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不能說大角軍團的全體官兵都在異想天開。


    畢竟,百刃城是擁有數千年傳承的圖蘭重鎮,誰都吃不消承擔將這座輝煌大城拱手讓給鼠民的責任。


    而且,百刃城中囤積著大量軍糧,不但要供應狼族的日常消耗,更是為整個黃金氏族在五族爭鋒乃至榮耀之戰中,數年消耗所準備的。


    倘若這麽多軍糧都付之一炬的話,黃金氏族的豺狼虎豹們,還怎麽填飽肚皮,朝著聖光之地高歌猛進呢?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狼族守軍絕不可能焚燒軍糧——這比壯士斷腕,更加考驗指揮官的決心。


    問題是,如果“圍攻百刃城”的戰略本身,就是“胡狼”卡努斯連環陰謀的一部分。


    百刃城中的存糧,並沒有大角軍團預測的那麽多。


    絕大多數軍糧,早就被“胡狼”卡努斯秘密運出城外,存儲到哪個犄角旮旯,地底洞穴裏麵了呢?


    無論如何,這種賭敵人不敢壯士斷腕的決策,無異於將扼住咽喉的絞索,送到敵人手裏,完全是自取滅亡的行為。


    果然,百刃城裏的狼族守軍,在大角軍團兩輪進攻的間歇,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開始焚燒城內的糧倉和武庫。


    或許糧倉和武庫裏的物資,遠遠沒有表麵上顯示得那麽多。


    卻足以令大角軍團的全體官兵,統統陣腳大亂,手足無措。


    他們當然想要趁勢攻城,搶在所有糧食都被焚燒殆盡之前,殺進百刃城,撲滅大火。


    但夜襲原本就是最考驗兵員素質和技戰術配合的事情。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強攻一座牆高坑深,守軍尚有搏殺之力的堅城,這是無論地球還是異界的冷兵器戰爭史上,都從未聽說過的事情。


    饑腸轆轆的鼠民勇士們,隻能撕裂眼眶,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城裏的曼陀羅果實,化作一團團香氣撲鼻,濃鬱到要滴下油脂來的煙霧,騰空而起,向他們發出勾魂奪魄的誘惑。


    直到此刻,才有人漸漸迴過味來,開始反省,這種“畢其功於一役”的戰略,是否太過輕佻和魯莽。


    可惜,悔之晚矣!


    作為一支七拚八湊起來,全憑血氣之勇的義軍,從他們盤踞在百刃城周圍,徹底喪失機動性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迎來這樣一個熊熊烈焰,焚盡一切希望的轉折點!


    “大角軍團沒救了,說一千道一萬,沒有食物,就算降臨,都不可能將潰散的亂兵重新凝聚起來。”


    冰風暴和孟超一樣,擁有無比清醒的認知,“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去營救古夢聖女!”


    孟超當機立斷,“隻要救出古夢聖女,就算大角軍團全軍覆沒,也有機會卷土重來!”


    自古以來,起義軍這玩意兒,之所以能成為無數統治者聞之色變的麻煩,就不是因為它的戰鬥力有多強,組織有多麽嚴密,或者軍隊規模有多麽龐大。


    而是它很像野火、真菌、病毒,極不容易被徹底殺滅。


    哪怕表麵上偃旗息鼓,繳械投降,甚至全軍覆沒。


    隻要首領和核心成員能夠逃出生天。


    分分鍾都有機會東山再起,重整旗鼓,造成比過去更加喧囂的聲勢。


    畢竟,“胡狼”卡努斯可以剿滅大角軍團。


    卻不可能剿滅大角軍團所代表的千千萬萬鼠民,和他們積鬱萬年的仇恨以及憤怒。


    隻要這份仇恨和憤怒還在。


    隻要古夢聖女還活著。


    隻要來自龍城的裝甲飛艇集群,能快速打通從怪獸山脈到圖蘭澤腹地的空中航道,並運輸幾台行星表麵短途遷躍裝置過來。


    哪怕,就算大角軍團隻剩下最後一顆小小的火星。


    分分鍾都能死灰複燃。


    “你知道古夢聖女在哪裏?”


    冰風暴高高挑起眉毛。


    雖然古夢聖女並沒有刻意藏形匿跡。


    但作為在第一線廝殺的大頭兵,想要精確鎖定最高統帥的坐標,仍舊是極不容易的事情。


    眼看孟超事先貌似荒誕不經的預言,樁樁件件都在陸續化作現實。


    冰風暴對孟超的評價越來越高,簡直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知道,不過,時間緊迫,我們需要爭分奪秒,你知道最近的白骨營騎兵駐紮在哪裏?”


