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小時前,明明兩隻腳已經陷入地麵以下的他死死抓住了房子下陷時的一根鋼筋,又依靠這個爬了上來。但也是僥幸地在拚死爬上來,他才發現其他人已經陷了下去。再目睹這一切的第一時間,他就開始設法救出那些已經被裂縫拉下去的人,但無論如何,越來越多的人被救出,就是沒有他的母親。這是記憶裏,太微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恐懼,恍惚,渾身上下都是痛苦地幾乎要發抖,還有死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的堅定。那一年,他才十一歲。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哭。就像是不到最後一刻,絕對無法放棄尋找著那些希望一樣。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幸存者因為這個少年的舉動而聚在一起開始大哭,一邊挖著底下的廢墟。可很遺憾,一直到五小時後,夫人的遺體還是底下挖出,他的希望才徹底破滅了。夫人死了。將軍也緊跟著就離開了。他到最後也沒有給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留下一句關於將來要如何繼承自己理想的話。但滿身鮮血塵土,髒器功能已經即將停止的他卻支撐著等待了少年的到來。又把自己身上唯一軍功章上的一枚北鬥星留給了他的孩子,並第一次有點不舍地,像對待一個真正大人般叫了下他的全名。“……,你今天做的很好,好好的,以後一直都要這樣,知道麽。”那是太微第一次聽到將軍叫少年的名字。將軍以前從來不主動叫兒子的全名。是一個嚴厲,也時而缺乏一點溫柔的父親。他和自己的太太當初生下這個孩子,並給他取下這個名字時,曾寄托了無限的溫柔,也因此到臨終,他也再次認真地叫了一下他的孩子。那一夜,在秦江醫院的烈士病房外。沒有人知道,那個四萬人中唯獨失去了自己雙親的將軍的兒子是怎麽躺在冰涼的地上一晚上一動不動的。隻有已經和他綁定在一起的太微看見了。甚至連滿身傷痕的他死死地捂著自己眼睛,從頭到尾不讓自己因此掉下一滴淚的固執,倔強的樣子都看見了。一般人到這裏,也許隻能就此沉浸在一輩子的陰影中了。畢竟,這場災難造成的影響是終生性的。就連那之後,秦江人本身也散的差不多。但讓太微很訝異的是,它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其實才是這個故事真正的開始。199x年,12月災後的五年裏秦江因通訊完全中斷,因不明災難襲擊而引起磁場混亂,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和外界的失聯。與此同時,已經十六歲的少年一個人在廢墟上開始了自己前半生的第一次流浪。那時候的秦江,因為災後保障並未及時到位。城市當中陷入了一片混亂,流民和乞丐非常地多,每個人不會再管你曾經是誰,隻要能活下去,大家便都開始在這些倒塌的鋼筋和金屬建築物上死命掙紮著。所以最開始的那幾年裏,這裏的每個人都過的非常非常地糟糕。一個正常的,年紀不大的少年人,要在一座被整個世界都不得已拋棄的廢墟上長大,本就是絕望的。更何況,他身上沒有錢,還要麵對那些時不時因為爭搶災後物資而圍攻他,本是他父母付出性命而挽救的普通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很容易變壞。如果疾病,暴力這些最容易催生邪惡的土壤一樣,那時候的秦江就籠罩在這樣的陰影下。太微不止一次很擔心少年就會這樣變得迷失自己。但或許他真的是將軍和夫人的孩子吧。無論饑餓,暴力,疾病這些要逼死人的事情,怎麽在那五年裏折磨裏折磨著他。他都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哪怕讓太微覺得有一點的失望的壞事。“雜種!雜種!”“就是你!有爹生沒媽教的雜種!整天搗鼓那些丟在垃圾桶裏都沒人要的破銅爛鐵,咱們大家快一起打死這個沒爹也沒媽的雜種!”那些時不時就會出現的流民和孤兒口中的‘破銅爛鐵’就是太微。那段日子裏,他和它就在秦江的一個工業防空洞裏。身邊沒有正常光源和水源,他就隻能依靠收集廢墟上的金屬線路,然後去換錢。他的身手很好,本不會隨便受人欺。更何況,那一次次地被圍毆和羞辱中,再不行的人也算是經過了一場場的劫難也該懂得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