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心頭卻是駭然,當年她在三十六洞天開啟時,曾誤入過冥界。


    那時她送李翎和李冉去輪迴,然後將今生石歸還冥界,她便是順著黃泉路返了迴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會被擺渡人一眼看穿!


    這場景顯然被船上的修士看到了,他們十分識趣的沒有說話。擺渡人一撐船槳,渡船很快搖搖晃晃的駛入了濃霧之中。


    濃霧之中,眾修感到那股恐慌的心悸感再度籠罩而來!


    他們雖然不能動,甚至就連神識感知都被封閉了,如今更是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不過並不代表他們是瞎子。


    所以眾修還是能夠看到紅色的海水下麵,有著無數的黑影在隨船而動。那種讓他們感到心悸恐慌的氣息,就是從海底這些黑影身上散發出來。


    “這些是什麽?”有人開口問道。


    渡船人的麵孔抬起頭來後,便幻化成了說話之人的模樣。


    “客人,莫著慌也莫害怕,一個問題,一枚黃泉冥幣。”


    此人閉嘴了,心裏碎碎念著,他娘的,什麽莫慌莫怕,現在老子慌得像頭野驢!


    這個渡船人看不出什麽修為來,想來也是此地的一方霸主,想揍他一頓發泄也是不可能的。


    在習慣了掌握力量之後,突然間這種徹底失去力量,又一次淪為普通人的感覺,著實讓眾位修士心中惶惶無依,感到無法的適應。


    船飄乎乎的走著,似實而虛,在陰霧中若隱若現!


    好在這一路上雖然讓眾修感到心慌,但是這個擺渡人還是相當的有職業操守,並沒有中途要求漲船資趕人下船。


    隻是擺渡人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他看向了蘭陌。


    臉部一陣蠕動,依舊沒有幻化出他的麵容,出現的是一張雙目漆黑無一絲光亮,麵容慘白,一張血紅的嘴巴,如同戴著麵具般的臉孔。


    “貴客曾作過擺渡人,你應該知道擺渡人的規矩,講一個故事,渡一段緣份,若不然緣份成空!”


    緣份成空這句話可不是空話,而是帶了某種天地規則,蘭陌自是清楚這其中的原由,倒也不推脫。


    蘭陌點了點頭,擺渡人劃動著船漿,當蘭陌輕輕看向了楚璃,發現她在擺渡人說話的同時,慢慢的闔上了眼睛像是睡了過去。不光是她,整條船上的人在這一刻都睡了過去,獨留他還清醒著。


    蘭陌將楚璃輕輕的摟在懷裏,給她換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靠好,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好!”


    他的聲音雖然飄渺,卻很悅耳、很沉靜,在潺潺的流水聲中宛如箏語琴音。即便在這樣陰森鬼氣的環境中,也沒有變成那種詭異的聲音,……。


    “這是一個小修士渡劫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飄渺如仙境的山中有座殿宇,殿宇中住一個小小的修士。他生活的那裏有著終年不息的流瀑,有著颯颯的十裏竹林,有著清香嫋嫋的蘭芝仙草,……。


    小修士天生道體,資質卓越,剛生下來便深受眾仙愛護……。


    他沒有因為這些而嬌傲,他很努力,一心追求仙道長生,四百年間修為入渡劫,八百年間入大乘。


    然,卻有一樣,他自小七情六欲看淡,這對於修行者可以說是好事。但事間世便是如此,越是認為可渡之劫,越是難渡……。


    時光流逝,隨著小道士的修為越來越高,他所經曆的劫數便漸漸增多,數次下來,他終因沒有經曆情愛之事,渡劫失敗。飛升路受阻,唯有下界曆劫、紅塵洗煉,方能功德圓滿,……。”


    小舟漸行漸遠,海岸邊的渡口幡旗漸沒,亡魂的悲鳴遠去了。黃泉血海上很靜,寒夜中蒼白的月光鋪滿了海麵,輕盈得似有若無。


    而他娓娓道來的聲音,輕淺而悠遠和著永不停息的流水,如詩如歌。


    “一世中,他終遇到了心宜的女子,……。


    一路走來,淩天台的首次相逢,歃血盟劫殺共渡磨難,草莽城相依相守,星羅島情竇初開,漂移大陸求藥、出手解巫毒,……。


    官家島上知身世之苦,星羅島初定鴛盟,易水邊夜相逢,設局滅殺七出竅,……。


    小道士受傷幾度瀕危,蒙女子數次相救,十丈紅塵中十年相守朝夕相伴,銘心刻骨更是相思!後共禦強敵,……。


    然,曆盡波折之後,沒有迎來彩虹,卻親眼看到所愛之人全身浴血死在眼前,……。


    小道士痛不欲生,情關難了,決定逆轉輪迴,……。”


    長長的一聲歎息悠悠傳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一霎那,蘭陌那深邃如海的眼瞳湧起了一層霧氣,他仿佛想笑,卻又想要哭泣,月光落在他的頭發上,仿佛一夕間令他白了頭。


    “第二世,記憶複蘇後,他走過了前世經曆過的路程,卻是再也找不到魂牽夢繞之人!幾經轉輾,相見之時,卻見到愛人葬生於獸口之中!


