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上千名鼠民仆兵中的絕大部分人,全都站了起來。


    在葉子等二十九名孟超親手挑選出來的老兵帶領下,他們匯聚成一股炙熱的洪流,朝訓練營大門口衝去。


    死死盯住蠻錘的家鼠親兵的眼睛裏,都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蠻錘的家鼠親兵們像是被打斷了脊梁骨的喪家之犬,連腰都直不起來。


    他們膽戰心驚,色厲內荏地問:“你們,你們想幹什麽,都不怕死嗎?”


    “哼,連你們的主子,都被夜魔打得屁滾尿流,你們這些狗腿子,還神氣什麽?”


    蜘蛛躲在人群裏麵,怪腔怪調地說,“小心等血蹄大軍迴城,讓你們給蠻錘陪葬啊!”


    這句話,說得所有家鼠親兵都臉色煞白。


    圖蘭文明倒是沒有殉葬的傳統。


    因為榮耀武士死後,是要去白天永恆廝殺,夜晚永恆狂歡的聖山,加入祖靈的行列的。


    而卑賤的鼠民,顯然沒有死後進入聖山的資格。


    既然彼此的歸宿並不一致,殉葬就沒有意義了。


    但是,他們的主子蠻錘身受重傷,十有八九喪失了大半戰鬥力。


    又被夜魔在額頭上烙印了如此屈辱的標記,估計這輩子都甭想在榮耀武士的圈子裏抬起頭來。


    他們這些家鼠親兵,無法繼續為蠻錘效力。


    倘若調撥給別人的話,自然不可能繼續充任地位高其他鼠民一等的親兵。


    極有可能淪為炮灰,遲早要麵對獅虎的爪牙,精靈的箭雨,矮人的火炮和聖光人族的魔法的。


    想到這裏,蠻錘的家鼠親兵們滿嘴苦澀,哪裏還生得出半分戰意?


    “不想死的話,就跟我們一起衝出去吧!”


    葉子趁機鼓動道,“留在黑角城裏,你們這些保護主子不利的親兵,隻有死路一條,但是為大角鼠神和鼠民自己而戰的話,我們這些接受過嚴酷訓練,具備嫻熟戰技的戰士,一定能找到活路的!


    “別猶豫了,圖蘭人的傳統就是臣服於強者,看看蠻錘這副慘不忍睹的樣子,他真的值得你們死心塌地賣命嗎?”


    這番話說得不少蠻錘的家鼠親兵都深深低下頭去,眼神向兩側遊移。


    隻有極少數死硬分子,仍舊咬牙站在原地。


    他們的數量,不過數十人而已。


    事已至此,葉子不再廢話,冷哼一聲,大步向前,直挺挺朝蠻錘的親兵隊長撞了過去。


    親兵隊長其實聽說過這個“天生神力”的少年。


    卻還是被葉子的娃娃臉所欺騙。


    正欲抽刀,冷不防葉子驟然加速,以快若閃電的速度,撞進他的懷裏。


    隻能“砰”一聲,雙方結結實實撞在一起。


    要知道,蠻錘的親兵大多和他一樣牛高馬大,又穿著鑄造精良的金屬戰甲,活像是一座座銅澆鐵鑄的雕像。


    葉子雖然在孟超的調製下,增添了十幾斤的肌肉,但因為身量也似雨後春筍般猛竄的緣故,看著還是又高又瘦。


    光看身形對比,所有人都以為葉子會撞到鐵板,反彈迴來。


    沒想到,結果卻是,蠻錘的親兵隊長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十幾臂距離,重重撞在牆上,再度發出一聲筋斷骨折的悶響,歪歪扭扭地滑下來,癱倒在地,不動了。


    而在撞擊發生的刹那,葉子眼疾手快,將對方腰間的闊背戰刀抽了出來,順勢狠狠一劈,在空氣中劈出了兩道肉眼可見的波紋,發出“嗡嗡嗡嗡”的嘶鳴。


    鼠民少年的目光搭乘著波紋,射向其餘死硬分子。


    這些家夥沒想到,貌似乳臭未幹的葉子,擁有如此驚人的怪力。


    他們艱難地吞咽著唾沫,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和發軟。


    “出發吧!”


    葉子昂首挺胸,揮舞戰刀,“接下去,我們要為自己而戰!”


    ……


    孟超卓立於訓練營屋頂最高處,硝煙籠罩的陰影裏麵,目送葉子帶著大批鼠民仆兵衝了出來。


    鼠民少年的成長速度比他想象得更快,或許他可以期待這顆隨手種下的種子,在不久的將來,長成參天大樹了。


    雖然區區一棵大樹改變不了未來。


    但一百棵、一千棵甚至一萬棵樹木聚集在一起,說不定就能改天換地,創造一個新世界呢?


    “終於送走了葉子他們,接下去,可以痛痛快快地……撒點兒野了!”


