放過有什麽用呢?”沈良倫有些好笑的說,“你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你身邊的人會出賣你吧?就是那個紀曉琪啊。要不是她和我裏應外合,我也不可能製造成這場大火,再從這裏麵抽身。”


    我一怔,萬萬沒想到能和沈良倫勾結在一起的人是紀曉琪!她究竟做了多少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這女人的心到底是有多狠!


    “你說什麽?”


    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不可思議,可這個人居然是葉清瑜。


    她渾身顫抖不已,看向沈良倫時,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才說了句:“你說什麽……這火是……是……”


    沈良倫看向葉清瑜,眼中也說不出是深情,還是早已經麻木,他隻是輕聲道:“清清,很快就要圓滿了。”


    而葉清瑜聽了這話幾乎是要把牙關咬碎,若不是於霞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麽,說不定她會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舉動來。


    “我一死,我隱藏的百分之五的股份就可以順利過到易康的名下,而我也可以開始暗地裏把董事們一個個解決掉,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覺。”沈良倫進一步說。


    話說至此,之前我的種種疑惑也就解開了。


    原來沈易康那多出來的百分之五的股份是沈良倫的隱藏股份,而董事會的董事們要不就是離職,要不就是罷免,剩下的清一色倒向沈易康,原來也都是沈良倫一直在背後暗箱操作。


    正如沈亦霆所言,沈良倫的這一步棋,走的真的是“高”。


    “你瘋了是不是?”在沈良倫說完這一切之後,沈易康有些失控抓住了他的衣領,喊道:“死是可以開玩笑的嗎?這能是招數嗎!”


    沈良倫一笑,對沈易康說:“易康,你不是做的很好嗎?要不是你以為我死了,又怎麽會和沈亦霆決裂的如此徹底?”


    沈易康的手一鬆,整個人頓時呆滯了。


    我眼瞧著他這副像是被勾勒魂魄的模樣,有些心疼他。


    沈易康在一直沉浸在不能在沈良倫活著的時候,盡一份孝心的悔恨之中,可他又怎麽能想到自己不過如同沈良倫手中的傀儡一般,一直都是個笑話。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講開了,把你的目的說出來。”沈亦霆站在我的身前,對沈良倫說,“你費盡周折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不會隻是把我拉下台那麽簡單。”


    沈良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笑意盈盈的對沈亦霆說:“老頭子眼光真毒,說你是沈家的希望真是不假。不過我偏偏就是要打破他的希望!他不是覺得我不行嗎?他不是覺得我掌控不了沈氏嗎?我就讓他知道,沈氏在我眼中根本就是分文不值。”


    我心裏“咯噔”一下,聽出了沈良倫的話語中隱約透露出一種毀滅的意味。


    沈亦霆也是稍稍緊迫了起來,低聲問:“你想怎樣?”


    “我要沈氏……毀於一旦。”沈良倫在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目光如炬,似乎要把眼前的一切燃燒殆盡。


    “你當真瘋了!”沈易康又一次大喊,他驚恐的看著沈良倫,仿佛就像是看一個魔鬼,一個瘋子,“這是沈家的基業!你是沈家人!你怎麽可……”


    “我算什麽沈家人!”沈良倫怒吼道,眼睛頓時變的嗜血,“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拿來與我大哥作比較!在沈戰眼裏,我處處不如這個大兒子,就連接手一個項目,也要請示我大哥好幾次,哪怕我年紀輕輕就為沈氏賺了好多錢,他也不信任我!後來,我有了心愛的女人,沈戰百般阻擾我,甚至同意沈良晟娶了我要的女人!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他也不是我的父親!”


    在沈良倫這一番歇斯底裏的呐喊之中,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安靜了下來,怕是一根針落下,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沈良倫處心積慮的一切,不過是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堵得一口氣!


    “你知道祖父為什麽沒把沈氏的大權交給你嗎?”沈亦霆在沉靜了許久之後,問道。


    沈良倫不屑一顧,說:“他不給又怎麽樣?沈氏的大權還不照樣在他死後被我奪了過來!而現在,沈氏照樣還是被我毀了!不怕告訴你,這些年,我一直在秘密積蓄外圍關係,沈氏很多的重要機密,我已經在前不久都告訴給了商業對手……我就不信沈氏能經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瘋了,沈良倫是真的瘋了!這樣的事情他都做得出來!


    我擔憂的看向沈亦霆,可他卻是沒有過多的表情,隻是繼續剛才他的話:“祖父和我說,你二叔是我見過最會做生意的人,隻可惜他心氣太高,容不得一點兒失敗。但是生意場上無定數,若是有一天他做錯了什麽,到時候他一定承受不了打擊。”


    沈良倫聽到這話後,愣住了。


    “還有,你以為我是怎麽知道你做的那些事的?是祖父在死前告訴我的。他一直後悔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而將事情的真相苦苦隱瞞,他覺得對不起我的母親,所以才在彌留之際,把這些積壓已久的話說了出來。”沈亦霆又說。


    沈良倫聽完這話,臉色已經變了,略顯扭曲的表情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不會的……他從來就是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愛的女人……他生生拆散了我們,讓我不能和清清在一起……還居然同意把清清嫁給大哥,讓我的兒子管別人叫爸爸……他……他……”


    沈良倫似乎有些恍惚,他衝到葉清瑜的身邊,抓著她的肩膀問:“清清,你也恨他是不是?如果不是他,我們不會分開……我們的兒子也不會認別人為父親……清清,你說話啊!你說啊!”


    “她當然說不出來話。”


    擲地有聲的女聲傳來,聽得我心尖兒顫了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薛紫安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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