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次蘊藏著酸甜苦辣的旅行,途中遭遇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意義。


    1996年7月23日,不請自來的雷陣雨斷斷續續地已經下了多半天,這使得那列本來就慢條斯理的綠皮車速度愈發的遲緩了,不過車上的乘客們並不在意耽誤的那點時間,首先這些人誰都不想跑到外麵去淋成落湯雞,二來他們的抱怨和牢騷估計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車廂裏頭的狀況給人最直接的印象就是混亂,人們為了打發時間幾乎什麽辦法都想到了。位置挨得近的湊一塊喝酒打牌閑扯淡,安靜地抽著煙讀書看報發呆睡覺也不少,相比之下還是那些忍受著酒氣煙霧打唿嚕和各種氣味還能心平氣和地該幹啥幹啥的人最值得敬佩。


    人群裏總會有那麽一些引人注目的存在,角落裏靠窗位置擠著的那幾個家夥顯然就是這種類型,這幾個人裏頭年齡最大的那個叫梁衝,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梁是逼上梁山的梁,衝則是林教頭名字裏那個衝。這人四十多歲了啥事都幹過就是沒有發過財。梁衝旁邊是個喝得半醉話還有點多的年輕人,這哥們雖然以前就認識梁衝但絕對沒想到能在這裏遇上他,除此之外就是那最具特點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一胖一瘦,操東北口音的胖子捧著本舊書時不時的還嘀咕幾句,沉默寡言嘴裏叼煙的瘦高個拿著把吉他盯著水霧朦朧的車窗發呆,值得一提的是梁衝帶的那幾瓶二鍋頭已經所剩不多了。


    “你們都是什麽地方來的。”梁衝覺得這裏的寂靜和周圍不相稱所以就想說幾句


    “我叫周瀾,山西大同來的。”瘦高個掐熄了煙語氣不急不緩


    “兄弟你是哪裏人啊?”梁衝拿出了平日裏罕見的禮貌問道


    “你聽不出來我說得是東北話嗎?”胖子脫口而出的話讓梁衝下意識把頭轉到右邊


    “我是哪裏人你知道,孫川平這仨字也不難記。”坐右邊的老相識冷冷的迴了句


    “你還帶著吉他,《血染的風采》你會嗎?”梁衝強壓著尷尬繼續追問


    剛點著煙的周瀾羞愧的搖了搖頭,聽到那首歌名的孫川平因想到些往事而陷入沉思。


    “我捋明白你啥意思了,不跟你說清道明都渾身不自在。”胖子突然插話打破了寂靜


    “你弄清楚什麽了?我們倆沒聊幾句就讓你打斷了,要是有話就快點說。”


    “剛才你不是問我哪裏人嗎,我叫李兵,小兵過河賽大車的兵,我祖籍山東家在遼寧錦西葫蘆島,我們那地方站在山上能看見海風景可好了,不和你說清楚我渾身不得勁”


    “我就是好奇你那麽專心致誌到底看的啥書啊?”


    “你說這本書啊,中國古典文學名著。”胖子晃了晃快要散頁的書不安分的笑了


    “你別急著挑明先讓我猜猜,三國水滸還是西遊聊齋啊?”


    “不是水滸但有那麽點關係,我想你也猜個八九不離十咱們也就心照不宣了。”


    “這有啥啊,不就是《金瓶梅》嗎。你遮遮掩掩的還包上書皮。”


    “當這麽多人麵不太好講啊,這樣的東西還是自己留著看比較好。”


    “我掏錢買的二鍋頭讓你喝都白瞎了,不過你這個人真是有意思。”


    梁衝不等胖子迴答就把剩下那點瓶根喝個精光,旁邊那老相識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要說幾句


    “一開始我怕認錯人都沒敢叫你名字,不過看這摳門成性的樣子就知道是你沒跑了。”


    “咱不是沒錢嗎,要是咱有錢的話哪至於光喝酒連個花生米都沒有。”


    “你從來就沒有有錢的時候,前些年你淨瞎折騰賺了不少錢吧。”


    “很多事到頭來都是白忙活,就連我這次出門也是為了.....糟心事不提了。”


    “火車快到站了不跟你囉嗦了,以後有機會見麵請你喝兩杯。”孫川平衝他擺了擺手


    梁衝聽到這句話時望了望周圍發現許多人已經收拾行李,在這裏下了車的人們在雨裏一臉羨慕的看著車上那些依舊玩得起勁的乘客們,雖然梁衝也是這些落湯雞裏頭的一個,但他看到一胖一瘦和孫川平也夾在人群裏挨淋的時候心裏的陰影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那列火車保持著同樣的速度漸行漸遠了,甭管是接站也好冒著雨自己找地方也罷反正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胖子端詳著皺巴巴的地圖左顧右盼地走遠了,瘦高個扔下煙頭抱著吉他冒著雨拔腿就跑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裏,渾身濕透的梁衝隻想著抓緊時間離開這地方。


    急著找地方避雨的梁衝沒有看路,因此導致他和個穿的花裏胡哨的撞了個滿懷。


    “你tm沒長眼睛啊,要不是今天沒閑工夫搭理你讓你進醫院信不信?”