    和狼族重兵集團的數次交鋒中。


    大角軍團的精銳部隊“白骨營”,繳獲了不少狼族慣用的坐騎“座狼”。


    並通過古夢聖女的夢中傳授——實際上,孟超非常懷疑,是‘胡狼’卡努斯將古夢聖女的大腦當成某種“中轉站”,直接傳授的駕馭技巧,令不少白骨營勇士,都在短短數日之內,成長為訓練有素的騎兵。


    冰風暴所在的這座營壘附近,就是一支白骨營騎兵軍的駐紮地。


    自然,白骨營精銳也沒能逃脫營嘯的波及。


    因為他們平日裏和古夢聖女的關係更加密切,幾乎每個人在每個夜晚,都能直接或者間接感應到古夢聖女的腦電波,在一個個亦幻亦真的夢境中,得到古夢聖女甚至大角鼠神的傳授。


    所以,當美夢變成了噩夢,當威風凜凜,宛若下凡的大角鼠神,變成了腫脹腐爛,呈巨人觀的喪屍鼠神之後。


    這些白骨營精銳受到的影響,比普通鼠民勇士更加嚴重。


    他們的營帳幾乎變成一座座瘋人院。


    幾乎一半身經百戰,死不旋踵的精銳,都捧著腦袋,蜷縮成一團,瘋狂抽搐著。


    還有一半人則像是通了電的沒頭蒼蠅,手舞足蹈,亂跑亂跳。


    就連關押在營帳旁邊的座狼,都不知道被誰統統釋放出來。


    或許這些略通人性的兇獸,亦受到空氣中不斷激蕩和碰撞的狂亂腦電波的影響,變得齜牙咧嘴,雙目赤紅,兇相畢露。


    不時有一頭頭座狼弓起腰身,炸開脊背上的毛發,猶如利刃出鞘般撲向精神崩潰的白骨營精銳。


    而就算胸膛被座狼的爪牙撕裂,暴露出熱氣騰騰,“卜卜”跳動的器官,很多白骨營精銳都毫無反應,仿佛他們的戰意和靈魂,都隨著大角鼠神的隕落而消散。


    殘留在這裏的,僅僅是一具具空空如也的軀殼而已。


    孟超和冰風暴不費吹灰之力,就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搶到了兩頭座狼。


    雖然他們都沒有接受過專業的騎兵訓練。


    但境界到了他們的級數,隻消稍稍釋放出幾縷殺意,自然能化作人形兇獸,深深震懾胯下的坐騎。


    感知到他們體內湧動而出,足以將自己瞬間凍成冰坨或者燒成焦炭的靈能。


    兩頭原本兇相畢露,嘴角還殘留著血跡的座狼,頓時溫馴如同被打掉了牙齒的老狗。


    兩人同時發力,憑借周身肌肉纖維的微妙顫動和來自胯下的力量反饋。


    很快摸清楚了座狼的駕馭技巧。


    並且利用靈能刺激座狼的血肉和筋腱,令這兩頭畜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化作兩支離弦之箭,朝古夢聖女部署在西南石林中的大本營激射而去。


    沿途又遇到十幾座亂作一團的營壘。


    為了追求速度,這次他們並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蹤。


    以至於不少瘋瘋癲癲的亂兵,竟敢上前攔截。


    孟超注意到這些亂兵口歪眼斜,皮膚通紅滾燙,不少人的眉心深深凹陷,太陽穴卻高高隆起,凹陷和隆起處還一鼓一吸,就像是顫巍巍的腫瘤。


    而他們的生命磁場,更像是狂風中添加了助燃劑的火堆,沒人能預測下一秒鍾的火勢,究竟是繼續爆燃,還是驟然熄滅。


    孟超知道“恐懼炸彈”的威力正在升級。


    已經有越來越多鼠民勇士被喪屍鼠神的噩夢吞噬,在信仰崩潰之後,變成精神錯亂的殺戮機器。


    不過,他沒時間和這些瘋狂的亂兵糾纏。


    必須救出古夢聖女。


    才能切斷噩夢的源頭。


    孟超和冰風暴夾緊座狼的腹部,用劇痛激發出了胯下座狼最後的潛能,騰空而起,以近乎滑翔的姿態,跨過亂兵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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