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明明隻有一步之遙,她便能扭轉幻音閣的局勢,哪怕她知道若以林巉為陣眼,成功後必會遭到重山派的瘋狂報複,她也顧不上了。幻音閣唯一能起庇護作用的太上長老三年前在化神劫中隕落。前無護佑,後繼無人,若她再不放手一搏,幻音閣便要徹底淪入絕境。幻音閣中盡是女修,若門派淪落,她不敢想象會是怎樣的深淵。可如今,盡數籌謀灰飛煙滅。明明隻有一步之遙。她不甘!濃烈的恨意幾乎要焚盡她的理智,她看著林巉,鬼使神差地湧起一個念頭。若失了林巉,重山派會如何?她的眼中閃爍起瘋狂的神色。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若暗算林巉決計不可能成功,因此,她注意到了林巉身後的青年。青年身形修長,一身繡金滾邊白衣顯得貴氣內斂,楠木簪束發,一雙琥珀色的琉璃眼淡淡地看著她,薄唇不耐地抿起。他安靜地站在林巉身後,但卻莫名地無法讓任何人忽視他。秋明如一眼便看出那是林巉座下唯一的弟子複玄,八年前的九門會宴上,他坐在林巉身邊,她曾在眾多女修的輕聲驚唿中遠遠見過一次。林巉看重自己這唯一小徒弟的事可謂是三界皆知,不僅悉心教導,數十年來未曾收過其他弟子,還幾乎是有求必應,連不可多得的天靈石都拿來給他當成尋常石子玩,當眼珠子似的護著。自己若以複玄為餌,佯攻複玄,不怕林巉不自投羅網。就算出了差錯,拉林巉最看重的弟子陪葬也不虧。她榨盡全身的血液躍起,周身崩裂血肉間顯出了一片白骨,襯著一身血紅汙紗,竟猶如厲鬼。意料之中,林巉擋在了複玄身前。無數人心心念念、不可高攀的元山真君最後竟要給自己陪葬,秋明如猶如瘋癲一般笑了起來,她眼中有著淒愴,但更多的卻是瘋狂。“真君,這可是妾瀝盡心血百年才煉出的烏靈蠱。整整用了數千人命才僅煉出這一蠱。”“真君可不要小看這個小東西,它會一點一點汙染真君的靈力,侵蝕真君的筋脈,還會伴隨著碎骨劇痛,足以讓真君生不如死……”“迴頭是岸……真君既叫我迴頭是岸,不如親自下水前來渡我……”……秋明如瘋魔一般的笑聲蕩在複玄耳邊,他魔怔一般看著林巉吐出的鮮血,無邊的血色從複玄眼中攀爬而上,原本剔透清澈的淺色雙瞳數息間便變成了猩紅暴虐的屬於獸類的豎瞳,他周身的駭人煞氣瘋了一般地攀升,猙獰旋繞著快要凝為實質,幾乎讓身邊的林巉喘不過氣。“昕白……”林巉大驚失色地看著麵前陌生到極致的複玄,那日靈淵秘境中,他窺見未來的景象又在他眼前浮現。那時的複玄,竟與如今的複玄,驚人地能夠重合起來。“昕……昕白!”他驚駭無比,心急之下的出聲更是不知拉扯到了哪裏,忽如其來的撕裂一般的疼痛差點讓他吐出一口血來。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才隻能略微緊了緊抓住複玄手臂的手。驀地,他被複玄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攬進懷裏,一隻略有些冰涼的手輕輕覆在他的眼前,遮擋了他所有的視線,一股極其溫和醇厚的靈力從他身後湧入他的體內,護住了他的心脈。“師父,別看……”複玄極輕的話飄過他的耳邊。周遭好像有什麽不斷炸裂的聲音,彌漫開來的血腥味濃得幾乎讓人難以唿吸,林巉看不見外麵的場景,隻能任由複玄將他困在這一方一無所知的黑暗之中。長而軟的睫毛偶爾撲棱過複玄的掌心,複玄垂下眼看向懷裏被他蒙住雙眼的林巉,掌中掠出一抹極淡的玄色靈力,悄無聲息地沒入林巉的眉心中,林巉的身體便逐漸軟了下去。血月當空,夜梟噤聲,無數的鮮血濕潤了泥土,將這方土地都染成了暗紅之色,再急的北風也吹不散這方地濃鬱至極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惡臭味,四處都散落著殘肢碎肉,那失去生機的膚色慘白到冰涼,猶如人間地獄。數息之間屠盡邪祟,複玄一身白衣立於這人間地獄之上,他眉目沉靜若水,牢牢抱著失去意識的林巉。良久後,他珍重而輕柔地在林巉的額間印下一吻。仿佛是在對待專屬於自己的稀世珍寶一般。不遠處的秋明如幾乎震恐地看著這一幕。“你……你……”林巉的徒弟竟對他抱有這樣的心思?!這簡直……這簡直簡直大逆不道!複玄慢條斯理地抬起眼看向驚駭的秋明如,在對上那雙狼瞳的一瞬,秋明如隻覺得脖頸仿佛被什麽東西死死掐住,整個人都被狠狠地從地上拽到了空中。複玄微勾唇角,一雙狼瞳在夜色中泛起邪氣四溢的妖異猩紅之色,他看著秋明如,抬起食指,輕輕放到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第33章 烏靈複玄坐在房中,興致缺缺地托著腮,手中把玩著一個巴掌大的光團。那光團在他的指尖恐懼般劇烈顫抖著,他覺得無趣,手中便掠過一道玄色的火光,那光團慘叫一聲,原本就慘淡的光暈更加黯然下來,竟是比剛才又虛弱了幾分。寧安城連日不休的雪已經停了,化雪後的天氣又冷了些。百姓們正忙著掃門前街道上的積雪,嘈雜喧鬧的聲響撞在複玄的結界上,一絲也傳不進寂靜的屋中。幹淨的房間裏燈火通明,暖融如春,一道潑墨山水屏風隔開了林巉與複玄。林巉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唿吸聲弱如遊絲,神色卻顯出幾分寧靜。那被秋明如打進林巉體內的鬼東西邪得很,它依附在林巉心脈旁,任憑複玄怎麽逼都逼不出來,強行抹除又會觸動林巉的心脈。複玄實在無法,隻能暫且將它強行封印起來。林巉已昏迷了兩天,複玄便在屋中不眠不休地守了兩天。他坐在屏風外的桌邊,屬於狼的豎瞳已經變迴了正常的雙眼,隻是那雙眼瞳依舊是壓抑的暗紅色,顯出一種隱隱的不詳之感。屋中溫暖的燈光在他的身遭略微染上一圈光暈,他垂眼看著手中的微弱光團,如果除卻他手中光團的哀嚎,他的神色與語調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溫和。“你想借師父的外袍禦寒?”“你想用師父做圇生陣的陣眼?”“你想讓師父下水渡你?”……複玄每說一句,指尖便亮起一抹火光掠入秋明如的元神之中,秋明如的元神劇烈顫抖著,連一句求饒都說不出來,隻能發出一聲又一聲的痛號。複玄怕吵著林巉,早在周圍布下清音陣,那慘叫縱使再如何尖銳淒厲,也一絲都沒有傳出去驚擾屏風後的林巉。在秋明如不斷的慘叫間,屋中原本緊掩的木窗被風略微叩開,寒冽的風湧進屋裏,吹得外屋簾幕輕揚。顧長風的身形在複玄身後悄無聲息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