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咚咚咚”的踏步聲由近及遠地消失在遠方,不久之後,再由遠及近地消失在屋外,一整夜裏,如是三番,繞是西維亞的睡眠質量再高,也有不幸被吵醒的時候,而一旦脫離了睡眠狀態,遠處田地裏散發出的濃鬱的自然魔法氣息便如同無數細針,在反複紮刺著她的神經,不斷地向她提示著它們的存在感。


    “哦,天哪,我這是在自掘墳墓嗎?”西維亞以手捂臉,很是痛苦地呻吟著——她從來不知道,當上百個魔法陣同時運作的時候,此地的自然魔法元素竟然會活躍到令人感覺可怕的地步!


    不過,話說迴頭,要不是她捉摸著將基礎的幾個自然魔法轉換成魔法陣圖的模式,再將這些陣圖教會給普通人類,哪裏又會有如今這般集中式、大規模的同時施法——當然,如果是在“樂園”各大城市的出租實驗田裏,倒是能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隻是,“樂園”裏學生們在實驗田裏忙碌的時間大多都是在白天,那時,人們的精神狀態也十分活躍,自然能適應這種高密度、高活性的魔法元素,而如今是深夜,西維亞更是剛剛從睡眠中醒來,精神力飄浮渙散,有如無數散亂的細絲,既敏感又嬌弱。


    正當西維亞痛苦呻吟的時候,屋外的樹衛又開始行動了,它挪動著粗壯的根須,奮力一下,將自己從泥土裏拔了出來,然後邁開大步,“咚咚咚”地向遠方奔去——農場的田地裏,又有某種的魔法陣運行出現了小紕漏,它要去補救,因為這是西維亞給它的命令……


    傳授給農場雇農們的魔法陣圖目前還隻是西維亞研究出的實驗性版本,雖然不會出什麽人身傷害一類的問題,但是,免不了有不少類似於運行不良,魔力浪費之類的問題,所以,需要了解情況的植培師在旁邊進行適時調整。


    但是,整個農場中隻有西維亞一個植培師,自然不可能讓她去時刻守在田間,監察魔法陣的問題,所以,她才想出了這樣的辦法——讓樹衛代替自己進行維護!


    樹衛雖然沒有自我意識,卻能像機器人一樣執行西維亞所下達的命令——西維亞隻要將一些常見的魔法陣問題的鑒定及解決流程“刻錄”到樹衛的執行命令中,它就能隨時依據魔法陣所表示出來的魔力運轉狀況觸發指令,並執行指令。


    畢竟,無論怎麽說,樹衛也是魔植的一種,對於自然魔法的波動很是敏銳。


    隻是,西維亞沒料想的是,樹衛在執行命令的時候,行動聲效會這麽驚人……


    話說,白天見它行動的時候,怎麽就不覺得這動靜太嚇人呢?


    西維亞以手撐頭,聽著樹衛在間隔了近二十分鍾後再一次拔根出土,再一次撒“腿”而跑……暗自忖度著,是不是因為周圍環境太過於安靜了,才使得樹衛的動靜格外刺耳?


    無解的答案導致無解的局麵——西維亞既然不能讓樹衛停止它的指令,便隻能逼著自己去適應這樣時不時出現的動靜……


    ……


    當克萊兒再一次滿麵春風得意狀地來到農場的時候,卻被西維亞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


    “赫!你最近是怎麽了,黑眼圈這麽嚴重!”克萊兒瞪著西維亞眼底的黑青,很是吃驚。


    西維亞耷拉著有些浮腫的眼皮,無神地瞟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那些線條組成的圖案顯示,她正在修正某個魔法陣圖。


    克萊兒被她這一眼瞟得很是手癢,她也不是虧待自己的人,想做便做,直接上手戳了戳西維亞左眼下的黑色地帶,有些擔憂地問道:“怎麽樣,疼嗎?”


    “我隻是沒睡好,又不是被人揍了,怎麽可能會疼?”西維亞用紅血絲多於眼白的眼球瞟飛了她一個帶點紅意的白眼,手下不慢地繼續幹活,每一筆每一劃都精確得仿佛是用尺子量過,用圓規畫過一般,要直便直,要彎便彎,隨心自如。


    克萊兒嘖了一聲,拿起散落在西維亞身邊的紙頁翻看了一下,再次忍不住挑了挑眉:“你在修正魔法陣圖?看樣子進展很可觀的嘛——這是第幾版了,第七,還是第八?看樣子倒是精簡了很多的嘛。”


    西維亞手下不停地又畫了半張圖,才突然反應過來,抬手把筆一扔,猛地向前一撲,那氣勢兇猛地有如撲食的餓狼一般,倒是把克萊兒嚇了一跳——


    “你把我的陣圖給溫迪大師看了,對不對?溫迪大師改了,對不對?趕緊著,把大師改正後的圖版給我比對一下!”


