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泡麵,玉瑾然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摸摸肚子,眼神開始四處遊移,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楊若兮忍耐了這許久也幾乎到了個臨界點,咳了咳壓下心裏的尷尬,維持著麵上的一本正經,對玉瑾然招手道:“小玉子,扶我去那邊屋子。”


    她指的是右邊那道小門,開門的右手邊便是衛生間,三四步的玄關走過便是一個隻有幾個平方的小廚房,她的目的地當然就是衛生間了;一日一夜的時間忍得可真夠久,膀胱都快爆炸了。


    “行了,你就在外麵等我。”楊若兮見著抽水馬桶後那股子尿意更是洶湧澎湃無法抑製,就算是全身發軟也突然像是有了力氣,飛快關了門,姿勢雖然狼狽,速度卻是不慢的衝向了馬桶。


    玉瑾然高挺的鼻梁差點被衛生間的門給撞平,正想問兩句之際便聽得裏麵傳來“淅淅瀝瀝”水珠落玉盤的聲響,頓時瞪圓了雙眼,不但麵上緋紅,估計全身都變成了紅色。他想,他不用問也知道了這間小屋子是做什麽用的!隻是,這聲音對同樣憋著尿意的他簡直是個折磨。


    “楊若兮,你快一點。”聽著淅淅瀝瀝的聲音消失,玉瑾然情不自禁的伸手擂起了房門。


    楊若兮自己倒是想快,可剛才為了節約時間將身上男裝直接一脫到底,現在想要一層層整理好對她手腳發軟的狀態來說還真的是個極大的考驗;聽玉瑾然的催促抬頭又正好對上化妝鏡中皮泡眼腫、披頭散發、臉上黑一塊、黃一塊、白一塊的自己,嚇得以為見了鬼,剛拉到一半的褲子都被嚇得直接扔到了地上,低頭一看,頸脖上,手腳上竟然都沾著黃的綠的不知道什麽東西,心裏一陣惡心。就算她不是那種太講究的美女,但也不會允許自己這個樣子出現在人前的。


    於是!她直接對門外捂著下/身,夾緊雙腿的玉瑾然喝道:“催什麽催,再等一刻鍾。”說著就打開了熱水龍頭,開始一層層剝開這古代繁複的男裝。


    那廂玉瑾然被這殘酷的一喝氣得直拍門:“你還要幹什麽?爺也要上茅廁。”


    “又在我麵前充老爺,自己想辦法解決!不過待會兒要是我發現你管不住那東西隨地大小便的話,我不介意幫你割了它。”楊若兮想著自己這醜陋至極的一麵竟然被這小子看在眼裏,不由恨得咬牙切齒。


    “楊若兮,你還是不是女人?”玉瑾然哪裏和人說過這些,他的毒舌其實都是為了掩飾,說道起來他卻是抵不過越來越放開的楊若兮,處處落在了下風。


    楊若兮心思一動,抹沐浴乳的手頓了頓:“我都是嫁過一次的人了,怎麽不是女人?小玉子,不如我們結拜吧,我收了你做弟弟,也免得這次之後別人拿這件事抹黑你。”


    楊若兮真心覺得玉瑾然這人拋開毒舌並不壞,有時候還單純得很可愛;她自己不說曆盡千帆,但接連經曆了夏遠和穆清風這兩個如出一轍的渣男,她的心已經累了,根本不適合單純如稚子的玉瑾然,他適合更好的。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裏麵水聲太大,她並未聽到玉瑾然的迴答,甩了甩頭,在化妝鏡的水霧上抹出一巴掌空地,對著鏡中重新露出白皙麵容的自己用口型說道:“錢才是最穩當的老公。”


    洗好了頭發和身體,許是藥效時限過了的原因,她的身體總算恢複了正常,可換上了浴室裏粉色的浴袍後才後知後覺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頭發太長!順和朝的人可都是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的一頭秀發除了修修尾部的分叉可留了十多年,長發及腰算什麽,她是長發及膝。


    往日就算是在株洲也有秦媽媽和小米幫著洗頭並用幹爽的棉布一縷縷的擦幹,如今她該怎麽打理?無奈洗都已經洗了,隻好又找了毛巾纏著,準備到外麵櫃台底下那吹風吹幹。店鋪中全是女性員工就這點好,打理全身的器具幾乎一應俱全,其中這電吹風可是必不可少的大件。


    剛剛打開門,迎麵便差點撞上捂著鼻子端著泡麵盒子的玉瑾然。


    “你幹什麽?”楊若兮下意識的看向泡麵盒子,微黃色的液體想也知道是什麽東西,楊若兮忙不迭的讓到了一邊:“倒進馬桶裏去趕緊摁馬桶上麵的那按鈕衝水,盒子也扔到垃圾桶裏。”


    這樣還不夠,楊若兮幹脆轉身又進了浴室,找了夏遠沒穿兩次的浴袍指給玉瑾然看,又開了熱水,“你也洗個澡。”


