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暗,馬蹄疾。


    嗖地一聲箭矢射出,如同流星趕月一般,狠狠紮向當先疾馳的漢子背心。


    那人不愧是眾人之首,武功高絕,耳聰目明,縱使偷襲來得出其不意,依舊在箭矢破空聲響起同時,馬背上的身軀盡力伏下偏轉。


    冷銳的箭頭擦著他腰側飛過,咄的一聲重重插進樹幹中,入木三分。


    黑衣漢子沒有驚訝質問,躲避的同時毫不手軟地射出飛鏢,將偷襲他的同伴周身要害齊齊籠罩。


    眼見先動手之人危在旦夕,其餘幾人默契非常,同時彎弓搭箭,射向頭領。


    雙拳難敵四手。


    為首之人本就身中劇毒,遭受圍攻反擊之下毒素發作得更快,手腳發麻動作一滯,便沒避開奪命的弓箭,被穿成了個刺蝟。


    “抱歉老大,兄弟們的家小都還在城裏過活,你既已染上天花,便不能放你迴去禍害一城百姓。”


    先出手的黑衣人沉沉出聲,淡漠的語氣裏不見半分愧疚。


    “你放心,嫂夫人還有孩子以及伯父他們,我們會替你照料的,你便放心去吧。”


    首領的身後事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怒極反笑,猛地拔出穿透背心的箭矢,鮮血噴濺!


    “老三,不用你費心,咱們兄弟當年立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哥哥我生平最喜熱鬧,黃泉路上一人難走,你便陪哥哥一程吧!”


    言畢,他奮力將手中染血的箭矢重重擲出,卻出其不意地將離他最近的老八紮了個透心涼。


    “哈哈哈!那箭上沾滿我的毒血,你們幾個貪生怕死的癟犢子,接下來又要為民除害殺老八了?”


    “老八,哥哥先走一步,在底下等你,你別忘了拉幾個墊背的來……”


    首領終於氣絕,滿是惡意的眼睛大大張開,噴血的嘴角詭異得向上咧著,叫人瞧著就不寒而栗。


    眾黑衣人尚未從變故中迴神,首領坐下黑馬倏地一聲嘶鳴,瘋了似的朝他們衝來。


    轟地一聲炸響,血肉橫飛!


    “震天雷!王八蛋!”


    站得最邊緣處的老六受到波及最小,頂著滿頭滿身的血塊泥土,恨得快咬碎了一口鋼牙!


    他利索地給地上被炸得奄奄一息的兄弟們一人補上一刀,連同他們的坐騎也不放過,沉著臉放一把火毀屍滅跡,便頭也不迴地跑走。


    天花之毒非同小可,哥哥們全因此犧牲,他也未必能夠幸免,得速速綁個大夫為他醫治才行。


    老六忍著渾身劇痛,氣悶地揭下蒙麵的黑巾,隨手抓了發癢的臉一把,隨即便是一愣。


    林子裏蚊蟲多,他隻是被叮了一口,不會被染上天花吧?那個要命的病發作起來沒那麽快。


    老六勉強壓下心中不安,策馬疾馳,身後火光衝天!


    跑出去不到半裏地,他突然胸悶氣短,手腳發麻,眼前一黑栽下馬來。


    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卻是,上了賊當了!這是中毒,不是天花!


    可惜他明白得太遲了。


    …………


    那聲炸響傳到山腰上小木屋裏,晏清冷靜地起出埋在地下的扇墜跟碎銀子,簡單收拾個小包袱牢牢係在身上。


    她又將兩片布草草縫合的夾被單子往少年身上一裹,催著他上了早已經紮好的簡易木筏,拿草繩藤蔓牢牢係住,連拖帶拽地將他推到山澗溪流中。


    “山下有火光,這裏不能呆了,咱們連夜就走。你忍著點別叫,省些力氣好活命。”


    晏清把那柄有些分量的匕首塞進他懷裏,自己攥著那把趁手的剪刀,又撿起根不長不短的木棍,深吸口氣,慢慢上了木筏。


    “準備好,要出發了。”


    她低聲告知一句,利落地剪斷係著木筏的藤蔓,手裏木棍一撐,木筏緩緩開動,順流而下。


    起始水流尚算得平緩,水道狹窄,所幸木筏做得窄小,勉強能容得下。


    夏宸淵自打她決定離開,便識趣地保持沉默,盡力配合,全程一言不發,隻當自己是條那搬哪去的棉被,不給她添亂。


    此刻他悄然睜開眼,透過發紅的視線仰視身前小小的人兒,隻覺得她恍惚不似真人。


    尋常人家哪有這樣的孩子,大半夜敢耍弄一群黑衣刺客不說,還不慌不忙地籌備逃離事宜,甚至沒有丟下累贅的他。


    她該不是什麽山野精怪變的吧?


    夏宸淵胡亂想著,盡力忽視浸水後沁涼又濕重的被單衣物,以及木筏撞到石頭接連震動引發的傷口痛。


    她如此盡力在救他,他幫不上忙,便少添些麻煩罷。


    身下木筏再度傳來砰地一聲震動,急轉彎時濺起的水珠落在臉上,夏宸淵沉默地閉上眼,小女孩纖弱卻堅韌的背影深深烙印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此後經年,夏宸淵經曆過無數磨難,九死一生,卻從未放棄。至交好友感慨問起,他也僅僅報以微笑,時時迴想起今夜的記憶。


    再難,也沒眼下難。


    少年默默立誓,若此番得脫大難,必定珍重自身,再不言棄!


    她一個小小女童都不認輸,他也行!


    晏清此刻正全神貫注掌控航向,哪裏還有心思分給木筏上帶著的貨?


    這條路她前世走過,走得磕磕絆絆狼狽不堪,沒有同伴隨行,也不知前途何在,戚戚惶惶隻想躲避狼群的覬覦,怎麽都不肯被活生生撕扯而亡,葬身狼腹。


    那該多痛!且就算死了都沒人知道!


    那時候的她還不曾入藥王穀,不懂得配驅蟲藥粉,不會設陷阱機關紮木筏,完全就是腦筋一熱,情急之中跳到水裏,咕嘟嘟灌了半肚子水,這才無師自通地學會鳧水,撿迴一條小命。


    可掙紮之間,她已經滾落老遠,水流漸漸湍急。


    若非她運氣好,撿到一根爛木頭抱住不撒手,隻怕早晚得力竭沉進水底。


    重生而迴,前世種種皆為財富。晏清如今做好準備,有極大把握能再度逃生,順帶救下夏宸淵。


    溪流越往下越陡峭險峻,晏清竭力穩住木筏,聽著越來越近的隆隆水聲,不敢怠慢,丟開棍子伏下身子,兩手牢牢抓住木筏兩側邊緣。


    “深吸口氣憋住,馬上掉瀑布下深潭了!”


    晏清提醒一句,憋住氣閉上眼,緊緊抓住木筏,被水流激射拋出!


    水聲轟隆,木筏帶著倆人重重拍向下頭的深潭!


    晏清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地將捆縛少年的繩索剪斷,木筏頓時四分五裂。


    晏清拉住少年,腳下奮力連蹬,使盡吃奶的力氣將他拖上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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