    克萊兒聞言,翻了一個白眼,倒是不計較自己被她嚇到了,從儲物道具中掏出一疊紙——陣圖一出便立刻被西維亞搶了過去並快速翻看起來。


    西維亞一邊翻著被溫迪大師修正過的圖紙,一邊與自己的修改思路進行比對,而克萊兒也沒有閑著,捉起西維亞之前寫寫畫畫的一堆紙頁,一邊整理著,一邊翻看著。


    越是比對,西維亞越是興奮;


    越是整理,克萊兒越是心驚。


    當所有的紙頁都被粗粗瀏覽過之後,克萊兒望向西維亞的目光中便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欣羨——從這些紙頁上的陣圖修正樣可以看出,西維亞對這些基礎魔法的理解越加深入而透徹,其解析水平已經可以與大師相媲美了!


    並且,西維亞在魔法陣圖的繪製及自然魔力的應用上表示出十分驚人的靈性,一些對陣圖結構的小調整既節省了魔力,又增加了魔法運行的流暢性——這種靈性是連溫迪大師也不得不驚歎且讚譽的!


    西維亞可不知道克萊兒這會兒在想什麽,她也不在意她在想什麽,此時,西維亞已經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各種魔法陣圖在她的眼前自動分解成一個個細碎的“零部件”,然後依照著她的意願,再一個一個地拚接起來——隨著每一個“零部件”之間的契合,魔力便自動由此及彼地流轉開來。


    如此一來,一旦某一個“零部件”出現在不合適的部位時,魔力的流轉便會出現分流,甚至停滯的狀態——這種實時驗證的流程令西維亞可以及時調整魔法陣圖的結構,以最省時省力的方法完成整個陣圖的架構。


    當然,這種“分解-組合”的過程並不是真正出現在現實中的,而是由於西維亞這段時間以來的大量實踐積累,再經由溫迪大師的修改意見的刺激,以至於出現的量變向質變的跨越。


    很快地,一張又一張經調整後,結構更精簡、布局更合理、魔力更節省、輸出更穩定的魔法陣圖從西維亞的筆尖下流淌而出——凝目定神地繪圖的西維亞就像是一個機器般,穩定而完美地完成每一張陣圖,一筆一劃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甚至而言,在每一張魔法陣圖完全的同時,便有一陣相應的魔法波動憑空而生!


    也就是說,西維亞並沒有刻意運行自己的魔力去做引導,僅憑簡單的繪製陣圖,她就已經與遊離在空氣中的自然魔法元素進行溝通,讓它們排列成自己所需要的序列!


    這得有多麽強悍的元素親和度!多麽穩定的精神輸出啊!


    克萊兒在一邊看著,感受著,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種奇妙的魔力韻律之中——隨著西維亞的每一次繪製,克萊兒對相應的魔法陣圖的了解也更加深一分,對魔法陣圖相對應的自然魔法的認知也更透徹一分,這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學習實在是美妙得令人難以自拔!


    當最後一個魔法陣圖翩然飄落之後,西維亞發出一聲喜悅的歡唿,高聲興奮叫道:“萬歲,總算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克萊兒原本還沉浸在之前的美妙境界,被她這麽一叫喚,半晌沒反應過來:“這與你的睡眠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當真努力到不將魔法陣圖修正到完美狀態,無法入眠?不至於吧,以你的性格,可不會這麽脆弱。”


    “哪裏呢,又不是我不想好好睡覺,問題是樹衛離不開我身邊啊,它各種堅定地堅持必須要跟在我身邊五米之內啊,就算我下達命令讓它離我遠點,它也不聽——這是目前為止,樹衛僅有的一次不聽從命令,誰讓我的實力還不足以達到它的警戒水平!”


    西維亞說著,既覺得欣慰,又覺得滿腹委屈,逮著克萊兒便將最近這段時間無法好生安眠的痛苦盡數傾訴下來,聽得克萊兒滿頭黑線——卻原來,西維亞如此努力地修正魔法陣圖可不是為了什麽學術上的完美情結,完全是被無奈的現實逼出來的!


    以西維亞的話來說,這段日子裏,她充分體驗到了一個道——隻有經曆過想睡又不能睡的痛苦的人才知道,沒有良好的睡眠,整個世界都暗淡無光,沒有希望的!


    黑線之後,克萊兒隻能努力安慰自己,無論基於什麽理由,至少,現在的結局是十分完美的——完美優化的魔法陣圖將在基礎農場中發揮重要的作用,與此同時,西維亞在魔法陣圖上的潛能得以充分發揮,而克萊兒自己也受益匪淺。


    所以,從各種角度來說,西維亞這段時間以來的失眠絕對算得上是收獲遠大於犧牲!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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