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謝堅這一路大步流星地趕迴了莊,急急忙忙地抓住一個莊丁,就問:“祖父在哪裏。”莊丁答說在正廳,他就又匆匆地往正廳趕去。


    莊丁在背後急著叫:“四爺、四爺……”


    他則粗暴地打斷了,道:“爺正忙著了呢,有事迴說。”


    像有誰在追他似地一溜煙兒地就沒有影了。


    莊丁還有半句的“二爺叫你躲著點,老爺子這迴真火了,要拿家法治你呢”就全都咽在了嘴裏,沒能說出來。


    而謝堅一路風風火火地進了正廳,張著老大的嗓門“老爺子”,同剛才的莊丁一樣,話沒有說完,就聽老爺子不由分說,一陣大喝道:“給我按著,打!”


    謝堅這才看到這正廳裏的陣仗,倒吸一口冷氣。


    十八個莊裏最猛的漢子,拿著板凳粗的棍子,如狼似虎地朝他撲了上來。謝堅奪門就要逃,隻聽背後的門已經被“砰”地一聲,關得嚴嚴實實。


    老爺子這是要關門打狗啊!


    呸呸呸,他謝堅是一條虎可不是一條狗。


    隻是,再猛的虎,也幹不過十八條虎啊,更何況,還有老爺子在那裏虎視眈眈的,他哪裏敢反抗,就這麽個廳,又能跑到哪裏去?不過頃刻間,就給摁了個嚴嚴實實,押在了老爺子的麵前。


    謝老爺子厲聲道:“還等什麽?還不趕緊打死這個背典忘宗、沒有人倫的混帳東西!”


    謝智一下子跪了下來,惶急地求道:“老爺子,我知道四弟他不該不聽您的話,明明罰他跪祠堂,卻跑了出去。可是,您也知道,他隻是這個閑不住的性子,不是真心不孝的啊。像以前,您犯了舊疾,大夫說有一味藥藥店裏沒有,他就鑽到深山林子裏去,十天半月才迴來,跟個野人似的,就為了找這一味藥啊。您瞧在他的一片孝心上,這迴就饒了他吧!”


    謝理等其他兄弟雖平日有些齟齬,可是,到底不曾傷過真感情,這時,也紛紛跪了下來替謝堅求情。


    見他們如此情狀,謝老爺子心裏暗暗安慰,還好雖沒有一個特成器的,也沒有養出那等混帳東西,兄弟齊心,能抱成一團,互補不足,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們都以為他是為了他從祠堂裏偷溜走而生氣,哪裏曉得他是恨他一個下午不在,失了找到宛丫頭的線索啊。宛丫頭既然存心躲他們,八成是找人送的信,定是他們不認識之人。四郎接了信,如果是馬上送來的,那麽,那人必然走得不遠。隻要知道形貌特征,不難找出那人來。可是,這孽帳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出去了,還喝得滿身酒味迴來?


    聞著那撲鼻的酒味,本來略熄了的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他厲聲道:“這麽說的話,我這個當祖父是不是還得謝謝他的大恩相救才是啊?”


    這話就重了,謝智等人臉色蒼白,連聲不敢。


    眼看一場皮肉之苦逃脫不掉了,總算,被祖父這陣仗嚇得魂飛魄散,魂不附體的謝堅還沒嚇得把那消息忘了,趕緊趁這個空檔兒大聲喊道:“祖父您要打要罵,隻要您能消氣,我都認。不過,先聽我把這句話說完。”


    “什麽話?”


    “我剛才在小酒館裏聽人說,侯府那邊已經撈著宛雲妹妹的屍體了!宛雲妹妹真的死了!”


    話說到這裏,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一直以來,雖然聽到噩耗,曉得謝宛雲多半兇多吉少,活不了了,可是,或許在心底深處,仍然存著那麽一絲僥幸的關係,這眼淚卻是掉不下來。這迴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大聲痛哭了起來。


    “什麽?”


    謝老爺子大驚,身形搖搖欲晃。


    眾孫子大驚,齊聲叫道:“老爺子。”


    他們都以為謝老爺子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本來這段時間身體就一直不好,鬱鬱寡歡,誰曉得,謝老爺子開始雖然一時蒙了,後來卻立馬想到方才收到的信,不,既然宛雲沒有淹死,那肯定不可能在那裏撈到她的屍體。謝老爺子的腦子就靈活地轉了起來,久經世事的他,立馬想到了可能性,難道侯府為了堵悠悠眾口,索性弄了具假屍體冒充宛兒,以便從輿論的中心脫離開來,越想越是如此。


    謝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直以來,礙於聖旨,礙於侯府的權勢,他總想著能忍就忍吧,就連唯一的孫女死得不明不白,他也想忍了算了。


    可是,竟然害了那孩子還不夠,還弄具假屍體來裝成她,這就太過份了。


    想到謝宛雲在侯府所遭受的苦,想到她如今飄泊在外,有家不能歸,想到她可憐地連未出世的孩兒,他未出世的曾外孫麵也沒見就這麽失去了,一腔怒火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達到了最高點。


    看來,錢氏是想把她的外甥女變成這侯府唯一的少奶奶啊!


    哼,既然孫女寧願在外受苦,也要報這血海深仇,那他這老不死的明著不行,暗地裏也要幫她一把了。


    謝老爺子心中已暗暗有了主意,隻是,這事要誰去做才行呢?


    這卻是一個問題,老大、老二膽子不夠,這種大場麵先自怯了;老三太直,藏不住心事;老四太橫,交給他辦,隻怕把事情整得難以收拾,反倒不美;老六是個書呆子,指望不上;老七倒是膽大頭腦靈活,可是,到底年紀還小,這城府又似乎差了點。唉,滿莊的人,卻是一個也派不上用場,要他們何用、何用啊?


    他在那裏思忖著,也沒有注意到廳裏已跪了一滿廳的人,個個噤若寒嬋,他們哪裏曉得老爺子這氣為的是哪出,明明謝堅隻說了“謝宛雲的屍體打撈出來了”,這個時候悲傷、感歎什麽的都可以理解,可為什麽老爺子倒是怒發衝冠,連“是可忍,孰不可忍”都出來了?這年紀越大,咋這脾氣越發讓人難以理解了呢?


    謝家四叔謝耀就在這個當口迴來了,身上還帶著滿身的那種畜牲特有的騷味。見到跪了一滿地的人,他笑道:“喲,老爺子,這幫小兔崽子都犯了啥錯,惹得您發這麽大的火?說出來,讓兒子我替你管教管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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