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請講。”沈重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想要知道沈大人的目的,其實也不難。有因必有果,隻要看一看沈大人此舉得到的結果,就能知道大人的目的。肖恩在監察院裏關了二十年,如今這世上能跟他扯上關係的人已經不多。”


    沈望不緊不慢地說道。


    “上京城裏倒是有一大批人,有把柄落在肖恩手裏,他們恨不得肖恩去死。但是僅僅把肖恩的腿打折,恐怕也得不到他們的善意。相反,這些人更有可能對沈大人避而遠之,以免引起別人的猜忌。跟肖恩關係好的倒是有一個,北齊大將軍上杉虎,昨天他還特意跑過來看望他的義父,關係十分親密。”


    “上杉虎若是知道沈大人這樣折磨肖老前輩,隻怕要將沈大人大卸八塊。如果我沒猜錯,沈大人的目的應該就是為了這個人吧。”


    沈望嘴角微微勾起,向沈重看了過去。


    “佩服,佩服……”沈重一邊鼓掌一邊說道。“以前隻知道沈先生勇武過人,沒想沈先生竟也如此足智多謀,真叫沈某刮目相看。”


    “沈大人過獎了。”沈望笑道。


    “範特使,咱們該動身了,使團就跟在後麵。”沈重深深看了沈望一眼,然後又向範閑拱了拱手。


    “好。”範閑點頭。


    一行人並未在城關多做停留,很快便起程往北齊的國都而去。


    南慶國都是‘京都’城,北齊國都是‘上京’城。


    北齊的上京城也號稱天下第一雄城,其規模和傳承均非慶國的京都城可比。


    數十年前,這個大陸最大的國家名為北魏,北魏的國都便是上京城。當時,慶國還隻是南方的一個偏遠小國。


    之後北魏經曆了一場戰亂,分裂成數個小國家。‘戰’家占領了上京城,將周圍的數個國家吞並,建立了北齊。


    慶國也趁火打劫,在那場戰亂中侵占了北魏的大片疆土,才有如今的規模。


    即便如此,北齊依然是天下第一大國,疆域和人口都要超過慶國。隻是北齊常年內亂,民心分離,再加上慶帝乃是難得一見的雄主,能征善戰,用兵如神,所以在兩國交戰之中,北齊往往是戰敗的一方。


    南慶使團延著悠長的官道一路向東北方向而行,數日後,終於抵達了上京城的地界。


    期間,海棠朵朵曾經試圖偷營刺殺肖恩,但沈重似乎早有所料,在營中布下了層層陷阱。結果,海棠朵朵不僅未能刺殺成功,還差點把自己折進去,最後靠著範閑相助才躲過了一劫。


    接近上京城,北齊的士兵臉上都洋溢出了輕鬆而自豪的神色。


    毫無征兆的,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黑色的影子,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烏雲,突兀地橫現在綠意盎然的樹木頂上。隨著車隊漸漸前行,眾人才發現,那片烏雲赫然一座橫陳在大地上的巨城。


    上京城到了!


    一股莊嚴巍峨的感覺,從這座龐大的城牆中散發出來。


    城門前早已經清場,沒有閑雜百姓在此逗留,北齊的相關司處官員正在城門前等候著南慶使團的到來。


    隻是,還沒等他們與北齊的接待官員接觸,車隊卻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停了?”王啟年伸長脖子向前麵張望著。


    “大人,前麵有人攔路,是大將軍上杉虎。”高達摧馬上前看了一眼,然後迴來稟報道。


    “還真叫沈兄猜中了,沈重在眾人麵前折磨肖恩,就是為了吸引上杉虎前來。”王啟年道。


    “上杉虎看到肖恩被沈重折磨成這般模樣,不知道會不會動手?”高達道。


    “那就要看他夠不夠聰明了,如果他夠聰明,就不會在這裏動手。上京城前,大庭廣眾下攻擊使節團隊,扣他一個抗旨謀逆之罪也不為過。”範閑道。


    “我就不明白了,上杉虎不是北齊戰神嗎,為什麽沈重要費這麽大的手段逼他出手?”高達道。


    “這應該是北齊小皇帝和太後的意思。上杉虎畢竟戰功無數,要治他的罪,總得找個由頭。”範閑道。


    “我還是不明白。”高達一臉茫然。


    “你想一想北齊皇室姓什麽就知道了。”沈望油然道。“在北魏時期,同樣有一個人驍勇善戰,功勳累累,官拜大將軍,號稱北魏戰神,在軍中擁有無上的威望。那個人姓‘戰’,後來他成了北齊的皇帝。”