    他痛不欲生之下啟動陰陽輪迴陣,入了地府!


    查遍陰陽薄,無果!


    於是,忘川河中多了一個不願意輪迴的孤魂野鬼,一千年間,他每一天都守在了橋下等著前世的容顏,然、奈何橋上影漫漫,卻終是空夢一場!


    他不甘,也不願,幾經波折,便成為了擺渡人……。”


    其實他想像那些亡魂一樣,想帶著一份不死的執念,投奔對岸的人世?隻是他已找不了心之所向!


    相傳,在開滿彼岸花的黃泉路上,有一條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橋奈何橋,轉世的靈魂喝了孟婆湯,踏過奈何橋,前世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會忘的一幹二淨。


    有人不願忘記前世,不願轉世為人,隻能化作遊魂野鬼,四處飄零。在忘川河上有一個擺渡人,千年一渡有緣人,被渡過的人可以不忘前世。


    擺渡人千萬年守在這條忘川河上,聽了很多故事,渡了很多人,自己卻躊躇獨行,不知歸航。


    “他成為了擺渡人,苦守一千年,想要等到不願忘記前世,不願轉世寧願化為野鬼的女子!


    然,不願轉世的遊魂野鬼何其多,他渡了許多魂魄,卻終沒有等到渡他之人!他劈了三生石,帶走了今生石……。”


    蘭陌沉默的時候,仿佛潔白的月光從天上流淌下來,落入了他的眸光中。而他說著說著便會深浸其中,悠然神往的神情,仿佛曾經的苦難似指尖流沙,都那麽不重要了,……。


    隻是,世上但凡幸福快樂的事總不得長久,很快,他說到了生離與死別,……。


    “第三世,……,得知她將會為自己殞命時,他決定離開!走的那一刻,他發誓,上窮碧落下黃泉,他誓要再次把她找迴來。


    時光荏苒,不論是千年萬年,他始終想要的還那個深刻心底的人兒,……。


    幾經輪迴,受盡苦難,……他終得圓滿!”


    蘭陌星眸中碎光點點,似凝聚了萬千星辰,淡淡的笑聲傳來,似能打破這天地間的一切束縛!


    “你看,他曆盡苦難,終得圓滿,你怎麽忍心讓這段緣分散去!”


    月光在擺渡人的槳下碎成了一片一片,又慢慢聚攏起來,漣漪散去,一彈指,又是幾度輪迴。


    “罷了,罷了,你的故事講完了,我自當應諾!”


    生死由命,姻緣注定,我這個血河的擺渡人,又操什麽心呢?


    如果不曾經過險灘,不曾搏擊風浪,不曾經曆塵世,又怎能渡得過別人。隻是從來沒人想起,誰又渡得了擺渡之人。


    紅塵擺渡,渡人從來難渡己!


    正在睡夢中的楚璃,同樣作了一場場輪迴的夢,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


    “傻丫頭,……。”


    溫熱的手指抹去了還在滑落的淚珠,睡夢中的楚璃,不安的動了動身體。蘭陌眼睛不錯的看著她沉睡的容顏,微微歎息,眼神中有著滿足。


    船上之人,在這一刻都醒了過來,仿佛時間隻是過了短短一瞬!


    一道審視的目光,卻在隱晦的角落裏盯著蘭陌與楚璃,……。蘭陌抬頭望了過去,眼神中平靜的無一絲的表情,卻又給人一種極重的壓力。


    楚璃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直在作夢!當她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蘭陌的懷中,他正含笑望著自己!


    也不知道在濃霧中穿行了多久,當濃霧再度消散的時候,眾修就看到了渡船又一次停靠在了渡口邊。


    “黃泉接引者,血海擺渡人。一枚黃泉冥幣上船,一枚黃泉冥幣上岸。”縹緲空洞,又讓人感到陰寒的聲音,再度響起。


    然後眾修就發現,自己的雙手居然恢複了行動能力,隻不過身體上那種沉重感並未徹底消失。


    於是就知道了,隻要上了這小船的話,恐怕一切的行動能力都會身不由己了,於是眾人就將第二枚黃泉冥幣,遞給了擺渡人。


    下一刻,眾修就看到那個長的和誰都一樣麵容的擺渡人,他的五官麵容很快就模糊起來。而他們的身體,在付了全部的船資後,也很快恢複了行動能力,那種被束縛壓製住的感覺,徹底消失了。


    眾修一個個的急忙跳上渡口,一刻也不願意再呆在這艘渡船上了。


    幾乎就在眾人全部上了渡口後,眼前突然一花,再迴頭時身後的濃霧居然就消失了,那名擺渡人和那艘渡船仿佛從未出現一般,一切都像是他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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