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浩瀚的星空深邃無比。


    這是自藏月大沙漠變成四相國以來,這片土地最為歡暢、最為激情的夜晚。連流浪到此的乞丐,或牢獄之中的囚徒,都能感受到這股迴蕩在每個角落,無法抵禦的快樂。


    燈火,歡笑,歌舞,酒香,遍布在四相國大地上。此時,數百萬的國民,除了繈褓中不知世事的嬰兒,會天真地啼哭,便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什麽是愁苦。


    原野在剛舉行開國大宴之後,就悄然凝聚出一道分身,應酬所有貴客,真身則獨自離開。


    冰火宮殿的頂閣中,他孑然一人站立在窗前,靜靜地望著燈火輝煌的帝都,和帝都之外掛滿靈燈的冰梅森林。雖然他還保持著青年的模樣,卻已是滿頭銀白的短發了。多年以前,他曾無數次幻想,帝國建成的這一天,會是什麽樣子?每次勾勒出那種輝煌的畫麵,他都會激動不已。可是,現在他的心中卻飄蕩著一縷淡淡的淒涼。


    “如果仙兒還活著,我現在怕是天底下最無欲無求的人了。”原野喃喃說道。而後,他沉默良久,方才自語道:“是時候了……”


    次日,明亮的陽光,奢侈地揮灑皇城之中,頭昏腦漲的甘霖被一名慌張的侍衛叫醒。


    “怎麽了?”橫趴在酒桌上的甘霖,暈乎乎地抬起頭來。


    “陛下他……”侍衛說著便細聲附在甘霖耳邊,輕語了一句。


    “胡說,他——”甘霖微微吃驚,抬手指向原野昨夜分身醉倒的地方,可手指剛抬起來,便發現那個地方已然空無人影。


    接著,他急忙拉起身邊的守鶴,然後又粗魯地將醉得一塌糊塗的拓拔戩扛起,直奔皇宮的頂閣。


    待他們衝進頂閣時,守鶴揉著惺忪的睡眼,道:“那小子又跑了?”


    甘霖看著整齊疊好,放在窗前的帝王之袍,與放在王袍上的皇冠,歎息一聲,說道:“這次,與以往不同。”


    說著,他轉過臉,對身邊的侍衛說道:“去太子寢宮,看看他在不在?”


    “你們又在折騰什麽?酒呢?”拓拔戩被甘霖扔到地上,迷迷糊糊地說道。


    守鶴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呐呐說道:“他這次是真的走了?”


    甘霖走到窗前,望著皇宮邊上那汪被樹木掩映的綠池,裏麵的蛤蟆頭正在愜意地玩著氣泡,道:“經曆幾十年的波折,他一直行走在死亡線上,千難萬險之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建立了帝國,卻隻當一天帝王。”


    這時,剛才那名侍衛,急匆匆地迴來稟報,原羽也不在寢宮之中。


    “臭小子。”守鶴慍怒道:“不是說好一起雲遊天下的嗎!”


    “嗬嗬,他沒打算徹底離開帝國,不過是出去散散心。”甘霖微微一笑,篤定地說道:“不出三五年,他便會迴來。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他了。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這段時間,我們就把聖地給建好吧……”


    十個月之後,時空亂流之中,人界邊緣處,有一個當初險些被毀的遠古靈域,也就是蛤蟆頭的故鄉。那個遠古靈域雖然蠻獸遍布,兇險叢生,卻也多彩多姿,生機勃發。而且,那裏還住著一對土匪一樣,非常喜歡捉弄蠻獸的父子。


    這日,和煦的微風習習吹過,陽光照射在潔白的雲朵上。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穿著簡單的獸皮短袍,盤腿坐在天空中,興奮地注視著前方,大喊道:“大白,努力!打敗他,別丟了我的臉!”


    大白,是一頭高一丈的雪猿首領,也是這遠古靈域之中,最為強大的幾頭蠻獸之一。它的對手,是一臉胡渣子,同樣穿著獸皮短袍子的原野。他們雙掌抵在一起,雙腳穩穩地踏在空氣中,額頭頂著額頭,在不動用靈力的情況下,僅依靠強悍的體質,相互角力於天空。


    “唔!”大白兇狠地齜牙咧嘴,奮力頂著原野,緩緩將他向後推去。原羽看它占了優勢,不禁雀躍起來。


    原野則漸漸力不從心,不停地滑動在空氣之中。突然,天空中出現一圈白色靈焰,而他卻幾乎被逼到了靈焰的邊緣。眼看著就要敗北,他心中非常焦急,倏地,他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壞笑,手掌中猛然湧出一絲靈力,侵入到白猿首領的雙臂中,它的兩隻胳膊一陣乏力。他則順勢旋轉腳步,緊抓著它的雙掌,瞬間將它給甩了出去。


    “呃!”原羽怔怔地站起來,望著翻滾在雲層中的白猿,疑惑地說道:“怎麽突然就敗了?”


