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你的陰謀終於暴露了,原來你是在打我手底下這些老兄弟的主意?”紅熊一下子警惕起來。


    “我是要保住他們的小命!”


    山狗朝曾經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伸出手掌,言辭懇切道,“讓你的人都跟我走,所有罵名統統由我一人承擔,我怎麽樣都無所謂,但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卻有機會活下來!”


    “白日做夢!”


    紅熊咧嘴冷笑,露出粗大鋒利的犬齒,他斬釘截鐵道,“我和我的兄弟,從踏上征途的那一刻起,就隨時做好了死無葬身之地的準備,現在,隻不過是要兌現我們的誓言而已!


    “人各有誌,山狗,你要走,我不留,但你不能帶走半顆曼陀羅果實和半把兵刃——這些東西,都是聖女大人帶著全體兄弟一起,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才是大角軍團最後的希望!


    “留下糧食、刀劍還有鎧甲,帶上你手下這些貪生怕死的家夥,滾蛋吧,順便滾去告訴那頭狡猾的狼王,大角軍團裏像我‘紅熊’這樣寧死不降的好漢,還有千千萬萬,如果他非要我們低頭的話,那就放馬過來,親手斬下我們的頭顱吧!”


    “你——”


    山狗氣結,眯起眼睛,“你知道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麽多兄弟去死!”


    “那就別再廢話了!”


    紅熊再次揮舞狼牙棒,轟出雷霆萬鈞的氣魄。


    而他的怒吼聲,卻比一萬顆球形閃電同時在雲端炸裂更加響亮,“山狗,來吧,砍掉我的腦袋,從我的胸口狠狠踐踏過去,然後,隨便你想怎麽樣!”


    “唰!”


    伴隨著怒濤般的聲波不斷擴散,從紅熊濃密如鐵刷的鬃毛裏麵,噴湧出了大量深紅色的類液態金屬物質,他們飛快延展、擴散、包裹住這條彪形大漢周身每一塊宛若炮彈般的肌肉,最終塑造出了一座仿佛架設著幾十尊大炮的戰鬥堡壘。


    紅熊的五官統統被堅硬如鐵的麵具遮掩。


    再不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和昔日的好兄弟恩斷義絕,就像一具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緩緩舉起了“嗡嗡”作響,宛若攻城巨炮般的狼牙棒。


    “攻城巨炮”所指的方向,山狗的五官擠作一團,眼角晶瑩的淚花凍結成了鋒利的冰簇,同樣長嘯一聲,從體內調取出了層層疊疊,華麗無比的圖騰戰甲,變成了一頭恍若青銅澆鑄而成,極度危險的嗜血兇獸。


    兩位大角軍團中同樣威名赫赫的鐵血悍將,先後完成圖騰戰甲的殖裝,生命磁場的烈度頓時提升十倍,就像是兩團熊熊燃燒的龍卷風,狠狠碰撞在一起,轟出驚濤駭浪般的衝擊波,令四周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雙眼,仍舊感覺麵皮傳來陣陣針紮也似的痛楚,就連吸入肺腑的空氣,仿佛都帶著濃烈的硫磺味道,令他們的肺葉,都要燃燒起來。


    “怎,怎麽辦?”


    即便都是身經百戰,臨危不亂的白骨營精銳,也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要麵對同室操戈的死局。


    跟隨在紅熊和山狗兩名鐵血悍將身後的鐵杆心腹,全都緊張得口幹舌燥,所有體液統統化作粘稠無比的冷汗,從掌心泄露出去。


    他們實在不知道,當雙方主將真的將刀劍捅進對方的胸膛之後,他們應該怎麽辦。


    難道,真要向昨天還在並肩作戰,拯救過彼此的性命,在一口鍋裏攪和曼陀羅糊糊吃的戰友,舉起刀劍和斧錘嗎?


    而葉子等在“黑角城連環大爆炸”之後,才加入大角軍團,因為殊死搏殺,表現亮眼,才被特選進入白骨營的新銳戰兵,更是茫然無措,慌了手腳。


    無論紅熊還是山狗,都是他們心底裏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都是在戰場上,能夠以一當十,和披掛著圖騰戰甲的氏族武士正麵對撞的強者。


    亦是激起他們的滿腔熱血,想要用生命來效仿的目標。


    在眼前幻象頻生,周遭秩序崩潰,連古夢聖女都生死不明的危急時刻,這兩員鐵血悍將,更是幸存下來的所有白骨營精銳的精神支柱。


    現在,兩根擎天巨柱,竟然要自相殘殺!


    他們這些數量最多,但才剛剛加入大角軍團沒多久的新銳戰兵們,究竟該如何抉擇,幫誰不幫誰呢?


    “怎,怎麽辦?”


    “山狗將軍和紅熊將軍,好像說的,都,都很有道理,我們,我們該站在哪一邊呢?”


