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乍一聽驚天動地,仔細想想卻荒謬至極的結論。


    所以冰風暴一說出口,還不等孟超反應,她就主動皺起眉頭,搖頭道:“不會吧,這也太……自找麻煩了!”


    不是說五大氏族的統治者,不會用如此殘酷的方式來篩選仆兵。


    如有必要,再殘酷的方法,高高在上的武士老爺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施行。


    問題是,根本沒必要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


    事實上,所謂的“五族爭鋒”,最大的目的除了選出戰爭酋長,爭奪統帥圖蘭大軍的最高權力之外,就是在實戰操演中,對鼠民進行篩選,最大限度地節約糧食和去蕪存菁。


    雖然在一曲曲慷慨激昂,蕩氣迴腸的戰爭史詩中,黃金、血蹄、暗月、雷電和神木,五大氏族的榮耀武士們,都要在“五族爭鋒”中,竭盡所能,無畏無懼,把彼此的狗腦子都打出來,才能取悅祖靈。


    然而,圖蘭勇士畢竟都是“高等獸人”。


    所謂“高等”和“低等”的差別,大概就是前者已經掌握了冠冕堂皇,說一套,做一套的技能。


    連聖光人族的毛都沒碰掉半根,就和自己人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這樣的蠢事,就算最暴躁的野豬武士,都是不肯做的。


    至少在過去三千年裏,每次“五族爭鋒”,都是各大氏族麾下的鼠民仆兵打頭陣,用自己的血肉鑄成棋子,供主子們運籌帷幄,一較高下。


    等到炮灰消耗得差不多,氣氛烘托到位了,主子們不是不能親自下場,通過一係列充滿儀式感的程序,和對麵地位相當的貴族較量一番。


    這樣的較量,當然也有一定的危險性。


    每次“五族爭鋒”,都有部分氏族武士會命喪當場。


    正如各個氏族內部進行的“勇敢者的遊戲”一樣。


    然而,比起堆積成屍山血海的鼠民仆兵,氏族武士的死亡率,絕不會超過前者的百分之一。


    基本上,就是炮灰們真刀真槍,拚到最後一滴血,最後一口氣。


    主子們就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切磋高下,點到為止了。


    死傷大量鼠民仆兵之後,炮灰部隊的規模自然會大大縮減。


    但這並不會有損炮灰的戰鬥力。


    因為精簡了規模,減輕了糧食消耗和後勤補給線的壓力,同時,利用死亡的威脅,壓榨出了部分鼠民仆兵的潛能,反而會激發炮灰們的兇性和戰鬥力,令他們變成窮兇極惡的戰爭猛獸,才能視死如歸地衝進聖光之地,去大肆殺戮或者被殺戮。


    這便是從“大滅絕令”時代,就養成的默契。


    正是在這樣的默契下,黃金氏族才在過去三千年裏,取得了兩千多年的主導權,成為當之無愧的第一氏族。


    冰風暴並不覺得,黃金氏族有什麽必要,非要用孟超所說的,這麽複雜而且副作用極大的方法,去打破來之不易的默契。


    畢竟,深入圖蘭澤後,她就一直在關注著黃金氏族的消息。


    從逃亡武士和行商口中,都沒聽說黃金氏族在上一個繁榮紀元,發生過什麽傷筋動骨的大事。


    按理說,兵強馬壯,占據優勢的黃金氏族,絕不應該是急於改變遊戲規則的那一方。


    如果說,是“千年老二”血蹄氏族,不甘心再次屈居人後,想要出奇製勝,那還有一丁點的可能性。


    不,這也是不可能的。


    無論黃金氏族還是血蹄氏族,都是兇悍有餘,狡黠不足。


    冰風暴總覺得,這樣曲裏拐彎的圖謀,太複雜,太兇險,太需要耐心和精密的運作,不太像是黃金氏族以及血蹄氏族的風格。


    說是暗月氏族那些鬼鬼祟祟的蛇人和蜥蜴人的風格還差不多。


    但暗月氏族又不可能在血蹄氏族和黃金氏族之間,搞出這麽多鬼名堂。


    冰風暴將這個疑點拋向孟超。


    孟超聳了聳肩膀。


    “的確,黃金氏族的統治者,似乎沒必要做這種脫褲子放屁,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反正,按照遊戲規則,堂堂正正來競爭,這次的戰爭酋長,十有八九也是獅人或者虎人。”


    孟超道,“但是,除了獅人和虎人之外,難道黃金氏族中,就沒有別的……野心勃勃之輩了嗎?”


