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意從來好記性,是最會算牌猜牌的。怕嚇壞大家,剛坐下來這會兒,她還裝模作樣熟悉了幾圈兒。

    顧西澤在一旁笑看她,不說話,手上削了個蘋果,切成小塊兒疊在盤子裏,習慣性放到程意意麵前手邊。

    “誒呦呦,西澤,”一旁有人嘖嘖笑起來,“隻記得削你女朋友的,我們這些姑姑嬸嬸都成了陪襯的…”

    顧西澤身份尊貴非同一般小輩,性子自小又早熟老成,平日裏她可不敢這樣打趣,此刻見顧西澤還知道給女朋友削蘋果,她可實在忍不住了。

    “嬸嬸喜歡吃什麽?”

    “恩…香梨吧。”她做了決定,滿眼期待等著顧西澤動手。

    顧西澤卻輕笑著,放下刀擦了擦手,背過身低聲招唿傭人把削好的端了過來。

    不是顧西澤削的,她卻也沒敢較真,就著傭人端來的碟子,拿著牙簽插了一塊兒,邊看牌邊吃起來。

    心裏對程意意卻是又高看了一眼。

    人長得漂亮,手段應該也不簡單。顧西澤連個蘋果都要親自給她削,顧父顧母看起來對她又沒什麽惡感,說不得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能嫁進顧家了。

    這天底下,偏有人就這樣好命。

    她心裏輕聲歎了一口氣,麵上的笑容卻是越發和煦起來,見程意意手生,連給她放了幾把水。

    程意意自然不可能毫無察覺,言笑間記住了她的臉。

    程意意似乎越打手越順了,顧母隻是去上個廁所的時間,迴來便見抽屜夾子裏的錢明顯厚了一些。

    牌桌上的四人裏,顧淑昌的臉色是最難看的,也不至於陰著臉,但她唇角抿得緊,雖然還帶著些許笑意,但在場有誰又看不出來她的勉強呢。

    顧母迴來,程意意好歹有了人照應。顧西澤瞧著在場的都是一群太太,也不好再多呆,看程意意似乎玩得挺開心,便放心與眾長輩告了個假,到樓上書房處理公事了。

    顧母環視牌桌一圈兒,眼睛彎彎笑起來,拉了個椅子在程意意身邊坐下,專心看她打。

    一看便瞧出了些章法。

    程意意的性子穩,心理素質極好,不管手裏的牌好壞,麵上都是一副盈盈的笑意,溫溫和和地接著大家的話,輸贏都是一副儼然不動的樣子。

    中間還自摸了一把十三幺,連她在一邊看著都難免心潮翻湧,程意意卻隻羞赧地紅

    了臉,自謙道運氣好。

    其他幾人還真當程意意新人手生運氣好,打發明明沒有章法可循,誤打誤撞偏偏總是胡牌。

    顧母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深,她算是看出來了。

    程意意是個能算幾率會猜牌的。

    算幾率就不說了,程意意記性好,推理能力強,看過她的節目,顧母知道她一猜一個準。

    然而她這樣的年紀能猜牌,卻是神乎其神了。別人打的牌隻要稍重些,或者想碰沒有碰,拿了一半的牌重新縮迴去,這類細小的動作,她都能一一注意,偶爾抬頭看人表情,找到規律便能看透牌的路數。她分明可以總贏,然而一圈打下來,卻總會刻意讓別人贏幾把。

    整張桌子上輸得最慘的大概要數顧淑昌,她就沒贏過。其他人還隻當她運氣差,顧母坐在程意意邊上看得卻再清楚不過,程意意對上她似乎一點兒也沒手下留情。

    還有對麵那個總愛跟顧淑昌打聯手的,程意意放了幾次水之後發現她依舊執迷不悟,偏要幫著堂姑,再下手時候便一點兒情麵不給,一起教訓了。

    顧母側身看著,心情不錯,剝了個橘子,順手給程意意分了一半。

    程意意接過,迴頭衝顧母甜甜地笑了笑,掰了一塊放進嘴裏,轉迴身攤牌。

    小胡一把。

    顧淑昌又輸,打開麵前的抽屜,現金已經輸光了。

    “不玩兒了,不玩兒了…”顧淑昌拿出錢夾子,故意在眾人麵前倒了倒,“現金沒了。”

    跟程意意打牌有點兒邪門,她總有種被壓著打的憋屈感,仿佛被故意針對了一般,想要找出些什麽,偏偏又無跡可尋。她早便覺得喘不過氣,現在輸光了現金,剩下的時間正好去美容院舒舒服服做個spa。

    “欠著也沒關係,”程意意咽下橘子,衝她笑笑,“堂姑不夠的話,我這還有。”說罷,從跟前抽出一疊遞給她。

    顧淑昌麵上不露,心底卻幾乎要抓狂了。

    誰tm叫你爛好心!

    偏偏程意意笑得一臉溫和無害,眾人又都紛紛勸她,此刻走了便是掃大家的興,她隻得壓著心中的不悅強迫自己坐下來,接著開始熬。

    直到天色昏暗,這場牌局才算散了。

    出門時候,顧淑昌整個人都有些陰沉,她本就頭昏腦漲地走到門口,偏偏顧母不識趣,送客時候把她留到最後,一個勁兒讓她下次再來,顧淑昌心

    裏再多的不耐偏偏不能發作,反複說了幾次,她隻得硬著頭皮點點頭。

    見她答應了,顧母才滿意地鬆開手,又道,“還有一件事兒。”

    “嫂子你說。”

    “那位…下次來就別帶她了吧,雖說她女兒是挺好的,但到底西澤不喜歡,也怕意意以後知道了心裏不高興,留下隔閡就不好了。”

    “嫂子,這也太憋屈了吧,”顧淑昌目瞪口呆,“我說你這樣可不行,哪有婆婆討好兒媳婦的道理,她怎麽說也是小輩,哪有輪到你顧忌她喜不喜歡的……”

    “可西澤喜歡啊,我就西澤一個兒子,不然你去跟西澤說說?”

