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末,是該去g大上課的日子。

    整個學期第一次上課,程意意還沒等到鬧鍾響,淩晨便被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吵醒了,爬起床洗漱,又打開電腦,把做好的教案課件整理過一遍後,這才背著電腦包出門。

    雨剛停,整棟宿舍樓安靜極了。搞科研的人平日裏起早貪黑,也隻有在周末的時候,才能偶爾睡個懶覺。樓房老舊,樓道裏隔音差,程意意穿了高跟鞋,怕動靜吵到別人睡覺,小心翼翼放輕腳步。

    外麵的天微亮,宿舍樓道裏光線卻還有些昏暗。程意意掌心的擦傷結的痂剛掉,殘留的粉紅色痕跡還未消退,手裏拿著沒吃完的早餐,她扶著樓梯走得越發小心。

    才走到二樓拐角,程意意便聽到幾聲貓叫傳來。

    奶聲奶氣,聽得人心軟。

    這一片宿舍區常有被遺棄流浪的小貓小狗。樓裏年前也來了一隻流浪母貓,平日裏睡在一樓樓梯下的雜物間外,好心人找來紙箱,用舊衣服給它搭了窩,母貓便一直住到了現在,還生了一窩可愛的小貓。

    幾隻小貓的毛發雪白,眼睛藍得像一汪水,走路剛剛利索。一到研究所眾人的下班時間,便一排齊齊趴在箱子邊緣,好奇地看著進樓的人。宿舍樓裏住的都是些女同事,心都被它們萌化了,路過的時候,多少會留下些吃的。

    小貓餓得快,清晨便開始叫喚,整棟宿舍樓又數程意意起得最早,平日裏她的早餐多多少少都會分給它們些。大貓流浪了太久,對人的戒備很強,小貓卻是漸漸和程意意熟起來,偶爾還會用頭蹭她的手。

    此刻聽見小貓的叫喚,程意意一手拿著早餐,轉過樓梯拐角,扶著身後的電腦包,先探頭朝下看雜物間外的貓窩,出乎意料的,那兒蹲了個人影,已經拿著東西在喂了。

    程意意縮迴頭,頗有些意外,她淩晨便被雨聲吵醒,出門比平日還要早一些。又是周末,是誰起得比她還早?

    她好奇地又扶著護欄探出頭去看,樓道裏的光線昏暗模糊,那人低著頭,看不清臉,微胖,仔細辨認了幾秒,程意意才從大腦中搜索出與那身形對得上的人。

    是和她同樓層的女博士後張清…

    程意意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沒想到張清平日裏一副脾氣古怪的刻薄樣,居然還會喜歡小動物。

    她喂的也許是幼貓貓糧,形狀很像,一顆顆放在手心,小家夥還挺喜歡吃,幾隻小貓追著她掌心

    爬出了紙箱。

    大貓趴在窩裏沒動,懶懶地叫喚幾聲,沒能把小貓喚迴來,便也作罷了。

    看來今早不需要她喂了,程意意縮迴頭,把沒吃完的早餐袋子打了個結,方便拎在指尖,正要繼續下樓,樓道間一聲短暫而急促的小貓慘叫突兀傳來。

    一聲慘叫戛然而止後,又是一聲響過,伴隨著肉體與地板撞擊的悶響。

    程意意猛地定住了腳步,不好的猜測瞬間浮上心頭。這個老女人不會這麽變態吧?

    她趕緊扶住樓梯邊護欄,第三次探身朝樓梯下麵看去。

    這一看,程意意的眼睛瞪圓了,全是震驚與憤怒。

    那個女人再次一把抓起她手邊毫無防備小貓的脖頸,狠狠拎高朝地麵砸去。

    小貓慘叫一聲砸到地麵的瞬間沒了聲響。

    已經是第三隻了。

    有一瞬間,那畫麵震得程意意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心理陰暗扭曲的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就在這時候,母貓終於察覺外麵發生的一切,它從窩裏跳出來,目眥盡裂,嘴裏發出嘶嘶的低鳴,渾身毛發豎立,猛地朝張清的褲管撲去,隻是下一秒,便被人一腳踹開,狠狠撞上了牆麵。

    僅剩的最後一隻小貓終於意識到什麽,驚恐地跑開,躲進了雜物間門外一堆壘起的廢報紙雜誌後麵的縫隙裏。

    張清沒有發現這些,她踹開母貓,拎緊了手裏的皮包,往前走了幾步,高高抬起手來,就要把包往下砸。

    竟是要趕盡殺絕!

