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河灣螢火飛流,熱鬧非常。場地中央用巨大的樹樁搭起臨時舞台,上頭站著今晚耀眼的明星dj,一隻名叫蹦擦擦的純白色中國菜兔。隻見他頭戴一頂時尚的黑色海軍平頂帽,脖子上晃動著一條碩大的金色大鏈子,隨著音樂的節奏又蹦又跳,鉚足幹勁暖場,將場麵炒得熱熱的。所有來賓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投入地扭動腰肢。他諾眯著眼睛欣賞了一會兒,暗自點頭,這樣有活力的能夠和客戶交流的兔兔會是一名好員工。生活在森林裏的絕大多數成精者都會遵從本心,以原形的姿態生活,出席夏日派對這樣的場合也不例外。青釉和貉爪拉爪跳貼臉舞,鬆鼠在水鹿漂亮的大角上蹦迪。當然,少數形象駭人的成精者們為了不引發恐慌,會化作人形出現,以示友好。在喧鬧的精群中,他諾就發現上次參選落選的華南虎虎真。他的人形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精壯男子,生得膀大腰圓,金睛巨口,往地上一座,像座小山似的,氣勢逼人。也不知這位老虎先生今晚過來是不是也有想要聯誼的意思。想到昔日的山中大王也有單身漢的煩惱,他諾忍不住偷笑起來。虎真身旁坐著另一位不容忽視的男子。相較於老虎先生的健碩體格,這位男子身量更為修長,剛勁內斂,麵容俊朗,一對鷹目卻銳利如刀。從外形看來,這位先生陌生得很,他諾並不認識,卻不知為何總有一股熟悉感。他諾暗自打量半天,不想卻對上那位先生鋒利的一瞥。小海獺嚇了一跳,正要抱頭獺竄,對方卻迅速緩和眼神,還衝他友好地點頭致意。他諾怔愣著,恍然想起來,這不就是金雕大哥嗎!沒想到金雕大哥這樣的酷哥也單身嗎?現在的婚配市場也太殘酷了吧。其實這樣想是小海獺先入為主了。水獺的夏日派對也不僅僅是對單身精開放的,有家室的成精者,又或者單身卻並不急著找對象的,隻要願意,都可以來參加派對。虎真和應浩南就坦然自在,看樣子並不是來聯誼的。金雕大哥已經認出他來,他諾不好意思不去打招唿。他抱著一小碟香煎小魚走過去,笑著和金雕大哥打招唿。金雕大哥又將他諾介紹給身邊的虎真。虎真並不認識他諾,卻聽說過神仙外賣,態度溫和與他諾聊了幾句。雖然他盡可能地做到和顏悅色,虎真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威壓仍舊讓他諾感到不適。這位老虎先生似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要收斂氣勢呢,他諾心想,也許他是有意如此,好讓別精都能尊敬他吧。而同樣氣魄十足的天空王者金雕大哥就不會如此讓獺喘不過氣來。果然相較而言,小海獺還是更喜歡金雕大哥這樣的酷哥。若說起原形,其實老虎也不過就是大一點的貓咪吧。想到這,小海獺不禁懷念起他的阿強來。阿強一定也是這樣氣焰囂張強大無敵,真希望他能親眼見一見。不過,羅阿強這隻小神仙竟然這麽久了都沒有再迴來看過他,未免太冷酷無情了,小海獺至今也沒弄明白它是什麽動物。應浩南告訴他諾,他和虎真是過來幫忙的。他諾這才想起來,由於繁殖季節的雄性們脾性暴躁易怒,很容易發生暴力衝突,因此夏日派對通常會邀請幾位強者鎮壓,肅清場麵。這些強者原則上需要來自水獺本族,但由於水獺自身修習不易,少有能夠勝任的,因此也接受外族強者。想來虎真和應浩南就是今年被邀請的強者。他諾還是不太習慣站在虎真身旁,別別扭扭和應浩南兩精說了幾句話,很快便借口溜走了。