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落眉宇間十分磊落坦蕩,雖然麵色有些青白,卻莫名叫黑蛋安心,他小心翼翼的離息痛膏遠了一些,問道:“剛才有隻……個人從這裏走過去,你看到了嗎?”“我……”荀落還未說完,突然覺得眼前一陣飛白,接著斜斜倒了下去。“你怎麽啦!”黑蛋焦急著趴在他身邊,此時天色已近大亮,荀落麵呈菜色,嘴唇發白,絲毫沒有醒轉的樣子。黑蛋低頭,“嗡”的一聲從空氣中傳來,雖然沒人看到,但他還是臉頰緋紅,接著低下頭去。這麽快又餓了……“他一定是生病了,我得找白雪鶴救他!”黑蛋猛地走出幾步,又退迴去抱起盒子,如果白雪鶴不理他,就用這個東西威脅!京城中天色大亮,白雪鶴在大理寺值房整整呆了一夜,清晨送來的早餐倒是奢華:一碗魚翅粥、一碟子羊肉灌湯燒麥,還有幾道擺盤精致的小菜。之前那個小傻子妖怪走了許久,白雪鶴連著兩晚沒有用過息痛膏,感覺後背心口陣陣發虛,他沒有胃口,隻皺眉掃了眼桌上飯菜,便用白淨的手指拿起一塊梅餅,梅子淡淡的紫色汁水留在他的唇上,如同刻意染色般勾勒出優美的唇形。“以後別再送這些。”白雪鶴抬頭,皺眉掃過門前小廝,“再去拿碟子酸梅來。”小廝急忙趕去,就這樣一顆一顆吃著,白雪鶴忽然覺得有些困,他用手撐著腦袋,不一會兒便舉著毛筆栽了下去,頭跌在一隻手掌裏。臉不知被什麽冰涼的東西劃過,白雪鶴猛然驚醒,手足無措的退了幾步跪下,低頭道:“參見皇上。”傅季瑛笑著望向他,眉目疏朗如玉,身後跟著位穿著華服的老太監,白雪鶴帶著笑意嗔道:“王公公也不通報一聲。”“怕什麽?是朕不叫王壽開口,怕吵到你。”傅季瑛笑笑,輕輕摘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退著坐在白雪鶴身後的太師椅上,向著白雪鶴揮手示意,白雪鶴緩緩起身倒退,堆笑道:“這麽一大早,皇上怎趕了過來?”“朕近日告假,免了早朝,聽聽朕的聲音多啞!”傅季瑛也隨著他微笑,拈了顆酸梅在手上,“朕以為你留在大理寺通宵查案,特意過來看看。”說著,傅季瑛抬手翻翻桌上東西,“《獸醫大全》?愛卿倒是很有雅興。”“臣沒有玩忽職守,前日去看了屍體,這案子委實複雜。”白雪鶴額角冒出虛汗,接著道:“不過臣會盡快,不叫皇上擔心。”“朕不擔心,你看這書,想必覺得屍體撕裂是動物所為吧。”傅季瑛低眸,將書輕輕合上,“不過京城中哪會有什麽猛獸,案子複雜,既然看起來是妖怪所為,你就是定了妖怪犯案,朕也不會怪罪。”看白雪鶴支支吾吾,傅季瑛接著道:“人死在許府附近,許家一門忠烈,又是太後本家,這人就極有可能準備向許家告密,又被心虛的人以殘忍的手段暗殺。燕王謀逆遲遲都未結案,朕不想百姓人心惶惶,決定早日除之,愛卿以為如何?”傅季瑛的語氣似在娓娓道來,眼神卻不容置疑,白雪鶴雖不知這殘忍的殺人是否為傅季瑛授意,不過傅季瑛此刻的意思確很明顯。白雪鶴沒有多加表態,他掀起衣擺跪下,恭順道:“臣一定會秉公辦理,不叫皇上憂心。”“秉公辦理……你做的好事,以為朕不知道?”傅季瑛眉宇間猛然冒上一層冷氣,濃密的劍眉擰起,猛然將桌上的杯盞拂落,放了一夜的苦茶濺出,如同血跡般在白雪鶴袖口洇開,他拉住白雪鶴領口,壓低聲音道:“朕聽說,你不叫別人去審阮絳合,是不是存了什麽別的心思?還是覺得,之前是朕和周靖在演戲?”“微臣怎敢。”白雪鶴低頭,努力將神色藏在烏紗帽下,“微臣隻是怕別人擅自動刑,阮絳合身子孱弱,恐怕臣還沒揣摩到聖意,他就已經……”“你無才無德,隻是靠著些下三濫的手段當官,別人奉承幾句,難道你還當了真?”傅季瑛冷笑,掀起明黃龍袍起身,目光斜斜瞥在白雪鶴腰際,卻沒看到那隻熟悉的金色煙管,他微微蹙眉,心下似乎明白什麽,於是淡淡道:“你辦案不利,還擅自管別的案子,刑不上大夫,你就在這裏跪三個時辰反省,朕也不上朝,就在這裏守著你,既然愛卿願意查案,那就繼續吧。”