    “哈哈!”原野亢奮地大笑起來,拍了拍手,自豪地說道:“小子,你爹厲不厲害?”


    就在這時,遠處天空中,傳來了白猿捶胸頓足的怒吼之聲。


    “你竟然暗中使壞!”原羽指著原野,氣得直跳腳,大喊道:“大壞蛋,太狡猾了,虧你還是我老子!”


    “怎麽,你老子長得像好人嗎?”原野無賴地說道。


    “吼!!”白猿憤怒地奔跑在天空中,怒不可遏地像原野衝來。然而,一道透明的仙盾,卻悄然出現,將它給阻擋住了。


    “好好,這次是我輸了。”原野抬起手掌,撤銷無形的仙盾,對白猿笑道:“我的酒池,給你痛飲一次。”


    “這還差不多。”原羽瞬間就消氣了。


    白猿也懶得和原野計較,走了過來,將原羽抱起放到自己的肩膀上,齜牙咧嘴地露出勝利的笑容。


    “你也別得意。”原野爭辯道:“等我煉成三妖龍骨之力,咱們再堂堂正正比一次,到時,就賭一隻酒靈如何?”


    “吼!”白猿挺起胸膛,威武地吼應一聲。


    原野突然扭頭向北方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臉對原羽說道:“兒子,你和大白一起玩去吧,爹迴去準備點酒菜,有客人要來了。”


    “客人?”原羽轉臉看著風輕雲淡的北方天際,並未發現任何人影。待他轉過臉時,原野已經縱身向南飛去了。


    遠古靈域的南部,有一道巍峨的山崖,山崖上有一座雄偉的宮殿。這便是曾被扔到地心之中,他們的家,後被原野從魔氣裏撈出,搬了迴來。原野落到宮殿上之後,首先步入頂層的一間雅致的冰室。裏麵生長著幾株散發著幽香的冰梅樹,還有一張由萬年寒冰煉成的冰床,小仙的屍體,恬靜地躺在上麵,儼如睡著一般,仍舊保持著她生前的容貌,美麗,恬靜。


    原野走到寒冰床邊,安靜地凝視她片刻,然後蹲下身體,伸出手輕輕地撫在她潔白、冷潤的臉頰上,微微一笑,道:“今天大白終於贏了一場,嗬嗬,估計晚上它得喝我半池好酒。不過,它要是敢太過分,我下次一定贏它一隻酒靈迴來……”


    絮語一會,原野垂下頭,溫柔地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然後起身離開了。


    他們的膳房位於宮殿最下層,足足有千丈方圓。其中,生長著鬱鬱蔥蔥的藤蘿樹木,異草奇花。三兩隻幼小、美麗的龍鳥,佇立在古樹枝葉間,幾頭懶散的白猿,愜意地倒懸在藤蔓上。花樹掩映之中,有一池散發著濃鬱芳香的百丈直徑酒池,幾隻肥碩的酒靈,慵懶地遊弋在其中。那些酒靈原本如美人魚一樣婀娜多姿,可是因原野一直舍不得喝池中之酒,故把它們都養得肥胖臃腫,見到他以後也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並不害怕。


    走到這充滿自然氣息的膳房中,原野輕輕嗅了一下,然後怒氣衝衝地說道:“獨眼,你是不是又在這裏撒尿了?”


