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沒有猜錯。


    蠻錘玩的是恩威並施的把戲。


    是想要收服這支讓他眼饞了很久的戰隊,而不是把孟超他們活活累死。


    所以,在鼠民仆兵們咬牙跑了幾十圈,表現出了足夠的服從性之後,實在挑不出毛病的蠻錘,就讓他們停下,又裝模作樣地訓誡了他們一番,便開始打個巴掌揉三揉,告訴他們,今晚安排了非常豐盛的宴席,而且,他是一個賞罰分明,絕不會虧待勇士的人,隻要他們能豁出性命跟著主子好好幹,一定能在榮耀紀元中,成為真正的武士,享受其他鼠民一輩子都享受不到,連想都想不出來的好處。


    今天的晚餐的確格外豐盛。


    除了蘸滿了酸奶油的油炸曼陀羅果實之外,每個鼠民仆兵竟然還得到了一大塊鮮血淋漓的圖騰獸血肉,還有半顆異香撲鼻的黃金果,甚至是一壺“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烈酒。


    畢竟,能在血顱角鬥場堅持這麽久,這些仆兵都算是萬千鼠民中的精英戰士,開戰在即,主子們還是要給他們幾顆甜棗吃的。


    隻不過,平時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佳肴,在此刻的鼠民仆兵們眼裏,卻是味如嚼蠟,激發不起半點士氣。


    “大角鼠神並不存在,所謂使者根本是黃金氏族派來的奸細”這件事,對鼠民們的心靈打擊,遠超氏族武士的想象。


    信仰破滅的結果就是,很多鼠民仆兵都像葉子一樣,固然不再相信大角鼠神,卻也不相信“為了血蹄氏族而戰、而死,用鮮血和勇氣,奪取至高無上的榮耀”這套鬼話。


    既然大角鼠神是假的,誰能擔保血蹄氏族的祖靈就一定不是假的呢?


    這麽一想,鼠民仆兵們紛紛進入了萬念俱灰,什麽都不信,懶洋洋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的狀態。


    隻是在軍令官的皮鞭和督戰隊的戰刀威逼之下,被求生欲驅使著,機械般地前進而已。


    用氏族武士們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話來說:“這些廢物哪裏還像是高貴的圖蘭勇士了,簡直比幽冥沙漠中,失去巫妖控製的骷髏兵,更加沒精打采!”


    當然,絕大多數鼠民們,本來也沒將自己看成是什麽“高貴的圖蘭勇士”。


    他們隻是螻蟻,想要活下去的螻蟻。


    而這一點,正是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爺們,在過去千萬年間造成的。


    話說迴來,圖蘭澤的鼠民本來就像是幽冥帝國的骷髏兵一樣,是不需要思想和精神的消耗品。


    無論他們怎麽想,整座黑角城的戰爭機器,還是在氏族武士們充滿激情的號角和戰鼓聲中,隆隆運轉起來。


    當看上去比地球上的太陽,更大三五倍的紅色恆星,撕裂漫漫長夜的最後一縷黑暗,將第一條波濤洶湧的血色長河,傾注到黑角城裏時,震撼靈魂的戰鼓,已經響徹了各大家族和角鬥場的數百座神廟。


    與此同時,每一座神廟的上空,都升起了一根五光十色,繚繞著大片楔形文字的光柱。


    數百根光柱就像是頂天立地的梁柱,共同支撐起了一座大氣磅礴、巍峨無比、無影無形卻又能被所有血蹄武士都清晰感知到的,籠罩全城的巨型神廟。


    置身於這座無形神廟中,所有血蹄武士——無論是流淌著古老血脈的牛頭人、野豬人,還是通過賜血儀式,剛剛加入血蹄氏族的豺狼人、蜥蜴人和羽族們,都在恍恍惚惚間,看到了氣勢恢宏,驚天動地的上古戰場。


    看到視死如歸,絕不屈服的祖靈們,是如何同妄圖扼殺大地上所有生機的暮光邪神戰鬥。


    聽到了祖靈們憤怒的戰吼,和豪邁的大笑。


    並且被祖靈們動情的呐喊所感染,恨不得現在就衝進聖光之地,衝到那座號稱能夠接通天地的高塔之上,去浩瀚無垠的星空之中,以渺小的血肉之軀,和妄圖控製一切的暮光邪神決一死戰。


    就這樣,每一座神廟中都聚滿了各個家族的最強武士。


    每一座神廟中,都發出了響徹雲霄,震碎金石的咆哮。


    在祭司們悠長而古拙的吟唱,以及超越人體極限的扭曲舞蹈中,一支支武裝到牙齒的戰隊從神廟中魚貫而出。


    此刻天才蒙蒙亮。


    黑角城裏還有很多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每一名氏族武士手裏都拎著一根用圖騰獸的巨大腿骨,捆綁著曼陀羅樹浸潤著油脂的柔韌枝條,打造而成的火把。