    孟超的目光越過一片混亂的血顱角鬥場,投向熊熊燃燒的黑角城。


    在光滑如鏡,除了環形蜂巢狀的透光孔之外,沒有絲毫紋飾的護麵之下,他咧嘴一笑。


    腳尖輕點,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在煙霧繚繞的半空中,劃出一道詭秘的弧線,超越了葉子等人,正好落在他們前進之路上,大吼大叫,暴跳如雷,揮舞著戰斧和重劍,試圖恢複秩序的血蹄武士們的身後。


    留守血顱角鬥場的血蹄武士,老的老,殘的殘,根本不是漸漸恢複力量,重新踏入天境的孟超的一合之敵。


    對付他們,孟超根本連手肘後麵延伸出來的弧形利刃都不必動用。


    光憑手刀輕斬,就能根據圖騰戰甲反饋迴來的微妙觸感,精確把握到他們脖子後麵,頸椎之間的縫隙,並恰到好處地輸入一股高頻震顫的靈能,震散他們的頸椎。


    令他們頸椎錯位,癱軟在地,連驚唿聲都發不出來。


    不想一輩子癱瘓的話,這些家夥隻能乖乖躺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待巫醫的救援。


    此刻的血顱角鬥場,是幽靈刺客最好的狩獵場。


    孟超連續擊倒了十幾名血蹄武士,成功為葉子他們開辟了一條衝出血顱角鬥場的綠色通道。


    都沒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真麵目,更沒讓對方成功向自己揮舞過一次刀劍。


    事實上,和這些缺胳膊斷腿的血蹄武士比起來,還是圖騰戰甲本身,帶給他更多的麻煩。


    “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


    在他偷襲血蹄武士的時候,圖騰戰甲不停刺激著他的聽覺神經,仿佛上百頭嗜血的蒼蠅,在他的耳邊聒噪。


    他的視界中,亦出現各種刺激性和誘惑性極強的聲光電效果,比如將血蹄武士的致命要害,用閃閃發亮的箭頭標注出來,引誘他去進攻。


    他的多巴胺和內啡肽指數,也不受控製地大幅提升,很快突破極限,令他一次次逼近走火入魔的深淵。


    這令孟超再次確認了,圖騰戰甲是一種極度危險的單兵終極武器。


    因為它擁有一種非常先進——或許是太過先進的強人工智能操作係統。


    這種以不可思議的技術,灌注到類似液態金屬中的強人工智能,甚至能不斷學習每一代主人的思維和戰鬥模式,優化自身的招式和戰術,用亦幻亦真的聲光電效果,模擬曆代主人的形象。


    那就是高等獸人頂禮膜拜的“祖靈”或者說“戰魂”。


    最終,用它遠遠淩駕於血肉之軀之上的戰鬥智慧,在潛移默化中,影響新的主人。


    讓新的主人漸漸從采納它的合理化建議,到對它言聽計從,再到完全向它放開自己的意誌,徹底淪為圖騰戰甲的傀儡,殺戮欲望的奴隸,一台隻知破壞和毀滅的機器。


    一言以蔽之,圖騰戰甲的確能大幅提升穿戴者的戰鬥力和戰場生存能力。


    但隻要穿上圖騰戰甲,穿戴者就會變成最純粹、最徹底、最極端的戰士,將戰鬥當成生命中唯一的意義。


    孟超不知道,高等獸人的祖先們,怎麽會發明如此可怕的單兵終極裝備。


    他覺得,圖蘭文明之所以會衰落到今天,接近茹毛飲血的地步,和圖騰戰甲都不無關係。


    倘若一個文明中百裏挑一的佼佼者,滿腦子想的都是打打殺殺,而承擔除了打打殺殺之外所有工作的,都是“卑賤的鼠民”。


    這樣的文明,怎麽可能延續下去,不斷發展,創造更大的輝煌呢?


    從這個意義來說,圖騰戰甲和曼陀羅樹都是一樣的。


    他們幫助圖蘭文明以一種非常極端的方式延續下去,延續了數千年,上萬年。


    卻鎖死甚至扼殺了這個文明,除了不斷發動戰爭,陷入殺戮循環之外的一切可能性。


    盡管清楚意識到了這一點。


    孟超仍舊選擇飲鴆止渴。


    他相信自己能夠抵禦住圖騰戰甲的負麵影響。


    隻利用不斷進化、不斷強大的圖騰戰甲,來完成自己拯救龍城的使命。


    就算真的抵禦不住。


    隻要能把龍城的未來,朝著“阻止毀滅”的方向推動一米,不,哪怕推動一厘米,一毫米,也值了,對吧?


    再說,還有“火種”呢!


    孟超又驚又喜地發現,隨著他在“勇敢者的遊戲”中四處出擊,趁火打劫,渾水摸魚。


    將越來越多的圖騰獸血肉和巫醫們調製的秘藥,狼吞虎咽下去之後。


    血管和靈脈不斷充盈的同時,在腦域深處沉睡已久的火種,也有了蘇醒的征兆。


    雖然火種仍舊沒有發布新的任務。


    也無法兌換新的技能。


    但是每次,當圖騰戰甲搭載的強人工智能,在他眼前亂閃信息,在他耳邊不停聒噪的時候,火種總會不斷閃耀,放射出強烈的光芒,幫他捍衛心靈,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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