    一頭獨目的白猿,本來是悠然地趟在一株古樹上睡覺,卻突然被原野這一聲怒喝,嚇得直接從樹上掉了下來。


    “這是老子的膳房,你再敢這麽做,老子一定閹了你!”原野指著它罵道。


    酒池中的幾隻酒靈,幸災樂禍地望著耷拉著腦袋的白猿。由於它們衍生了一點靈識,也不在原野麵前袒胸露背,都給自己凝聚出一層碧藍色的靈衣。不過,因為肥胖,它們再也沒有以前那種令人垂涎欲滴的姿態了。


    “你們也別得意。”原野笑著對那幾隻酒靈說道:“今天有幾位客人來,肯定要痛飲一場。”


    幾隻酒靈登時露出驚慌的神色,楚楚可憐地望著原野。


    “嘿嘿,不會要你們命的。”原野笑道:“頂多喝瘦你們幾圈。”


    “吱!”一隻赤尾靈猴,快速爬到一株古樹的樹梢,取下掛在上麵的一塊上好的融雪鹿肉,跑下來,尾巴纏在一根樹枝上,倒懸著身體,將肉遞到原野眼前。


    “還是紅尾乖巧。”原野滿意地點頭說道:“不過,一塊肉還不夠,你再取一塊火兔肉來,順便采摘一些天菇和香果。”


    “唔。”獨眼怯怯地走了過來,看著原野,平日裏都是它為他們做吃的。


    “今天老子親自下手。”原野揮了揮手,說道:“你老老實實把灑過尿的那塊泥土刨走,然後麵壁思過去。”


    半炷香之後,酒池旁邊,一張平滑的石桌上,擺滿了各種珍饈佳肴,和六口大碗。原野站直身體,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哈哈,小子,一段時間不見,你變得周到許多!”首先走進來的是豪放不羈的黑雪神祖的分身,****上身的火廚士。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前方酒池中的酒靈,雙眼放光口水直流,道:“這麽胖的酒靈?難怪會這麽香!”


    “嗬嗬,前輩遠道而來,今天請盡管暢快痛飲。”原野拱手笑道。


    接著,走進來的是穿著黑白格子靈袍的江楓,他身上的氣息原野感應不到。不過,估計他的傷勢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你們父子也挺會享受,在這無憂無慮的,真是羨煞旁邊人。”江楓笑道。


    “一直打殺那麽多年,終於可以享受幾天平靜,自然要珍惜。”原野微微一笑,拱手說道。


    第三道人影走出來的時候,原野神情微微變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便是依然美若天仙的江舞雲,兩人相見之後,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笑一下。她身後跟著一同迴來的大白,原羽懂事地坐在它的肩膀上,他不喜歡江舞雲,但也沒有表示出來,隻是乖巧地沉默著,沒有那麽活潑了。


    幾人落座之後,原野扭臉對站立在一株古樹前麵壁的獨眼,說道:“過來倒酒。”


    獨眼如被大赦般,急忙跑去找大酒壇。


    幾人談笑著飲了幾碗酒,江楓撕下一塊烤肉,遞給江舞雲,然後淡淡地說道:“這次,我們是來道別的。”


    “你們要去哪?”原野抬起頭,放下酒碗問道。


    “靈界。”江楓說道。


    原野微微一驚,轉臉看著江舞雲,她隻是至靈實力,在靈界怕是最低微的修為,估計和人間的平民百姓差不多的身份,道:“你也去?”


    “如果,你肯迴人間,我就不去。”江舞雲用美麗的眸子,帶著一絲祈求的神情望著他。


    原野輕輕搖頭,道:“除非四相國出了什麽事,不然,短時間之內我還不想迴去。”


    “在你內心深處,有沒有因小仙妹妹的死,而記恨過我?”江舞雲難過地問道。


    “沒有,隻有我心中還有愧疚,不止對她,對你也是。”原野平靜地拿起碗,伸出去,獨眼急忙跑過來給他倒酒。


    “我不要你的愧疚,我要你——”江舞雲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妹妹。”江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無奈地說道:“隨他吧。”


    火廚士喝了幾碗酒之後,突然發現氣氛有點尷尬,不由抱怨道:“嗨,如果沒有意外,你們都是要活個幾千上萬年的人,時間一久,什麽事情都能看開了,不要急於一時。”


    “嗬嗬,前輩說的是。”江楓笑著舉起碗,對原野說道:“先喝完這碗酒,除了道別,前輩還有事對你說。”


    一碗酒飲盡後,原野略帶愧疚地說道:“多謝前輩厚愛,如果前輩肯給晚輩一個麵子,就將虺倀神獸的另一半獸靈,交給我師父吧。我不想進神獄,也不想成為人皇,如果可以,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過著也挺好。”


    “虺倀獸另一半獸靈,將來你自己去找。哈哈,你這輩子是別想無憂無慮了,至少人界危機沒有解決之前,你還得戰鬥下去。神獄你肯定得進去,人皇也非你莫屬。”火廚士大笑道:“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可以助你複活一個人。”


