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馬車車輪的滾動聲在寂靜的街麵上顯得格外響亮,大道兩側的魔法燈還亮著,但小巷小道一類的地方卻並不具有如此優良的照明條件,此時,車夫座前的車燈便成了最主要的照明工具。風起,燈搖,光影晃動,正值盛年的車夫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裹緊身上的黑色大鬥篷——連續幾日大雨傾盆後,迦藍城的氣溫終於降得有幾分冬天的味道了……


    馬車之外,一片安靜,馬車之內也是一片沉默,梅莉坐得端正,背靠著車壁,後腦抵頭平滑的木質,微閉眼,一臉疲憊,艾琳則比母親要放鬆許多,上車之時她就已經將束腳的鞋子踢得老遠,再鬆開能保持良好腿形的束腿及保持美好腰部曲線的腰封帶,整個人懶懶地靠躺在座位上,隨著馬車的搖擺,目光渙散,幾乎就要睡著了。


    “朱麗葉實在是太討厭了,”艾琳突然出聲,聲音低低地,含含糊糊地,好似是在說夢話一般,“整個晚上,她都霸占著本傑明閣下,真是太沒有女性的矜持了。”


    “你自己沒本事贏得他們的關注,就不要隨意嫉妒和指責他人,”梅莉微微睜眼,目光平靜中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張力,望著艾琳,給她帶來一種莫名的壓力。


    艾琳又是嘟囔了兩聲,然後所有情緒化作一聲抱怨道:“母親,你究竟是我的母親還是她的母親啊,盡幫著她說話……”


    “我隻是就事論事,”梅莉繼續合上眼,作閉目養神狀,“你如果連一個朱麗葉-迦都搞不定的話,如何去麵對以後越來越多的愛慕者與追求者——與其未來敗北,不如現在就不要輕易‘開戰’。”


    “人家又沒有說搞不定,就是抱怨兩聲而已嘛……”艾琳不滿地咕噥兩聲,再次恢複沉默——這一迴,她可是很用心地在研究如何接近自己的心上人,並得到對方的承認。


    小半晌後,艾琳突然再次出聲,語帶疑惑道:“今天,兩位閣下隻有本傑明閣下到位,巴諾閣下為什麽一直沒出現呢——聖女大人也沒有對此作出解釋呢,真奇怪。”


    “怎麽突然對巴諾閣下生出好奇心了?”梅莉深覺奇怪地蹙眉。


    “就是聽到本傑明閣下與朱麗葉聊了許多關於巴諾閣下的事情,所以我才好奇了,”艾琳挪了挪位置,突然精神起來,“母親,你說,會不會朱麗葉喜歡的其實是巴諾閣下?”


    “她就算不喜歡本傑明閣下,也不代表著閣下就會喜歡你,”梅莉今天似乎打擊女兒上癮了,總是愛潑她冷水,令艾琳又是急又是氣,這下更是很是傲嬌地嬌嗔一陣,一甩頭,一側身,幹脆再也不理自家母親了。


    梅莉見狀,雙眼微閉,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焦躁——也不知怎麽地,今晚的她特別地煩躁,情緒有如噴發的火山,不時地便竄起一溜火星,在舞會上,為了不得罪人,她得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脾氣,各種偽裝各種掩飾,已經耗盡了不多的耐性,所以,一旦離了那個場合,並且麵對的是能令自己放下戒備的人時,她便再也管不住那有如野馬般四下“奔放”的壞脾氣。


    她知道,引起這一切不安與焦躁的來源是那有如幽靈般的魅影——雖然那一瞥更多隻是錯覺,卻如同一根導火索引燃了她的壞情緒。


    她在害怕,是的,害怕真正麵對那個人的時候——或者應該說,她在害怕麵對那個滿是惡意的自己,那個會被丈夫唾棄,令女兒震驚的自己……


    馬車走得再慢也有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母女倆在一片靜默之中,各自下車,各自迴房——這一次,她們都沒有達成既定的目的,甚至還惹了一肚子閑氣,自然難免鬱鬱。


    鬱悶的艾琳畢竟是年輕人,洗漱過後便用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與活力驅散不鬱,蹭進溫暖的被窩裏,決定用優質的睡眠犒勞辛苦了一天的自己。而與之相反,她的母親,梅莉卻沒有這麽好的心理素質——或者說年紀不同,顧慮不同令她們作出了一不同的選擇。


    梅莉失眠了,帶著一身的疲憊,麵對著滿室的清寂,很是悲摧地失眠了,腦子亂糟糟地,各種思緒有如雜亂的線團一起糾結成團,她起身,從梳妝台上某個暗閣中抽出一個小盒子,用特殊的手法打開盒子,翻閱了其中的信件——從信件的紙質上來看,有的是十多年前的老物,有些則是最新的,也不知這些信件彼此間有什麽聯係,寫了些什麽東西,竟會被她如此仔細地珍藏起來。