    他的眼神給冰風暴一種看穿一切的感覺。


    冰風暴高高挑起眉毛,忍不住問孟超,是否已經猜到了幕後操盤者的身份。


    孟超咧嘴一笑。


    他並不是“猜到”。


    而是透過前世記憶碎片,直接“看到”。


    老實說,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抽絲剝繭,明察秋毫的能力。


    但提前知道正確答案,再根據正確答案來倒推解題思路,總是比較容易的。


    事後諸葛亮,比真正的諸葛亮要好當百倍。


    在孟超的腦域深處,來到圖蘭澤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就像是一枚枚支離破碎卻又閃閃發亮的碎片。


    和前世記憶碎片中,一閃而逝,一鱗半爪的信息,完美拚湊到了一起。


    漸漸,形成了一副錯綜複雜,卻又清晰無比的拚圖。


    拚圖呈現的內容,就是在不久的將來,被整個異界用顫栗的聲音稱為“末日魔狼”的那個野心家的崛起之路。


    孟超覺得,自己已經隱隱觸碰到,那頭“食屍犬、胡狼、荒原狼、幽冥之狼、末日魔狼”的起源了。


    現在,隻剩下最後兩個問題。


    第一,大角軍團將會如何完成它的毀滅和重生。


    第二,自己究竟該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以什麽樣的姿態,狠狠插入“胡狼”卡努斯的陰謀。


    才能改變未來,給自己,給龍城,當然,也給包括葉子在內的普通鼠民們,帶來最大的希望。


    ……


    這場攻城拔寨的勝利,並沒能給鼠民戰士們爭取到多少休整時間。


    畢竟,多休整一天,就要多消耗一天的糧食。


    以大角軍團的儲備,可支撐不了這麽多鼠民,一天天如同無底洞般的消耗。


    還不如早早將他們驅趕到戰場上,讓死神去解決他們的食物問題比較好。


    鼠民戰士們甚至連一個囫圇覺都沒有睡好,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被軍官們強行喚醒,抓著結滿疙瘩的牛皮繩索,排成一支支小隊,摸黑急行軍。


    即便有昨天的大勝墊底。


    又在夢境中再次目睹了大角鼠神的無上神威。


    鼠民戰士們仍舊叫苦不迭。


    不時有人在黑暗中崴腳掉隊。


    甚至,整隊人馬都被排在最前麵的戰士帶進溝裏,和大部隊失散。


    孟超和冰風暴仍舊執行既定策略,既不掉隊,也不當惹人注目的出頭鳥,始終保持在勉強跟上隊伍的節奏。


    經過幾個刻時的急行軍,到了旭日點燃朝霞,朝霞又染紅整片天地時,仍舊維持陣型,跟隨軍官和祭司,朝著正確方向前進的鼠民戰士,隻剩下十之一二。


    自然,都是昨天亂紛紛、鬧哄哄,隻會搖旗呐喊、浪費糧食的烏合之眾裏麵,最強壯,最堅韌,最能服從命令的一撥人。


    這愈發驗證了孟超的判斷。


    大角軍團最近的一係列戰略,目的就是為了篩選出鼠民中真正的強者,並且,甩掉那些累贅。


    從黎明未至,一口氣走到烈日當空,這支疲憊不堪,即將崩潰的隊伍,終於在一處山穀中,重新見到了迎風招展的鼠神骷髏戰旗。


    並且在這裏喝到了久違的,摻雜了大塊野獸血肉,以及整顆曼陀羅果實的濃稠肉湯。


    除此之外,還有接踵而至的兩個消息。


    一個壞消息。


    以及將前一個壞消息砸得粉碎的,天大的好消息。


    壞消息是,鼠民們在黃金氏族領地南部的胡作非為,終於深深激怒了圖蘭文明的最強氏族。


    當然,在過去數千年間,輪流執掌圖蘭文明最高權力的獅人和虎人,還不至於紆尊降貴,親自出手來對付幾頭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


    但是,好幾支來自狼族的戰團,卻已經從赤金城周圍開拔,正欲張開他們最鋒利的爪牙,將大角軍團撕個粉碎。


    雖然在圖蘭文明的萬年征戰史上,狼人的個體戰鬥力,始終沒有獅人和虎人那麽強悍。


    但殘忍和嗜血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狼人的繁殖能力極其強大。


    狼族是黃金氏族中,數量最多的族群之一。


    必要的時候,“狼群”完全有機會將“鼠潮”吞噬殆盡。


    雖然大角軍團號稱得到了鼠神的祝福。


    過去十天半個月裏,不斷攻城略地,高奏凱歌,也令部分自信心畸形膨脹的鼠民戰士,產生了“氏族武士不過如此”的錯覺。


    然而,當圖騰武士組成的重兵集團,真的展露出最兇悍的一麵,朝他們殺氣騰騰地撲來時。


    所有鼠民還是下意識感覺到,心髒被狼爪狠狠捏了一把,疼得喘不過氣來。


    孟超所在的這支隊伍,抵達山穀營地之前,這個冰寒刺骨的消息,已經在這裏徘徊了數日。


    令駐紮在這裏的所有鼠民戰士,都被愁雲慘霧籠罩,氣氛說不出的詭秘。


    然而,就在孟超這支隊伍抵達後的半個刻時。


    極具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一名遍體鱗傷,鎧甲上還鑲嵌著狼牙箭矢,精神卻極度亢奮,整個人像是要燃燒起來的騎兵,送來霹靂般的捷報。


    就在昨夜,大角軍團主力在“冤魂穀”伏擊了隸屬於狼族的“嚎叫戰團”,激戰半夜,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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