    “啪!”被原野拿在手中的酒碗,倏地發出輕微的碎裂聲,而後裂開道道裂痕。他的身體僵直不動了,一直平靜的內心,隨之裂開一道傷痕。沉默片刻,他搖了搖頭,說道:“都這麽久了,仙兒怕是早已轉世了。”


    “小子,我知道你死過一次,靈魂去過冥界。”火廚士說道:“但是,你所見到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冥界的全貌,你並不了解。我的一道分身,曾將融合為一體的老三和老四送到冥界——算了,我還是給你講講關於冥界的事吧。”


    冥界,時空亂流之中,與人界,靈界,並稱的三界之一。時空亂流中的其餘小型空間,隻能稱為域。


    冥界是死人的靈魂,通過死門所去的地方。死門除了亡魂出現時,會在無形中打開,出現一名亡靈使者,將靈魂收走,別的誰都不能通過死門穿梭在三界之中,包括冥界至高掌管者,死神都不可以。


    冥界之中,除了占大部分麵積的屍鬼荒野外,還有四座規模與人間靈淵大陸相當的地府之城,由死神手下四大神鬼修羅統治。城中,也生活著比較特殊的人類,數量有億萬之外。隻是,那些人類體內所攜帶的是冥界之靈,唿吸的是死亡之氣,與人界的人類略有些不同。至於那些地府之城,除了擁有超大麵積和超強綜合實力,其他方麵都和人間的城市大同小異。


    冥界的整體實力,要比靈界弱許多,卻比人界強大得太多太多。人間除了深淵和神獄,最強的便是原野。而冥界則號稱“十萬鬼仙七千神”,以原野的實力,在那裏隻相當一名低級的護城兵衛。


    四大地府之城中,分別有四座“前生海”,也可稱為“輪迴池”,負責三界生靈輪迴。每道亡魂被吸收過去之後,隻有在前生海中洗去生前的記憶,化為最純淨的靈魂源,才可以進入輪迴之門,投胎轉世。


    “前輩,請直接講重點。”原野有些焦急地說道:“關於這些細節,我們稍後再談。”


    “好吧。”火廚士喝了一酒,潤了潤口舌,說道:“其中,輪迴池也不是將全部收到的亡魂洗禮、淨化。負責看守那些輪迴池的幾大家族,都有一個習慣:從一萬道亡魂中,抽取一道,然後用轉生水和靈木果,為其煉製出身體,或放或賣到城中。嘿嘿,冥界的四大地府,雖然強大得不敢想象,但也就是這麽形成的。”


    “小仙的靈魂被抽中了?”原野問道。


    “不錯!”火廚士說道:“挑選亡魂的審判官,可以從她的靈魂中,看出她生前的標誌容貌,和精純的靈力,便將她留下,煉製出身體後,送到了一個大家族,當了小姐丫鬟。”


    “她還能保持生前的記憶嗎?”原野再次問道。


    “不要急,聽我慢慢說……隻要沒進輪迴池,就一定會保留生前記憶。”火廚士笑道:“我在進入神獄之後,發現了通往冥界的唯一一條太古通道。正好那時,老三老四不安份,我就設計將他們送到了冥界去。那道分身和我這道分身是一樣的,也留在那裏。就在前不久,我的分身在城中遊蕩的時候,碰巧被小仙給認了出來,我這才知道,她還有重生的希望……”


    原野緩緩閉上眼睛,心中猶如翻滾著滔天的巨浪,鮮血瘋狂竄動在血管中,一股可怕的氣勢,不受控製地散逸出來。


    “我知道你聽聞這個消息,一定會去。”火廚士說道:“但是,冥界可不是那麽好闖的。如果之前被你斬殺的老六是一粒沙子,我的真身在他麵前是一塊石頭,融為一體的老三和老四在我麵前就是一座山。可是,就算是他們,在那裏也不過是一個小家族的門客——”


    原野猛然睜開眼,渾身幽然升騰起赤色靈焰,雙目瞳孔已然變成了龍目,嘴角微微上揚,仿佛一頭蘇醒的惡魔,不可置疑地說道:“前輩既然知道我一定會去,又何必贅言!”


    (第四卷完)


    注:小說至此,上半部分算是完結了。


    接下來的是,中部冥界篇,場麵將更要磅礴、宏偉,戰鬥亦更加熱血沸騰!


    為了至愛的人,冥界之門將為最勇敢的人打開!


    覺醒吧,藏龍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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