    玉瑾然眸中的驚奇就沒斷過,但藏在驚奇之後的疑色也越來越濃。


    楊若兮的頭發剛剛吹到沒水滴往下流時玉瑾然便穿著浴袍別別扭扭的走了出來,好在他看到楊若兮的穿法並未穿錯,隻是他的個子要比夏遠略高,浴袍穿著下擺剛剛蓋住他的膝蓋,露出毛茸茸的小腿肚來。


    楊若兮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幹脆放棄繼續打理自己的頭發,三兩下將半幹的發絲在腦後盤了一個發髻,取了一對佛手釵固定好,拍了拍身前的座椅,用對楊思睿慣用的口氣命令道:“坐過來,我幫你把頭發吹幹,著涼了還怎麽陪我去昆侖河。”


    “吹?”雖然不能理解這個詞匯,但玉瑾然知道這是楊若兮打算“服侍”他;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一張臉都快笑出花來了,就差沒蹦跳著坐到她跟前去。


    楊若兮還是第一次看到玉瑾然露出這幅哈巴狗似的討好樣,不得不說,他那張禍水臉不管做出什麽表情都是那麽妖孽;她相信,此時的心跳真的無關風月。


    玉瑾然的發絲偏硬、偏粗,墨黑的發絲沒有一絲雜色,他坐在旋轉椅上發絲幾乎垂地,不一會兒楊若兮就忙出了滿頭大汗,手臂幾乎抬不起來,開始後悔接下這個差事。


    “小時候我娘就是這樣幫我烘幹頭發的。”半天沒說話的玉瑾然這時候卻是突然說了一句話。


    楊若兮的手頓了頓,若不是她耳聰目明這句話必然就漏聽了。


    “別人都說我娘是個壞女人,但她對我來說事天下最好的女人。她會耐心的給我講故事,幫我洗臉梳頭,這些事情從來不假手她人。在幽州,那人說討厭仆役成群,我娘就隔開了一個獨立的院子,隻住著我們一家三口;那人說不事生產的人最是可恥,我娘就在院裏開了菜地,養雞養鴨,學著燒火做飯、縫補衣裳;那人說喜歡買賣生意沒本錢,我娘就把公主府裏能換錢的寶貝都換成了銀錢,拿給他讓他做生意;到最後,我娘覺得最寶貴的東西除了我小時候她親手做的衣裳就是那人偶爾心血來潮送她的幾樣禮物,其中還有一根狗尾巴草……”


    作為一位從小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公主卑微至此都沒換迴心上人的迴眸,真的不知道是玉朝雲的心太硬還是柔嘉公主太下賤。上一輩,無關她的事情,楊若兮並沒打算插嘴,她靜靜的聽著,心裏一片平靜,隻是給玉瑾然梳頭的動作越發的輕柔。


    “後來,我娘生病了,讓那人去請禦醫,他卻說身份卑微不敢上門,我娘又是被貶到幽州不該那麽高調,最後請了江湖遊醫到府上,沒到一年,我娘就去了;那人沒等多久,又把我丟在公主府的門口,一去就再也沒迴過幽州。都說我娘是壞人,葬禮上竟然沒有誰來送她一程,隻有我……”


    “但就算是這樣,我娘臨死前也和我說她不後悔!也讓我別怨那人。為什麽不願?弄到眾叛親離,身邊沒一個貼心人她竟然不悔?我不想違背她的遺願,但我也不想像她那樣。”


    楊若兮不知道自己的鼻子為什麽會這麽酸?那時候眼前這人才幾歲?經曆了這麽多,記得這麽牢?難怪他對玉朝雲的怨恨那麽深,情感那麽複雜;也難怪他拿了玉朝雲的銀錢滿天下請客撒錢,這孩子一定是以為銀錢能換來很多的朋友,能夠填補他心裏從小帶來的寂寞陰影;就是不知道見效果沒有。


    “楊若兮,你覺得我要是死了會有人真心為我可惜嗎?”玉瑾然突然迴過了頭,一雙形狀姣好的杏目裏盈滿了水潤的光澤,瞬間擊中了楊若兮心中的萌點,下意識就說了實話:“為什麽沒有?不說皇宮裏的人和開國侯府的人,就是我也覺得你這人其實還不錯。”見著玉瑾然亮得嚇人的眼神,楊若兮心中警鈴大響,挑了挑眉:“小孩子家家的說什麽死不死的,呸呸呸,童言無忌。”


    玉瑾然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眉毛倒是豎了起來:“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年紀都大。”


    “還說不是小孩子,隻有小孩子才和人比年紀大。”楊若兮悄然鬆了一口氣,方才玉瑾然說那麽一大堆話有條有理的,要不是她警覺,說不定就被帶出更多的情緒了,看來混人不混的時候還蠻難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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