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亭的門開了,“吱呀”一聲,打破了秋夜的沉寂。


    謝宛雲進來時,朱承平正拿著撥子想把燈撥得明亮一些。隻是,他從小到大養尊處優慣了,何曾做過這種事情。不但沒有把燈撥亮,反而,撥得更暗了。聽到聲音,他狀若無事地放下了撥子,淡淡地道:“你來了。”


    謝宛雲輕“唔”了一聲,走到朱承平的對麵的椅子邊,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了撥子,繼續先前朱承平未完成的事情。


    朱承平有些尷尬地笑著道:“你別小看這種事情,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話還未完,就見謝宛雲的手將燈芯輕輕那麽一挑,燈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謝宛雲仍舊將燈罩罩上了,拍了拍手。


    “好像也不怎麽難。”


    朱承平啞口無言,隻覺得臉微熱,眼也不知道看向哪裏。剛才,在等謝宛雲來的過程中,他已經這樣做了很多次了,貌似都不太成功。


    真奇怪,為什麽謝宛雲一做就成功了呢?


    朱承平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一會兒,他換了個話題,問道:“這些天,你都在做什麽?”


    謝宛雲沒有抬眼看朱承平,眼光一直停留在燈罩之上,仿佛那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一般,沒有迴答朱承平的問題,嘴裏則淡淡地說道:“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謝宛雲淡淡地敘說著秋痕所告訴她的圓圓的事情。


    燈芯燃燒到了最後一點,終於撐不住,滅了。


    翠亭內變得漆黑無比,僅管朱承平就坐在謝宛雲的旁邊,但是,她卻完全看不到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反應。


    過了也許是很久,也許並沒有那麽久。


    突然,風動。


    接著,好像是袖子掃過了桌麵,杯盞互相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接著,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撞擊、破裂,各種各樣的聲音混成了一片。


    謝宛雲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


    再然後,亭子裏能聽到朱承平粗重的喘息聲,一聲連著一聲,還有外頭風唿唿地吹著樹枝搖動的聲音。


    天越來越晚了,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裏。


    外頭傳來福貴略帶擔憂的聲音。


    “爺?要點燈嗎?”


    “不用。”朱承平的聲音冷冷地:“在外頭守著,這裏的事不用你管。”


    “是。”


    外頭就又靜了下來。


    而裏頭,朱承平的喘氣聲越變越小,漸漸不聞了,隻有外頭風搖樹枝聲如舊。從唿吸聲判斷,朱承平應該已經冷靜了下來,但是,他卻一直不曾開口。那種沉默如同烏雲壓頂時一般,讓人感到窒息。


    謝宛雲卻好像不知不覺一般,隻是靜靜地坐著。


    朱承平不開口,她便也不開口,一片沉默之中。時間靜靜地流逝著。


    朱承平終於開口了,聲音陰沉而寒冷。


    “你打算怎麽做?”


    天光終於微微地亮了起來,黎明時刻的晨曦之中,朱承平的臉隱約可見。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謝宛雲站起了身,道:“時辰不早了,我該迴去了,先走了。”


    她的聲音平靜,好像她方才不曾掀起一陣狂風驟雨似的。說完,她就朝外頭走去,裙擺拖過地麵,無聲。


    然而,一隻手拉住了她。


    謝宛雲迴過頭,疑惑地看著朱承平。


    “還有什麽事嗎?”


    朱承平愕然。他有些懊惱地看著他自己的手,什麽時候伸出去的,他自己都沒感覺呢!再對上謝宛雲奇怪的眼神,便胡亂地擠出兩個字:“小心。”


    謝宛雲更覺奇怪,怎麽說,現在該小心的也應該是柳如月她們才對,輪不到她吧。不過,仍點了點頭。


    “你也是。”


    然後,就抽出了手,離開了。


    朱承平看著手,有些不習慣,剛才她的手還在這裏,現在卻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了,隻有餘溫仍在。


    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什麽似的,嘴角不自覺微微彎起。她沒有瞞著他,而是來找他幫忙了。這是不是說明,她的心裏,其實是有他的呢?


    至於柳如月——


    朱承平冷笑,殘酷的表情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他朱承平,從來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錢氏把他的人生當成玩偶一般擺弄,柳如月則給了他男人最大的恥辱。既然如此,那她們最好有承受的勇氣才好。


    狼藉一片的地麵,碎瓷亂布,似乎在預示著什麽。


    西院,小丫頭芳兒正在掃地,突然,一個東西砸在了她的頭上。


    “是誰亂扔東西啊?真是的,也不小心一點。”


    芳兒不悅地道,可是,沒有誰應聲。她看了看四周,也沒有別人在啊。


    她搔了搔頭,疑惑地撿起,看樣子,似乎是一封信似的。可是,誰會將信這樣的東西這樣亂扔啊。信封上頭寫著幾個字,可是,芳兒並不認識。


    正好稱心打這兒經過,她好奇地看著芳兒手裏的東西道:“這是什麽啊?是信嗎?有人給你寫信嗎?”


    見是她,芳兒就笑道:“稱心姐姐,你說奇不奇怪。我好好地在這兒掃地呢。這東西竟然直接從天上飛了過來,砸到我了。真是的,信這種東西也亂丟。你來得正好,給我看看,是誰的東西。這樣亂扔,看我不找她算帳去。”


    稱心雖然沒啥心眼,不過,比起別的丫頭,倒是頗認識幾個字的。在這方麵,她卻是頗有天份。還有別人說什麽話也是,隻要她想記的,就記得清清楚楚,能說得一字不錯。


    聽到芳兒說起這信的來曆,稱心也頗來了興趣。


    “好,給我看看。一會兒,我陪你一起去算帳。”


    芳兒就將信朝稱心遞去,稱心伸手剛去接,一隻手卻將信奪了過去。香槿用手點著芳兒的額頭:“你這個丫頭,又在偷懶了是不是?你說,這是你第幾次給我瞧見了。去把你娘老子叫過來,我們這裏,侍候不起你這樣的丫頭。”


    芳兒趕緊求饒:“香槿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是我偷懶,我本來是在掃地的,可這信突然飛進來,砸了我的腦袋。我才分了神的。你饒我了一次吧。”


    “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


    香槿兇巴巴地警告著,拿了信就走了。


    芳兒有些奇怪,不敢想像竟然這麽容易就過關了。平常給香槿逮到了,一條命不去個半條,她是不會罷休的。


    太輕易地過關了,倒讓芳兒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喂,好歹讓我看看,這信是給誰的啊!”


    稱心則不甘地在背後咕噥著。突然,她眼一轉,捂著嘴,偷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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