他無所事事地溜達了一圈,人群和舞蹈都不是他的愛好,最後躲進角落裏塞了一頓海鮮大餐。吃飽喝足,小海獺再次巡場。這一次,他發現同樣躲在角落裏的水獺二哥。今年的夏日派對來了不少年輕貌美的水獺小夥兒或是姑娘。在人類的古老傳說裏,水獺曾經被誤認為水鬼,隻因其身姿嬌柔,在水下的形狀肖人,又能婀娜遊蕩。水獺修人其實具有先天優勢,起碼成人形後,容貌都不會太差。今晚出席的水獺青年們各個不差,哪怕是男孩子都長相柔美,花樣年華,又為參加派對精心打扮一番,站在一處,頗為賞心悅目。不過,水獺二哥毫無疑問是全場的目光焦點。在年輕一代的水獺成精者當中,他無疑是佼佼者。上佳的樣貌,挺拔的身姿,強大的力量,無一不受獺仰慕。連月光落在他臉上,襯托出的輪廓棱角都酷得剛剛好。不少年輕水獺紮堆著假意交談,眼角卻在偷偷打量水獺二哥。然而,他諾從水獺二哥興致缺缺的呆滯眼神中準確讀出,恐怕二哥今年會繼續單身下去。忽地,他諾的下肢一沉,低頭看去,原來是他他米。他他米的身形比春天的時候又長大了一些,臉頰看起來更加圓潤,可見水獺媽媽將他照顧得很好。此時,他他米用後肢支起身體,兩隻前爪有力地扒住他諾,整隻獺的重量都壓在小海獺的身上,險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他米是不是又胖了呀。”他諾嘀咕著,彎腰將小水獺抱了起來。他他米快活地嘰嘰叫,扭動著粗大的尾巴。“聽說你在班上欺負別的小朋友了?”他諾問道。他他米的尾巴僵住,不再擺動,故作淡定地扭開腦袋,一臉無辜的模樣。他諾歎氣,摸了摸他他米的小腦袋。“不過有些小朋友確實很不讓獺喜歡呢。”他這樣說著,相信自己的弟弟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去欺負同伴。被同學欺負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沒有獺比他諾更清楚了。他諾因為原形特殊的緣故,從小沒少受排擠。那時候,幾乎沒有同齡的小朋友願意和他交好,上學的第一天,他就“榮獲”揉臉怪這樣的外號。這個外號一直跟著他直到畢業。做課間操的時候,幾個身強力壯的同學會將他擠在牆角,擠眉弄眼地學他搓揉臉上的毛毛,發出戲弄的嘲笑聲。有很長一段時間,小海獺都是由水獺大哥和二哥輪流接送上下學的。有哥哥撐腰的小海獺無人敢明麵欺負,但暗地裏的疏離仍舊不可避免。成精的幼崽數量少之又少,整座林子裏隻開設一兩個班,每個班上也沒有幾隻小朋友。隻要有一隻不喜歡他,那被擠兌幾乎就成定局了。哪怕他是班上第一個修成人形的聰明小妖精,哪怕他始終待人友善不惹事,但從來沒有別人願意挺身支持他。每每迴想起來,他諾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當時作為一個軟弱膽小的幼崽,麵對同伴的惡意時,心中湧起的那股絕望之情。盡管他現在已經很大了,也不再像當年那樣麵對欺壓不知所措,但他諾仍舊明白,同伴的意見對於一隻小幼崽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不受同伴的認可在那時候看來簡直就像是天塌下來一般恐怖。他不願意自己的弟弟也忍受這樣不愉快的遭遇,因此他諾並不反對他他米用力量保護自己。很多時候,奮起反抗要比默默忍受更加適合。“你很厲害這樣很好,”他諾想了想,還是決定多說些道理,“不過絕對不能仗著自己厲害就去主動招惹欺負別的小朋友哦。不管是誰,都不應該生活得那麽難過。”他他米用力點頭,親昵地用臉頰蹭了蹭他諾的爪子。看著他他米,他諾忍不住迴憶起自己不算美好的學生時代。