    雖然梁衝很清楚他是唬人的,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還是跟人家道了歉。


    這時候那人伸向腰間的手縮了迴來,梁衝納悶他想拿啥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叫他。


    “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咱倆做伴一起走。”孫川平站在街角廣告牌底下朝梁衝招手


    “行!你先等我會。”梁衝向那個方向加快了腳步,與此同時鬼鬼祟祟的花衣男默默離去


    雖然這兩個人穿過人群結伴轉過了街角但雨勢絲毫沒有減弱,不得不說這條街讓這兩個心情糟糕的落湯雞倍感親切,各種各樣的門店像小孩堆積木一樣擠得滿滿當當的,電線杆子上貼著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小廣告,那些纏的像中國結抑或麻花一般的電線更是讓人覺得無比舒心,斑駁的牆上舊日的標語口號仍依稀可辨,雖然這種天氣基本沒有人到外麵街上挨淋。


    這兩個為了避雨的家夥連看都沒看隨便就進了間房子,反正他們開門做生意的絕對不會往外攆人,梁衝到了裏頭發現這很不起眼的地方居然是家餐館,正好這兩個外地人才發覺都到下午了還沒有吃午飯,他們商量了一下一致認為光躲雨不照顧照顧人家生意實在說不過去。


    這倆人互相擰了擰衣服剛找地方坐下,店裏的人就神不知鬼不覺的過來了。


    “二位想吃點什麽?”這聲音出自那個手裏拿著菜刀圍裙油漬麻花的胖廚師。


    “你特麽誰啊,走路沒點動靜都沒有嚇唬人啊。”脾氣暴躁的孫川平頭也沒有抬


    “老子是做飯的,噢,服務員我也兼了,還有這裏的老板也是我在當!”


    “他脾氣直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你先把菜單拿來看看。”梁衝朝胖夥夫硬擠笑臉


    “牆上寫著認識字就自己看。”沾血的菜刀指向了那工整的幾行字。


    “謝了,我先看看都有些什麽菜。”梁衝挺著那有頸椎病的脖子費勁巴拉的往那裏瞧


    “梁哥你別費力氣了,十五個菜我們都挨著嚐嚐。”孫川平的語氣依舊不耐煩


    “這麽多菜吃不完還有飯錢誰掏啊,這兩年我缺錢。”梁衝覺得這事應該弄清楚


    “我說了有機會請你喝兩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吧。”


    “行啊,好幾年都沒有正經八百的吃頓安穩飯了,不過喝酒就免了我還有事。”


    “酒是一定要喝那點小事以後再說,不過在此之前能麻煩你個事嗎?”


    “揀咱辦得成的說。”心情稍悅的梁衝一口應承下來,雨水卻順著他的衣角落到地上


    “沒別的就是跟你借點錢用用,我渾身上下隻有二十塊錢了。”


    “算了,這錢還是我付吧。”梁衝恨鐵不成鋼的摸了摸衣兜但表情瞬間由愉悅變了錯愕


    “給你說個好消息。”梁衝話沒說完胖廚子端著盤菜慢吞吞的過來了


    “咋了。”直勾勾望著那盤鯰魚燉茄子的孫川平心不在焉地隨口問道


    “沒啥事兒,不過恭喜你啊,你現在比我還要有錢呢。”


    “我現在比你還要有錢,什麽!照你這意思是說.......”梁衝連忙對他使了個眼色


    “我明白了,沒什麽別沒錢是這意思吧。”對視的兩人能看到對方臉上滴下的冷汗


    “你忘帶錢了嗎?四十多歲人不該健忘啊?”胖廚子走後孫川平謹慎地壓低聲音


    “這不可能,出遠門不帶錢也買不了車票。”梁衝仔細迴想路上的每一個細節


    “你先別想你的錢包了,先想想怎麽離開這裏才是上策。”


    “要不然咱們用最簡單的三十六計走為上,咱倆現在快點跑吧。”


    “你挨淋挨上癮了?先穩住他再找機會溜。你說是....吧?”孫川平瞥見了旁邊的廚子


    “放心,一個也跑不了。”端著豬肉燉粉條的胖廚子頗顯語重心長


    “我們不是吃霸王餐的,我們就是避避雨順便念叨報菜名沒想你當真了。”


    “你看我好忽悠是吧,退一萬步講老子智商二百五。”


    “不是,我的錢可能讓小偷順跑了,他說他請客身上卻隻有區區二十塊錢。”


    “看你四十好幾編個理由也編不利索,你再敢這麽胡咧咧我特麽打斷你的腿。”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們倆除了那二十快以外真沒錢了。”


    “呦嗬,真以為我不敢把你們怎麽樣了?老子好歹殺了二十多年的雞鴨鵝狗豬了手利落得很,你們說我是送你們到派出所走一趟呢還是你們給我幹活抵債呐?”


    聽到這孫川平流露出不安而不發一語,但梁衝權衡利弊之下還是選擇了後者。


    就在這個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刻,有個全身濕漉漉的家夥著急忙慌的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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