    程意意心裏一緊,終於反應過來,趕緊踏響高跟鞋跑著下樓。

    高跟鞋噔噔的聲音從樓道中傳來,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意識到有人來,張清終於收迴了手,拎著包匆匆出了宿舍樓。

    等程意意跑到一樓,隻最後看見母貓從牆角掙紮著站起來,追著張清出門去。

    程意意還要再追,跑了幾步,腳步卻緩緩停了下來。

    地上被摔的幾隻小貓身上還帶著未涼的溫度,但已經沒了氣息。程意意一隻一隻撿起來,放迴它們的紙箱裏,鋪開一張報紙蓋住。

    閉上眼睛,程意意隻覺得心尖都開始顫抖憤怒起來。

    宿舍一樓是雜物間和車庫,幾隻流浪貓住在這裏,平日裏除了輕輕叫喚幾聲,從未妨礙傷害過任何人,它們可

    愛又乖巧,連她這樣從未養過寵物的人都忍不住喜歡。張清卻能麵不改色摔死了它們,心理簡直已經陰暗扭曲到了極致。

    研究所的節奏忙,負擔重,工作枯燥沉悶。姚瀾說張清的傑青研究期限已經到了第三年,沒有出成果,程意意能理解那種壓力,可她無論如何理解不了,這世界上為什麽會有人將自己的懦弱與無能發泄到比自己更弱小動物身上。

    她平日裏就知道張清不好相處、脾氣古怪,當時隻以為她這樣是因為三十多歲還沒有嫁出去的緣故,卻不想她本身就是這樣陰暗危險的人。

    不忍再看,程意意背著電腦包直起身來,轉身要走,剛抬腿,身後便傳來一聲細碎慌亂的貓叫。

    是那隻躲在雜誌堆後麵的小奶貓。

    程意意迴頭,它從報紙後探出一雙眼睛,渾身還在瑟縮發抖。

    小貓剛滿月,跑都還跑不大利索,如果今天母貓沒有迴來,它以後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可若是帶走它,程意意平日裏忙得自己都沒時間照顧,又怎麽照顧得好它?

    程意意緊了緊手中的電腦,才狠心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張清背地裏是這樣陰暗狠辣的人,她今天沒發現躲在這裏的小奶貓,可若是下一次…

    程意意一向理智,她為難地皺緊了眉頭,思慮了半晌,終於一咬牙,轉身疾走幾步,迴到舊報紙雜誌堆麵前,微微蹲下身。

    “來——”她試著用最溫柔的聲音去打動它。

    小貓的身軀還在瑟瑟發抖,雪白的毛發沒有雜色,天藍色的眼睛純淨無垢,茫然地盯著她,它在猶豫。

    它還記得每天早上喂它的程意意。

    程意意的手很小,可它的整個身體還不及她的掌心大。

    程意意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頭,溫柔地安撫。小貓瑟縮了一下,卻沒有躲開。看準時機,程意意伸出另一隻手,兩手小心翼翼將它籠在手心裏,從縫隙裏抱了出來。

    抱著它,這才有空看一眼手機時間,耽誤了許久,程意意已經來不及把小貓送迴四樓了。

    可是左右沒地方安置它,她想了許久,直到上了車,這才想出辦法。程意意穿的是春款寬鬆長風衣,口袋還挺大,軟軟的很舒服,她幹脆把小貓放進口袋裏。

    半封閉著打晃的環境或許終於讓小奶貓有了些許安全感,不再叫喚了。

    等程意意下了

    車,走到教室,打開多媒體,一切準備就緒,就要上課的時候,她悄悄扒開風衣口袋一看,小貓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懸著的一顆心終於緩緩放下來。

    上課的同學也陸續到齊了。

    一個假期不見,同學們熱情得可怕。少部分原因是程意意上學期給她們的期末科目總評分挺高,更多的,大概就是因為新奇,僅僅一個假期,平日裏給她們上課的助教居然走紅了,還成了大名人。

    他們平日裏便知道助教聰明厲害,25歲便能當上研究生助教,卻不知道她連《天生我才》這樣非人類的節目都能挑戰成功。

    眾人嘰嘰喳喳與程意意說話,問東問西,程意意怕吵到口袋裏的小貓,篩選一遍問題,能迴答的都盡量放低放柔聲音去迴答。

    好在上課鈴聲很快便響了,教授走上講台,教室瞬間安靜下來。口袋裏的小貓還在熟睡,程意意悄悄鬆了一口氣。

    教授已經開始授課,程意意坐在台下,抬著筆,隨手在教材上記了幾個字,又漫無目的發了一會兒呆,思緒便飄散到那天晚上顧西澤說的話上來。

    他說想要個孩子……

    其實程意意在聽到孩子的那一瞬間便清醒了,她隻是不知道怎麽迴答。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裏,程意意從沒養過小動物,一直以來,她隻要把自己顧好,為自己負責就已經足夠了。

    可現在,一個小生命就這樣熟睡在她的口袋裏,那感覺是如此的神奇玄妙,仿佛肩膀上已經擔負起了它的未來,有了一種神聖的責任感。

    養孩子…也是這樣的體驗嗎?

    孕育一個新生命,然後生下她,喂養她,照顧她,教育她……替她的未來負責。不去計較得與失,即使再忙再累,付出卻甘之如飴。因為她給予你陪伴,也作為你生命的拓展與延續。

    程意意有些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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