迴憶還未散去,一抬頭,他猛地在精群裏發現一個熟悉的令獺討厭的身影。席森森!一隻可惡的犀牛!他諾幼兒園兼小學的同桌!席森森幾乎是他諾童年噩夢的代名詞。身為犀牛,席森森自小就長得身軀龐大,上小學時原形的體重就已經接近半噸了,更別說他擁有鎧甲一般堅硬的厚皮。對上席森森,他諾是打也打不贏咬也咬不動。不幸的是,這隻小犀牛不知道為何,特別喜歡招惹他諾,一天不欺負他就難受得渾身發癢。揉臉怪的外號最早就是由席森森帶領小弟們喊起來的。此時的席森森已經是大人模樣,因為原形噸位過大不得不化作人形,看上去牛高馬大,像頂倒掛的金鍾,哪怕在精群裏也能讓獺一眼看見。一見他,那些可怕的記憶愈加清晰起來,他諾頓時覺得心血上湧,渾身炸毛。他下意識地武裝起自己,進入戰鬥狀態。但轉念一想,成年後的小犀牛的重量級估計要上噸了,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精。他諾怒瞪一眼席森森,煩惱地揉搓著臉頰上的毛毛,繼而忿忿扭頭,抱著他他米轉身離開。可憐的小水獺不知道自己哥哥身上發生了什麽,隻是本能地感受到不好的情緒,在他諾懷裏不安地扭動著。他諾將弟弟放下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安慰道:“沒事,哥哥隻是看到一隻討厭精。”他他米聞言,迅速直立著站起身來,擋在他諾身前,挺著小肚子,氣鼓鼓地掐腰怒視著周圍的可疑精怪,為自己的哥哥打抱不平。他諾頓覺得心裏十分熨帖。他的脾氣向來來得快去得更快,走出精群沒幾步,原本騰騰冒起的怒火就熄滅了。想想沒有必要啦,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自己已經長得如此大,有家人有朋友有事業,再也沒有什麽必要去計較以前的糟心事。他嘀嘀咕咕地安慰著自己。派對已經進入到後半程,節目逐漸成年化,已經不適合他他米這樣的幼崽參與了。水獺一家忙著招唿客人,估計沒有時間照料小崽。他諾打算自己將弟弟送迴家,哄他睡覺。他他米乖巧地跟著小海獺,時不時打著哈欠,用空著的爪子不住地揉眼睛。平時這個時間點小水獺應該睡覺去了。他諾和水獺媽媽說了一聲,拉著他他米的小爪子往家走去。才出派對不遠,一個沒留神,迎麵撞來一個人。他諾順勢要往後跌倒,沒想到那人比他倒得還要快還要順暢。那人也不知道是什麽精怪,身體又軟又冰,直接被撞翻在地,以不可思議的姿勢扭動著。他他米被嚇精神了,一把抓住他諾後背的毛毛。他諾伸出爪子揉了揉他的後腦勺,無聲地安慰著。又將視線轉下地麵,凝視著那個莽撞的路人。“對不起,”他諾說道,“你還好嗎?”那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了起來,派對的亮光打在他的臉上的刹那間,他諾瞥見他那雙有著豎條瞳孔的細長眼睛。那是一雙典型的獵食者的眼睛。原來是一條大蟒蛇呀,他諾心想。又問道:“你沒受傷吧。”“啊,沒事。”蟒蛇先生迴複道,聲音沙啞,“不過我的眼鏡掉了。”他的眼神不太好,蹲在地上摸索半天。最後還是他他米從草叢堆裏拖出一副黑框眼鏡來。蟒蛇先生連連道謝,也不顧上麵的草屑,慌忙戴上眼鏡。他諾上前去扶他。蟒蛇先生再次慌不迭地道謝。真是一位有禮貌的先生。戴上眼鏡後的蟒蛇先生膚白唇紅,文質彬彬,看起來很有書生氣質,年紀也隻在二十出頭的樣子。他諾從未在百葉林裏見過他。“你也是來參加派對的嗎?”他諾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