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將唿吸都放緩到極致。“石九死了?”他聽見複玄問道。“是。”他立刻答道:“事變之日便在牢閣被元山真君斬殺了。”複玄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他死前跟我師父說了什麽?”暗衛愣了愣,冷汗頓時便浸了出來。“……不知。”牢閣中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在強烈到窒息的壓迫感下,那暗衛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俄爾,他咬著牙,狠狠跪地。“屬下知罪,絕不會再有下次。”“請尊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複玄隱在暗色中,神色不明,良久後,他移開視線,站起身來,“秋明如呢?”聽到複玄的話,那暗衛死裏逃生般地在心底鬆了一口氣,他竭力全力讓自己語調平緩起來:“迴尊主,秋明如仍在牢閣中。”複玄舉步向牢閣外走去,屋外明亮的天光灑在他的靴邊,被他踩在腳下。“殺了。”第96章 相思時辰漸移,入位的門派逐漸多了起來。人多眼雜,她在此停留已招惹了許多目光,實在不宜再多言久留,沈尋月看著默默對峙間又衝著自己莞爾一笑的程振鷺,暗暗地咬緊了後牙。“沈掌門,振鷺既想跟我坐在一起那便就如此吧。”坐在一旁幾乎全程都沒說話的林巉忽然開口道。“勞沈掌門費神了。”沈尋月聞言僵了僵,俄爾,她抿唇笑了笑,眼中恍惚間竟泛出一絲淺淡的苦意。“如此,我便失陪了。”她並未再多說什麽,對著林巉微微頜首後,轉身便向高台走去,隻是腳下離開的步伐卻有些急。待沈尋月走後,林巉施了個隔音術,他看向程振鷺,低聲問道:“方才是怎麽迴事?”程振鷺皺了皺鼻子,答道:“那沈掌門分明對你心懷不軌,不過是看我跟你坐得近些,不滿都快寫在臉上了。”林巉迴想了一會兒,茫然地皺了皺眉:“有嗎?”程振鷺拈起一塊茶點咬了一口:“三師兄你不懂。”“女人都是笑著算計人的。”“她們怎麽想的,麵上可不會顯,更不會跟你說。”她看著自己那不甚了解情愛之事,以至於對此向來有些遲鈍的三師兄,道了一句:“三師兄你可要小心一點。”“小心什麽?”程振鷺聞言頗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林巉一眼:“自然是小心那沈尋月。”“我今日來,便是為了與她說清楚,我對她無意。”程振鷺倒是沒想到林巉有此打算,她沉默了須臾後,道:“她逐你百年,不得又不棄,如此怕是早已成了她的執念,既是執念,又豈會因為你的一次懇談而心甘情願地徹底放棄?”程振鷺看著林巉,歎了一口氣。她這三師兄是個冷心冷情之人,可這樣一個人,偏又生了一副好皮囊與冰雪下的軟心腸,時常動人心而不自知。誰能不被冰雪下的溫暖吸引?誰又能不對冰雪下的溫暖動心呢?可這人,偏又是那不留心情愛的寡心之人,讓人帶著一腔赤誠之意迎上去,兜頭便被那霜雪之表凍了個結結實實。有時絕情並不傷人,傷人的是那看似有情卻無情。他人分明看到了那溫火就藏在那晶瑩霜雪之後,但當他們捧著一腔情意走到他身邊時,卻怎麽也撞不破那層堅硬至極的冰層。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給人以飄渺的希望,最後真正得到卻是真切無邊的絕望。程振鷺猶似自言自語道:“說清道明,劃明界限,雖會拒人於千裏之外,但也會傷人至深。”林巉不解地蹙了蹙眉頭。可若自己無意,又不拒絕他人,這豈不是小人所為?那研習再晦澀道法也能融會貫通的玲瓏心仿佛一時卡了殼。“我不明白。”他道。程振鷺看著眼中茫然的林巉,忽然察覺到自己是多思了,這世間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事,無情則拒,自當如此。她複笑道:“無甚,是我想岔了。情之一字本來就最是磨人,斷個痛快也比纏磨到死好。”林巉看著她跟個小孩兒似地變臉,不由得有些失笑。“怎麽跟個看破紅塵的老僧一樣?莫不是還想去修佛道了不成?”程振鷺眨了眨眼:“萬一我真去了呢?”林巉知她是在玩笑之言,他側頭看向她道:“那二師兄非得打斷你的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