    萬千火把延綿成了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火龍。


    一條條火龍通過窮街陋巷和殘垣斷壁,匯聚到了主幹道上,變成更加粗壯,兇猛和明亮。


    他們從數百人規模的戰隊,匯聚成了數千人規模的戰幫,再到上萬人規模的戰團。


    戰團最前方,曆史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的古老戰旗迎風招展。


    因為被無數勇士的鮮血浸潤,這些靈氣繚繞的戰旗,絲毫沒有汙染和損壞的跡象,反而伴隨著氏族武士們整齊劃一的咆哮聲,散發出無比瑰麗的光芒,凝聚成了一團團熠熠生輝的人形,就像是史詩中的英雄們降臨人間,指引新一代圖蘭勇士們,朝著他們未竟的事業,隆隆前進。


    就這樣,到了旭日初升的時候,已經有十餘個戰團,在黑角城外,一棵擁有近萬年曆史,數十人都合抱不過來的曼陀羅樹下,最古老的神廟前麵集結。


    剛剛誕生的血顱戰團,是黑角城裏最年輕的戰團。


    身為戰團指揮官,卡薩伐·血蹄當然想要華麗登場,先聲奪人。


    但祖靈卻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的血顱戰團裏,竟然有很多鼠民仆兵都發起了急病。


    先是上吐下瀉,隨後是忽冷忽熱,接著就天旋地轉,渾身冷汗直冒,肌肉抽搐,關節酸疼得像是插進去了幾百根燒紅的鋼針,輕輕動彈一下,就疼得要昏厥過去,連站都站不起來,哪裏還能集結和出征了?


    氏族武士們原本還以為鼠民仆兵在搞鬼。


    在連續抽斷了兩根皮鞭,都沒能將鼠民仆兵抽起來,而且仆兵們一個個咬牙切齒,麵容猙獰似鬼之後,他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要知道,就連不少為血蹄家族效力幾百年,對主子絕對忠心耿耿的“家鼠”都遭了殃,雙腿發軟,掉進糞坑就爬不出來了。


    這肯定不是偽裝。


    血顱戰團的巫醫們也證實,這些可憐的鼠民仆兵的確是突發惡疾。


    更準確說,他們是中毒了。


    所有發病的鼠民仆兵,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在昨晚的同一時間,接受過犒賞,吃到了格外豐盛的食物。


    巫醫們對殘留下來的食物進行了研究。


    最終在配給給仆兵們的酸奶油和烈酒裏麵發現了古怪。


    那是一種全體巫醫都沒見過的毒素。


    融合了包括瀉藥在內,多種霸道秘藥的效果。


    對鼠民們虛不受補的身體而言,隻要吃下一口酸奶油,喝下一小碗烈酒,肯定會陷入食物中毒狀態。


    對於食物中毒,巫醫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畢竟,距離昨天晚餐,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毒素早就侵入了鼠民仆兵們的血液和肢體,再怎麽催吐都沒用。


    很明顯,烈酒和酸奶油不可能同時腐壞,並產生這種蹊蹺的毒素。


    這是有人故意下毒,阻撓血顱戰團的行動。


    “混蛋!”


    卡薩伐暴跳如雷。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來密密麻麻的黑名單。


    好在巫醫們研究了半天之後,得出結論,這種毒素雖然霸道,卻並不致命。


    而且,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將食物中毒的鼠民仆兵,抬到陰涼地方好好休息,喂他們比較溫和的蜂蜜攪拌曼陀羅果泥濃湯,一兩天之內,應該就會慢慢恢複。


    訓練有素的仆兵,是寶貴的戰爭資源。


    卡薩伐隻能捏著鼻子,讓巫醫們盡快解決食物中毒事件。


    自己統帥著沒有中毒的武士和仆兵們,先趕去黑角神廟。


    很不幸,蠻錘戰隊的大部分鼠民仆兵都中了招。


    剛剛收服的“原冰風暴戰隊”的鼠民仆兵們,食物中毒症狀尤為嚴重。


    昨晚在接受犒賞的時候,他們都忠實執行孟超的指令,甩開腮幫子,撩開後槽牙,風卷殘雲,狼吞虎咽,所有人都把肚子撐成了身懷六甲,薄如蟬翼的樣子。


    後來上吐下瀉最嚴重的也是他們。


    整座訓練營都被他們搞得臭氣熏天。


    以至於蠻錘怒氣衝衝走到訓練營門口,就被熏得打了一連串的噴嚏。


    而看到他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氣若遊絲,隨時都要蹬腿的模樣,這名向來心狠手辣,不把鼠民仆兵的性命當迴事的氏族武士,心裏也有些發毛。


    畢竟,卡薩伐將這支訓練有素,實力強橫的戰隊從冰風暴手裏搶過來,交到他的手裏,不是沒有代價的。


    擁有最強悍的戰士,就要執行最艱巨的任務。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倘若連黃金氏族和聖光人族的麵都沒見到,甚至連黑角神廟都沒抵達,整支戰隊就在自己手裏報銷。


    就連頭腦簡單的蠻錘都能想象出,到時候,卡薩伐·血蹄狠狠洞穿他的目光,會是何等鋒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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