    “上杉虎就是一個翻版的戰清風,怎能不遭皇室忌憚。”


    “原來如此。”


    高達頓時恍然大悟。


    自古以來,功高蓋主者少有善終,上杉虎也犯了這樣的忌諱,自然遭到皇家敵視。


    沒過一會兒,上杉虎拍馬離去,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車隊又緩緩地行動起來。


    “看來這上杉虎是個聰明人,沒有中計。”王啟年道。


    “沈重的手段不會這麽簡單,隻要他還想救出肖恩,就一定會再次出手。等著看吧……”沈望道。


    說話間,沈重騎著馬走了過來。


    “範大人,陛下急等著見,隻好辛苦您,先進宮麵聖,之後再去住處。”


    說完之後,沈重也沒有離開,騎著馬跟在他們的馬車旁邊,為他們引路。


    使團隊伍裏的南慶官員和侍衛隨著接待他們的北齊官員而去,司理理和肖恩則被錦衣衛帶走。


    “司理理姑娘不進宮嗎?”範閑有些驚訝,北齊小皇帝特意點名索要司理理,卻又不在第一時間見她。


    “缺了名份,宮外住著,等機會吧。”沈重道。


    “肖恩的馬車也進城嗎?”範閑看似閑聊地說道。


    “他的車走西門,剛才您也看見了,進了城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沈重道。


    範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閑聊間,馬車已經穿過了雄壯的城門,進入上京城。


    剛一入城,他們便受到百姓的夾道‘歡迎’。


    “從北齊滾出去!”


    “不歡迎南慶使者!”


    “南慶狗,不歡迎你們。”


    “滾出去!”


    “砸他們!”


    隨著一聲聲嘶吼般的呐喊,無數的爛菜葉、臭雞蛋朝他們的馬車飛了過來。


    “就算北齊戰敗,他們也不用如此憤怒吧。”王啟年倒是被這種陣仗嚇了一跳,弄得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北齊繼承北魏之國祚,在上京城百姓心中依然保留著當時的榮光,認為北齊乃是世間第一強國,天下正統,打骨子裏瞧不上別的國家,視慶國之人為蠻夷。這次北齊軍隊被他們眼中的一個蠻夷小國打敗,自然憤怒。”沈望道。


    “他們又不是第一次戰敗,咱們跟北齊曆年交戰,十場裏麵至少也得贏七八場吧。”高達不解道。


    “都瞞著呢,你認為戰敗之事他們會大肆宣揚嗎?所以,在他們眼中,咱們就是僥幸贏了一場,跑這邊耀武揚威來了。”沈望道。


    “愚昧,可憐。”高達評價道。


    “除此之外,這般陣仗怕是跟沈重也脫不了幹係。”範閑也補充了一句。


    這時,沈重騎著馬靠近過來,一臉不好意思地道:“我朝百姓憂心國事,大戰不利,難免有些民怨,請大人多多擔待。”


    “怕是不止是百姓吧。”


    範閑還看到了許多佩著刀劍的武者混在百姓群中,一個個殺氣騰騰,恨不得拿刀把他們砍了。


    “大人和沈先生當街殺過程巨樹,那是我齊國武者。軍中坊間有習武之人想要向大人討教,這些家夥不識大體,刺殺暗箭,可都說不準。範大人不如迴馬車裏躲躲,忍一忍就過去了。”沈重體貼地道。


    “一國正使,入宮途中躲進馬車。我要是這麽幹,怕是慶國的臉都被我丟光了。”範閑一下子就看穿了沈重的目的。


    “不躲躲,爛菜破鞋子丟上來,也沒什麽顏麵。”沈重一副為他著想的模樣。


    這是陽謀。


    “沈大人也不管管?”沈望道。


    “民怨,沈某也沒法子,讓大人們見笑了。”沈重笑道。


    “嗬嗬。”


    沈望冷笑一聲,一個鷂子翻身躍到馬車頂上,大聲道:“本人沈望,程巨樹就是我殺的。那個傻大個實在不經打,讓我兩拳就打死了。爾等與那廢物一樣,不過是一群懦夫、窩囊廢、膽小鬼、孬種,就會使這些下三濫的把戲,有能耐就堂堂正正的來挑戰我,不要在這裏瞎逼逼。本人在南慶使節館等著你們,要是不敢來,就乖乖的滾迴家喝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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