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蘇槐冷笑一聲，握住蘇清風的手，語氣又複溫柔：”道長。”蘇清風露在外麵的手攥成拳，緊緊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裏。蘇槐低頭，小心而細致地分開蘇清風五指，看見了掌心上幾道清晰的指甲印。“道長，”蘇槐輕哄道，“疼，別弄傷了自己。”“……”蘇清風迴神，終於察覺到手掌上清晰的痛感，他與蘇槐對視，道：“我沒事。”蘇槐輕揉他的掌心，道：“再有下次，道長就抓著我的手吧。”他才不允許他的道長疼。蘇清風有些心不在焉，也沒聽清蘇槐剛才的話，隻是隨意“嗯”了一聲。他沒有想到城主會說出浮鶴道人的死因，那個人的死是一道禁忌，每次提及就會撕開他原本結痂的傷口，露出鮮血淋漓的皮肉。他不敢閉眼，似乎一閉上眼就又迴到了那天晚上，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蘇清風的唿吸有些急促，蘇槐碰了碰他額頭，感覺他的肌膚微涼，還出了一層薄汗。惡鬼眼眸一黯，總有人不識相，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他的道長的逆鱗。“道長，不要多想了。”蘇槐低聲道，“剩下的就讓我來解決吧，嗯？”蘇清風依然沒有聽清蘇槐這句話，又點了點頭。蘇槐便當他答應了，陰影從蘇槐腳下浮現，將他與城主包裹，形成一個隻有兩人存在的區域，連蘇清風都被隔離在外。城主控製不住地戰栗，在他麵前，蘇槐已經不算個人了。他變成了真正的惡鬼，亦是隱藏在“蘇槐”這具皮囊之下，蘇清風都沒見過的惡鬼相。“你……你不能殺我！”城主試圖虛張聲勢，卻掩蓋不住聲音裏的恐懼，“我是鬼界城主，還是鬼王的弟弟！你殺了我，他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蘇槐嗤笑一聲，根本沒有在意他說了些什麽，道：“你剛才說，浮鶴是怎麽死的？”城主“咕咚”咽了口唾沫，他剛剛放了狠話，還想硬氣一點，但他沒有足夠的勇氣，隻能顫巍巍道：“是，是被他那個徒弟殺死的……但這隻是鬼界的傳言，因為他的確有個徒弟，而且自從他死後，那個弟子也失蹤了……”蘇槐道：“那個徒弟是誰？”“不知道，我不知道。”鬼氣已經蔓延到城主身邊，他驚恐地想要躲開，道，“您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蘇槐盯著他看了幾秒，道：“好啊。”鬼氣驟然轉化為黑焰，吞噬上城主身體。龐大的身軀被火焰燃燒，他發出一聲慘叫，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卻怎麽也無法讓那罪惡的黑火熄滅。“你殺了我，鬼王他不會放過你的，他會幫我報仇的！！”城主目眥欲裂，嘶吼道，“你會被鬼界追殺，鬼王會親自要了你的命，你，你——”“那就讓他來吧，他來了，我再殺了他。”惡鬼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城主，笑容中是毫不掩飾的冰冷與殺意。“反正鬼王之位對我來說，不過是給我家道長的聘禮罷了。”*陰影散去，時間也不過幾秒。蘇槐迴到蘇清風身邊時蘇清風似乎已經緩了過來，墨色眼眸恢複平靜，任由蘇槐黏糊糊地抱住了自己。“城主呢？”“送他解脫了，”蘇槐眸底仍有未褪去的紅，他挨著蘇清風臉龐蹭蹭，道，“不過有點難吃。”蘇清風摸摸蘇槐眼睛，溫和道：“下次別什麽都吃，小心吃壞了肚子。”蘇槐：“好，我聽道長的。”城主已死，孫琪琪也成功脫困，在蘇清風的幫助下，她見到了自己身在鬼界的奶奶。孫奶奶身體在鬼界呈現出半透明的模樣，證明她已非活人。孫琪琪眼睛一下子紅了，她想撲到奶奶懷中放聲大哭，孫奶奶卻後退一步，緩慢地衝她擺了擺手。“走吧，囡囡，走吧。”孫奶奶道，“不要迴頭，迴家去吧。”孫琪琪抽泣道：“奶奶你別丟下我，我們一起迴去！”“奶奶迴不了家啦，”孫奶奶慈愛而悲傷地看著孫琪琪，抬手想摸她的頭發，伸到一半卻頓住了，隨即又收了迴去，“本來想多陪你幾天，但現在也不行啦。”孫琪琪察覺到她躲避的動作，著急道：“奶奶，奶奶你抱抱我！你為什麽不抱我？”孫奶奶搖搖頭：“我碰不到你了……快走吧，奶奶也要走啦。”話音落下，她原本就半透明的身體居然有消散的趨勢，孫琪琪一見就慌了，道：“蘇天師！蘇天師這是怎麽迴事，我奶奶她怎麽了？！”“她撐不了太久了，”蘇清風眼中有歉意，道，“在此之前她已經維持了多日的活死人狀態，現在魂入鬼界，即將消散，步入輪迴……抱歉，我也幫不了你。”鬼界多是怨念深重、無法投胎的惡鬼，像孫奶奶這樣自然死去、又無惡念的人隻會在鬼界停留一段時間，而後便投入轉生之途——這是鐵定的生死規律，所有人都無法改變。“不要！”孫琪琪衝上去想緊緊抱住奶奶，卻穿過了老人透明的身體，她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很快將視野都模糊，“奶奶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孫奶奶的眼睛也紅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含著百般不舍：“囡囡，我的囡囡啊……”在她的孫女剛剛出生、還是小小一團的時候，就是她將孫女抱在懷裏，哄她入睡，牽著她的手教她走路，看著她從小女孩長成清秀的女生，自己也佝僂腰背，白發蒼蒼。如今，她要走了，要留她的小孫女一個人了。“囡囡長大了，”孫奶奶道，“以後一個人在家，不要忘記添被子，喝熱水，感冒了要去醫院，一個人也要好好的，知道嗎？”孫琪琪拚命搖頭，她早已泣不成聲，隻能重複著“奶奶”、“不要走”這樣的隻言片語，但她無法挽迴自己的奶奶，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逐漸透明，到最後，隻剩一點虛影。“奶奶，你別走，你迴來好不好，奶奶……”孫琪琪不知第幾次伸出手，卻再一次穿透了孫奶奶的身體。她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孫奶奶眼睛淌下兩行淚水，她多想抱一抱自己的小孫女，像小時候那樣安慰她，哄她別哭，但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