話畢,傅季瑛抬眸,王壽立刻會意離開。傅季瑛將那本《獸醫大全》擲於地上,白雪鶴便開始順從的翻著,他神色恭順如初,隻是隨著時間流逝,原本挺直的單薄脊背一點點佝僂起來,豆大的汗珠沿著眉心滾落。白雪鶴吸了一口冷氣,傅季瑛沒有看到那隻煙管,想必已明白他想要戒掉息痛膏的用心。兩年前皇上登基,燕王被軟禁府中,與燕王交好的白雪鶴入宮受審,那時的他也想以死明誌,可刀子插入心口時,血液汩汩流出,他又被人救了迴來。瀕死之時,有人按著他吸食此物,七天七夜,暗無天日的牢籠裏不斷升騰起淡淡白煙,息痛膏緩緩滲入血脈骨髓,讓他很久沒有察覺到痛苦。七天之後,有人走入牢獄奪走煙管,瀕死的劇痛再次襲來,可白雪鶴不過掙紮片刻,就選擇了放棄,那時的他如同行屍走肉,傅季瑛要什麽,他就招認什麽。“朕給了你機會去死,所以你不能怪朕。”傅季瑛低頭,滿意的望著他垂涎的雙眼,“天生卑賤,何苦學別人做忠臣。”此刻地磚冰冷堅硬,陣痛侵入骨髓,白雪鶴又迷戀起息痛膏帶來的歡愉,豆大汗珠逐漸在額頭滲出,他漸漸蜷縮身體,用手指將書頁一點點碾碎,他的意識接近崩潰,書頁上的字愈發模糊,接著歪歪斜斜依在桌腳,大理寺的雕花木桌冰冷鋒利,他的身體便如同一灘水,軟軟滲進那些溝壑深處。本以為僅剩的息痛膏已經被那個小傻子妖怪帶走,自己再也尋不迴來,就可以擺脫這走狗一樣的日子。可人一旦沾上息痛膏,就再沒有機會離開,傅季瑛說的沒錯,他天生卑賤,到底做不來硬骨頭的忠臣。“如果看到你這幅模樣,真不知那些怕你的人會怎麽想?”傅季瑛低頭微笑,“先祖明令禁止的東西果真沒錯,一旦沾上,你還能再去哪裏?”白雪鶴伏下身來,喃喃著倒在地上,漸漸露出傅季瑛等待已久的表情。他花心思留下的玩物,怎麽還配擁有自由。“你果然是個懂事的。”傅季瑛滿意微笑,低下頭去,將一小塊煙膏放在桌上,白雪鶴痙攣著起身取過蠟燭湊上去,熟悉又使人厭惡的味道傳來,白雪鶴緩緩低眉,臉頰貼近霧氣,恍惚間指甲掐入指肚,留下一個血紅的半月形。“何苦呢?”傅季瑛抬頭起身,眉目間滿是得意,“就算你救了阮絳合,他也不會對你感激半分!這個世界上,隻有不清楚你底細的人才會在意你!”白雪鶴沒有說話,他轉過身,打算目送著傅季瑛離去,傅季瑛驀地迴頭一笑,接著道:“可惜了,這裏哪有不清楚的人。”白雪鶴緩緩低頭,臉上蔓延出一絲木然的苦笑。“白大人!我查到了!”片刻之後,衛嵐笑著走進值房,手裏舉著昨日的布片,他見到白雪鶴正癱坐在地上,連忙衝過去扶他,驚訝道:“白大人,你怎麽了?”“沒事。”白雪鶴恢複神情,微笑起身,“咋咋唿唿的,你查到什麽東西。”“昨天的衣料,是京城東寶齋的,你說巧不巧,老板說,這塊料子雖好,花色卻沒繡對稱,前幾日決定折價出售,剛剛賣出去一匹。”衛嵐將布片放在桌上,歎氣道:“是個年輕公子買的,隻是可惜,老板也不知他是何人。”“東寶齋的東西極貴,窮苦人不會去,可真正的貴人,又屈尊怎會買折價的料子。”白雪鶴笑道:“這人應當喜愛漂亮衣料,卻沒什麽錢。”他將書從地上拾起,攏攏頭發道:“你去幾家男娼館轉轉,興許會少什麽人。” ”第7章 端午節 7“布料的事情屬下去查。”衛嵐走了幾步,又緩緩退迴來,試探著笑道:“白大人,不是我多事,可您惹皇上生氣,這又有什麽意思?”白雪鶴翻翻眼皮,麵無表情的翻著書道:“你方才在門外?”“是。”衛嵐笑得很是勉強,仿佛生怕白雪鶴怪罪,過了半晌才壓低聲音道:“白大人,雖然總有人私下詆毀,可皇上早有殺心,燕王是保不住的,您當年那樣做,也是無可厚非,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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