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個把月不見,本來還算正常體形的她現在消瘦得驚人,連臉上的頰骨也凸了出來,若是夜晚見了,隻怕會以為撞見僵屍了,而額上,卻多了一道傷口,雖然已經結疤了,但看得出來,當初傷得十分嚴重。


    “秋痕。”


    朱承平張口喚道,秋痕迴過了頭來,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朱承平。背後,正是一株火紅的石榴,開得如火似荼,豔得如同霞光一般。


    “您知道嗎?這個院子名叫留香院。”


    秋痕又移開了眼,再度看向了麵前的蓮花,幽幽地說道:“姑娘喜歡春天,因為春天是百花盛開的季節,各種各樣的花都開了,一切看起來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建這個院子時,本來是沒有打算建這麽大的,可是,知道要建姑娘的住處了,莊子裏的人曉得姑娘愛花,就送了很多花的種子來,說要讓姑娘的院子裏四季都能看到花,這樣,姑娘就會一直開心下去了。姑娘不想浪費大家的心意,說要把這些種子全灑下去,後來,就有這麽一個院子。春天的時候有桃花,夏天的時候有蓮花,秋天的時候有菊花,冬天的時候有梅花,一連四季,這個院子裏都有花盛開,就好像春天永遠留在了這裏一般,本來姑娘開始是想取名叫留春院的,後來,二爺說,這‘春’字不如‘香’字好,就改成了留香院。如今,這留香院雖在,姑娘的人卻不在了。明明是留香院,為什麽卻留不住那抹香呢?”


    秋痕好像在問朱承平,又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停了一會兒,她又繼續說道:“世子爺,您知道,我是怎麽到姑娘身邊的嗎?”


    朱承平搖了搖頭,也許,秋痕也並不需要他的迴答。


    因為,秋痕並沒有迴頭看他,隻是又說道:“那一年,我們那裏,雪特別大,一連下了一個多月。我們家裏沒有糧食了,於是,娘帶著我投奔住在京裏的二伯,聽說京裏的日子比較好過一些。誰曉得,二伯一家早就不知道搬到哪裏去了,我們的盤纏用光了,娘餓暈在了路上。我以為我們會餓死了、凍死了,是姑娘把我和我娘帶迴了謝家莊,還拿出她的私房錢給娘看病。後來,娘病死了,姑娘收留了我,給我飯吃,給我衣穿,就是再生氣的時候,她從來也都隻是拿東西撒氣,從來都不曾打過我、罵過我,我娘祭日的時候,她會幫我一起給娘準備祭禮,她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我發過誓,會一輩子好好服侍姑娘、報答姑娘的。可是,姑娘死了,我卻還活著。”


    “這不是你的錯,秋痕。”


    朱承平說道。


    秋痕站了起來:“那您告訴我,這究竟是誰的錯?為什麽明明該是她的位置,卻要被別人分去一半?為什麽她懷著孩子,卻要被趨離侯府?為什麽她誰也不害別人卻不肯放過她?為什麽用泄藥害她還不夠,連她都離開了還要買兇縱火殺她……”


    “你、你說什麽?”


    朱承平的眼驀地張大了。


    “你說什麽,孩子?”


    “是的,孩子。姑娘她,本來有了您的孩子的。”


    ……


    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而她竟然沒有告訴他。


    他就這麽不值得她相信嗎?


    不,她沒有錯。如果他能夠相信的話,那麽她也不會被那冰冷的湖水不知道衝往何方。心裏頭好像有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切割著他一般,疼得連唿吸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這種疼痛是如此地難忍,即使是朱承平也有些承受不住,他閉上了眼,久久。


    到他終於能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讓秋痕領著他去了謝宛雲的房間。


    主人已經很久不在了,但是,房間裏仍然保持得就好像主人還在時一樣。就連那寫了的詞,也仍然擺在案上,朱承平拿了起來,念道:“昨夜風疾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綠瘦。”


    一時想起她寫這首詞的模樣,不覺出了神。


    這裏的一桌一椅、一梳一鏡都好像有她的味道、她的影子一般,朱承平在裏頭呆了一個上午,快到中午的時候,才起步離去。


    在他離去的時候,秋痕對他請求道:“帶我一起迴去吧,世子爺。”


    “她已經不在了,你還要迴去做什麽?”


    “我要守著她的屋子,我要讓所有的人都記得,那府裏曾經有這麽一個人,我要成為她們心中的一根永遠也拔不掉的刺!”


    秋痕如此說道。


    她隻是一個無用的丫頭,抓不住兇手,報不了仇。


    可是,她不會讓傷害過姑娘的人過逍遙快樂的日子,即使隻是以這種卑微的方式,她也要讓那些人心裏不自在。


    隻有如此,她的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朱承平帶著秋痕去向謝老爺子告辭,謝老爺子聽到秋痕的決定,深深地盯著她:“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大爺大夫人已經說過了,等他們迴來,就收你為養女,從此之後,你就是謝家莊的小姐了,我們都會把你當成一家人,好好地待你。你還要去那樣的地方嗎?”


    秋痕搖了搖頭:“我謝謝老爺和夫人的好意,可是,姑娘已經不在了,這些對我都沒有任何意義。我隻想去做我覺得對得住姑娘的事情,還請老爺子成全。”


    謝老爺子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好丫頭!好丫頭!”


    “都這麽久了,怎麽還不出來啊?”


    柳如月著急地道:“可心,你再去問問吧!”


    “是,姑娘。”


    可心應了一聲,就去了,過了一會兒,一臉沮喪地迴來了:“他們根本就不理我,更不肯同我說世子爺的消息。”


    “你怎麽這麽沒用啊?這點兒事情也辦不好!”


    香謹氣著訓斥道。


    可心委屈地垂下了頭,這真不是她的問題。東院奶奶那麽去了,這她娘家的人能給好臉色看嗎?有本事你自個兒去出來啊?不過,這話可心也隻敢在心裏嘀咕嘀咕,不敢真的說出來。


    就在柳如月忍不住又想叫可心再問一次時,莊門終於開啟了,朱承平出現在了莊門口,柳如月的臉頓時就綻出了笑容,正想下車迎上去時,卻看到了朱承平身邊的一個人,頓時,楞住了,這不是謝宛雲身邊的秋痕嗎?為什麽會同朱承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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