    “難道,我們也要自相殘殺嗎,不,不,這太,不……”


    葉子和同袍們大眼瞪小眼,在彼此不斷顫動的眼眸深處,都看到了一張張慘白如紙,冷汗如雨,不斷抽搐的臉龐。


    他們如驚弓之鳥般警惕著四周,仿佛夥伴隨時會變成敵人,從身後給自己一刀。


    誰知道呢,昨夜很多人睡得昏昏沉沉時,不是都被噩夢中出現的喪屍鼠神的畫麵,嚇得精神崩潰,如瘋似魔,見人就咬,就殺嗎?


    四周密林深處,此起彼伏的嘶吼和慘叫聲,更是給緊繃到炸裂的氣氛火上澆油。


    誰都不知道,此刻還有血有肉,能夠站著喘氣的大活人,等到下一個刻時,甚至下一次眨眼之後,還能剩下多少。


    “收,收割者,你究竟在什麽地方!”


    鼠民少年必須用雙手緊緊攥住刀柄,才不至於讓折斷了刀尖,崩裂了刀刃,輕飄飄的戰刀跌落到地上。


    他哭喪著臉,在心裏無力地喊叫,“拜托你,快點兒出現吧,這樣的大場麵,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下去啊!”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不知是否錯覺,就在葉子剛剛在腦海中發出哀嚎的同時。


    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淩亂的雜音。


    這種雜音和夏日的蟲鳴不同。


    不像是葉子曾經聽過的,大自然裏能夠發出來的任何聲音。


    葉子愣住,用力搖晃腦袋,但雜音始終揮之不去。


    而就在他伸出尾指,使勁掏著耳朵,試圖將太過恐懼而產生的幻聽,從腦域深處掏出去時。


    忽然,雜音變得清晰起來。


    “嗶嗶,嗶嗶嗶嗶,現在開始試音,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葉子,能聽清楚我的聲音嗎?”


    葉子瞪大眼睛,渾身肌肉緊繃,簡直要猛地蹦跳起來。


    幸好身旁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兵見勢不妙,一把將他按住,用眼神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對峙的兩員鐵血悍將,又用口型責備他:“混小子,你不要命啦?”


    葉子大口喘息,隻覺汗漿如雨,帶著全身力氣都從三萬六千個毛孔裏滲透出去。


    他連站都站不穩,隻能慢慢蹲了下去,將斷刀橫在膝蓋上,鬆開雙手,攏住耳朵。


    那聲音似乎不是從外界傳來。


    攏不攏耳朵都沒什麽區別。


    而是伴隨著一陣螞蟻爬行般的酥麻,從頭頂心直接滲透到了腦域深處,變得越來越清晰。


    “葉子,我是收割者,收到請迴話,不不不,不用開口,隻要集中注意力,朝東南方向,努力想象我的樣子,然後在心中默念‘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就行了——知道哪裏是東南嗎?”


    自幼在山林中長大,葉子自然分得清楚東西南北。


    他有些心虛地朝四周看了幾眼,發現夥伴們仍舊是一副如臨大敵,戰戰兢兢的模樣,包括兩名鐵血悍將,仍在劍拔弩張,似乎除了自己,誰都聽不到收割者的聲音。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可思議。


    但發生在神通廣大的收割者身上,貌似,也沒那麽難以接受。


    葉子深吸一口氣,反複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既然收割者沒有丟下他,一定有辦法力挽狂瀾,絕地反擊的吧?


    “一,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


    葉子麵朝東南方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默默冥想著收割者的樣子,全心全意地默念道。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


    葉子腦海中的雜音忽大忽小,忽聚忽散。


    頭頂心如同螞蟻爬行的酥麻之感,也像是一圈圈的漣漪般擴散開來,癢得葉子忍不住想去抓撓。


    “忍住,我正在嚐試不同的腦波頻段,讓我們的心靈接駁更加穩定……現在呢,我的聲音是不是變得清晰了點?”


    收割者的聲音再次傳來。


    的確,清晰了不少。


    如果說,剛才的聲音就像是從一條蜿蜒曲折的洞穴深處傳來,帶著沉悶的迴響和雜音,每個詞語都黏連在一起。


    現在,就好像兩個人麵對麵說話一樣,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伴隨著聲音的清晰,葉子仿佛真的看到收割者笑嘻嘻的樣子,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絕不是幻覺!


    因為葉子看到收割者的嘴唇動了!


    動的頻率剛好能和他的聲音對上,隻是稍稍有一點延遲而已。


    “現在你再說一遍。”


    葉子看到收割者的嘴唇顫動道,“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


    鼠民少年言聽計從。


    這次連他都覺得,自己的“心聲”變得清晰了不少,順著頭頂心,就像是一支無形的利箭般射了出去。


    “謝天謝地!”


    “眼前”的收割者,亦是長舒一口氣,“終於成功了,幸好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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