    顧淑昌訕訕地住了嘴。

    她又不是傻,哪裏敢在顧西澤麵前說這個,這些年輕人最聽不進勸,她一張口,擺明了討人嫌的。

    顧母和傭人關門折返。

    顧淑昌的車沿著公路開出一段,突然停下,轉迴頭看顧宅。

    整棟大宅燈火通明,也許廚房已經被準備好了晚餐,看起來莫名地便洋溢著一股生機與喜氣。

    她迴想了自己的一整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

    晚餐的桌上,程意意一整天才算見到了顧父。

    他大概是在外出席什麽會議,風塵仆仆趕迴家,眉宇間還有些倦色。

    顧母上前接過外套,程意意趕緊欠身叫人。

    瞧見程意意在家裏,顧父打起精神來對她點點頭,隨和地問了幾句。

    程意意一一答了,見顧父又與顧西澤說著話,這才返迴廚房幫著張儀拿碗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程意意總覺得顧父對她的態度也比上次隨和得多。

    她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溫和輕鬆地,讓她緩慢融入進來,沒有不安,沒有尷尬。

    大概…他們是真的不介意她的家庭,並且滿意地接納了她的存在。

    程意意理著盤子,不知怎地,覺得有點兒受寵若驚。

    “意意,我來便是了,你去吃飯。”張儀催促。

    程意意應著,加快手上的動作,整齊放進碗櫃裏,直到顧西澤探頭喚她,程意意才擦擦手上的水汽,跟著他一道入席。

    一道稍顯隆重的家宴,桌上放著十四五道菜,大半是她喜歡的菜,程意意一眼便看出來,這是特意吩咐的。

    糖醋

    排骨、麻辣肥牛卷、酸菜魚片、醬爆雞丁…

    顧西澤的口味清淡,她從前聽他隱約提起過,家裏的口味也和他差不多,少油少鹽,基本不見辣。

    這些菜都是做給她吃的,程意意捏著筷子,總覺得心裏不安。

    “意意,別愣著,先吃呀,”顧母用公筷給她夾了塊排骨,“不喜歡嗎?我記得西澤說過你喜歡這個。”

    “不會,我喜歡的。”程意意應聲,夾起來,埋頭咬了一口,抬頭衝顧母點點頭。

    顧母這才輕輕笑起來。

    “是吧,張儀做川菜也有一手,你在咱們家有口福了。”

    程意意嘴裏有東西,沒出聲,隻是依舊笑著點頭。

    她生得好看,笑起來最漂亮,桃花眼彎彎,亮晶晶的,讓人甜到心坎裏,顧母看著喜歡,又給她夾了一塊。

    顧父慣是嚴肅寡言的樣子,整頓飯下來也沒說過幾句話,隻聽著別人說,偶爾含蓄地點頭。

    滿桌子擺了大半辣菜,見顧母總給程意意夾,辣得她臉紅,才出聲讓顧西澤去給她倒了杯水。

    ……

    自程意意記得起,她似乎便再也沒一次性從陌生的長輩那裏,接受過這樣多的善意了,而且還是對她這樣重要的善意。

    她小時候生得可愛,嘴巴甜,最容易討長輩喜歡,她們一部分會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給她一把糖,還有一部分在得知她的身份後,心裏的喜歡便大打折扣。

    沒有大人這樣用心地對過她。

    可那不重要,因為她們不是程意意的什麽人,程意意自己也從沒用心地對過她們。

    可現在,這些曾經缺失的似乎在這一瞬間找到了。

    如果沒有顧西澤,她們對她來說一輩子大抵便是陌生人罷了,可命運是這樣奇妙地把她們牽連在一起,毫無血緣關係的長輩,卻也能讓她的渾身的感動一點一點凝聚,像是一股熱流,從心間流了向四肢百骸。

    ……

    晚餐過後,顧父去了書房,顧母便不再束著她們了,自己看電視,揮揮手讓顧西澤帶著程意意去四處參觀。

    待到兩人走遠了,又吩咐傭人給程意意鋪床。

    “太太,程小姐住哪間?”

    “恩…”顧母偏頭沉吟片刻,開口道,“就西澤旁邊那間,打掃出來給意意睡吧。小兩口難得聚兩天,我才不做這惡人。”

    這邊,程意意卻是頭一次參觀顧西澤在老宅的臥室。

    她推門步入臥室裏好久,還覺得有些玄幻。

    這就是男神顧西澤從小住到大的地方呀。

    和他麗都公寓那間黑白灰機械整齊的無趣公寓一點兒也不一樣。

    連床單都是可愛的藍白條紋。

    “西澤,你小時候也有玩具啊…”

    程意意在書櫃後麵的置物架上發現了新大陸。

    整排的飛機模型由小到大擺滿了架子,做工精致,線條極漂亮。

    顧西澤跟著進來。

    程意意抬手輕輕摸了摸看起來最帥氣的一架,抬頭看他,眼睛發亮。

    “那是kt板材質的su27,你喜歡,我可以做架新的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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