    沒有拆開信,隻是摩挲著信封,久久,她又將東西全部封存迴去,為自己倒了杯烈酒,望著夜色,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神情鬱結,眉宇間緊蹙著,就連睡著了也沒有鬆開——


    黑暗中的窗台突然發出一聲細響,緊閉的門扉被打開一個小口,不過兩三公分寬,冷風微微吹入,同時,一節紅棕色細小藤蔓也從門縫處徐徐探入,順著地毯向前滑行——藤蔓的色澤與地毯的色澤很相近,彼此混成一氣,光憑肉眼還是很難把它區分出來。


    屋裏不知什麽時候浮動著一股極淡的花香,有如流水,有如月光,柔和靜謐,令人迷醉——房間一角的寧神花在主人未曾察覺的情況下悄然花開,帶著些許催眠作用的香氣最是容易安撫那些陷入負麵情緒狀態的人們,令他們在不知不覺間進入睡夢之中,以此避免鑽入牛角尖,進入更糟糕的負麵狀態。


    柔軟的藤蔓輕悄地滑動,約有三十公分長短,它們快速在地毯上遊走,目的性極其明確——鎖定在一株別稱“發財樹”的綠色盆景之上——沿著盆沿上行,繞著枝幹微纏,藤蔓有如一隻小蛇般靜靜棲息在“發財樹”的枝幹之間,乍一看去,好似“發財樹”本體的一部分一般……


    “總算是搞定了,”漆黑的夜色中,西維亞抹了一把冷汗,抬頭仰望頭頂那處燈光明亮的窗台,長舒出一口氣,然後一步又一步,緩慢而悄然地退出小花園——整個過程都在植物的掩護下完成,完全沒有被巡察人員發現的可能。


    “嗬欠,小亞亞,我覺得你有點小題大作,”當西維亞總算退到安全距離之外,七葉立馬在她的腦海中打起嗬欠,出聲念叨,“梅莉-羅德隻是變了個臉色,也不一定是因你而起的,你至於這麽大費周章地給她安放‘竊聽草’嗎?你這樣也不怕被哪個植培師發現了,那才是更糟糕的情況咧。”


    “這是一種直覺,”西維亞裹緊身上的黑色大鬥篷,快步走進漆黑的小巷中,沿著牆根跑了個沒影,一邊與七葉嘀咕道,“雖然隻有一對眼的功夫,但是,我很確定她認出我了,並且對我還有很強烈的惡意——那是一種恨不得我不存在的惡意!其它事情我不敢說,這種爭取性強烈的情感我還是很有把握的,至少,這麽多年來,我的這種直覺一直沒出過錯。”


    “再說了,就算這次當真是我的錯覺,過些時候,等我真正要向羅德家族索要那片私領時,總要探知一些他們的‘反攻’計劃之類,所以,‘竊聽草’也不算是白放的——至於說,竊聽草被發現的情況……這你可不用擔心,我‘問’過附近的魔植,這附近出現的最高級別的不過是學徒級的植培師,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發現‘竊聽草’的痕跡!”


    西維亞此行可謂是計劃周全,不過,七葉關注的重點卻並不在今晚行動本身,而在於她話中提及的某個事物——


    “黑化土,黑化土,我的黑化土!”七葉嚷嚷著,極其興奮,把之前各種懶洋洋都丟到深海溝裏去了,“你什麽時候帶我去黑化土那裏?我要進化,要進化,要進化!”


    七葉的情緒波動如此激烈,以至於震得西維亞腦仁疼,她伸手按壓住右側的太陽穴,心下拚命叫著讓七葉冷靜:“那塊私領是個什麽模樣的我還不知道呢,你現在就叫個什麽勁?總得讓我們去看看實物,確定它值得我們去爭取才好,是吧?”


    七葉此時就像是個吃了興奮劑一般,不斷向西維亞傳遞著亢奮:“去看去看,快去看,我要我的黑化土,我要進化,要進化!”


    腦袋一抽一抽地發疼,西維亞終於忍耐不住,斷開了識海與七葉植靈的聯係,頃刻間隻覺夜色如此美妙,世界如此美好……


    ……


    西維亞是個行動派,既然早已做下決定,曼德拉紫牙花培育完成的第二天,她便獨身一人悄然離開了迦藍城——沒有特意通知誰,也沒有特意收拾行李,隻是帶著七葉的盆栽,好似隻是上街隨意溜達一般,就這樣輕裝簡從地就出發了。


    迦藍之地的魔法傳送業務開展得極其不錯,各大主要城市之間都有傳送陣相聯,這樣的情況無論是在東大陸還是西大陸都是極其罕見的——雖然,傳送陣的收獲高昂,但是,畢竟它已經脫離了某些組織的專屬,成為可麵向廣大人民大眾的便利事物,這為諸多趕遠路的人帶來了無與倫比的便捷。


    西維亞不缺錢,所以,雖然安雅城距離迦藍城不過兩小時馬車車程,她也依舊使用了魔法傳送,即時付費,即時到達,方便快捷,隻一閉眼,一睜眼的功夫,便身處一個全新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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