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的傷口!”


    卡薩伐倒吸一口冷氣。


    脖子後麵的汗毛,都似鋼針般豎立起來。


    他想,造成這道傷口的攻擊,最初肯定悄無聲息,夾雜在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中,完全沒有得到鱷魚頭的重視。


    或許在中招的刹那,鱷魚頭也隻是感覺到,腋下被蟲子輕輕咬了一口。


    然後,他的左側胸腔連帶心髒,就被徹底轟成了爛泥。


    但是,等等——


    卡薩伐比劃了一下姿勢,總覺得非常別扭,“襲擊者怎麽能攻擊到鱷魚頭的腋下呢?”


    腋窩和雙眼、下身、太陽穴一樣,都是要害中的要害。


    而且有雙臂遮擋,又處在身側,通常是很難被擊中的。


    除非對方先誘使鱷魚頭出招,讓鱷魚頭高高舉起雙臂,暴露出腋下要害,再以快若閃電的攻勢,結束戰鬥和鱷魚頭的生命。


    但鱷魚頭並不傻。


    五大氏族中,暗影氏族正是以潛行、刺殺、偷襲而著稱的。


    鱷魚頭的父親原本是一名暗影武士。


    繼承了部分暗影血脈的他,就算在最瘋狂的時候,也比絕大多數牛頭武士更加狡詐。


    想要讓鱷魚頭上當,對方究竟是怎麽辦到的,或者說,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呢?


    “‘夜魔’受傷了。”


    黑齒解答了卡薩伐的困惑,“從我們對現場的勘查,還有家族巫醫對屍體的解剖來分析,夜魔先是暴露出了頸部要害,讓鱷魚頭從他的脖子上狠狠撕下一大塊血肉,讓鱷魚頭誤以為自己有機會殺死傳說中的‘夜魔’,從而在興奮之下,露出了致命的破綻。”


    “脖子……”


    卡薩伐深深皺眉。


    他原本以為,自己見多了心狠手辣的兇人。


    包括他自己,都是筋斷骨折,絕不皺一下眉頭的狠人。


    但夜魔的兇悍程度,還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故意受傷來引誘敵人進攻,並不算多麽高明的戰術。


    但敢於在脖子上挨一記重創,來換取敵人的破綻,如此果斷和狠辣,卻是極其罕見了。


    要知道,脖子涉及到頸椎、氣管和大動脈,稍有不慎,整個腦袋都會被鱷魚頭撕扯下來的。


    夜魔就這麽自信,能精確控製住生死刹那的每一個細節,在脖子上鮮血狂噴的情況下,仍舊能幹掉鱷魚頭嗎?


    話說迴來,這也意味著……


    “夜魔傷得很重?”


    卡薩伐思考著,“我們現在要抓捕一個,脖子或者肩膀上帶著重傷的人?”


    “未必,從夜魔實施的一係列襲擊來看,這是一個計算非常周密的人,一個能提前預判到我們的行動乃至想法的人,一個就在我們周圍飄蕩的幽靈,他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的。”


    黑齒道,“我總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相比他縝密的計劃和犀利的戰鬥力,這個夜魔最可怕的,是他的恢複和成長速度。


    “沒錯,他在成長。


    “過去七天,一連串的襲擊,並不隻是為了擾亂黑角城、報複血蹄氏族、搶奪圖騰戰甲或者激起樹民們的反抗之心這麽簡單。


    “他是在進行一場特殊的訓練,以黑角城裏的氏族武士為靶子,磨礪自己的戰鬥力。”


    “什麽!”


    卡薩伐震驚,一股怒火頓時衝向頭頂。


    拿高貴的血蹄武士當靶子嗎?


    實在不可饒恕!


    “七天前,當夜魔第一次出手的時候,很明顯,他的圖騰戰甲上,僅僅附帶了‘震撼’和‘衝刺’兩種特性,至少他隻展現出這兩種特性,而且圖騰戰甲的攻擊力也不算太強,平均要用三五招,才能擊倒一名戰隊級的武士。”


    黑齒說,“但從鱷魚頭屍體上的痕跡來分析,在殺死鱷魚頭的時候,夜魔至少施展了十二種圖騰戰技,涉及到七種不同的特性。


    “而尋常的戰隊級武士,就算身穿全套圖騰戰甲,也不再是夜魔的一合之敵。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卡薩伐?”


    卡薩伐瞪大了眼睛。


    短短七天,圖騰戰甲的特性從兩種提升到了至少七種?


    卡薩伐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但是,怎麽可能呢?


    “您是說,黑齒大人,您是說,夜魔在短短七天內,不斷吞噬他搶走的那些圖騰戰甲,消化吸收掉了裏麵所有的‘圖騰之力’?”


    卡薩伐難以置信,“他瘋了嗎,短短七天內,一口氣吞噬了這麽多的‘戰技’和‘特性’,他就不怕被‘圖騰之力’控製,變成起源武士嗎?”


    “事實證明,夜魔並沒有瘋。”


    黑齒不動聲色道,“你必須承認,這個世界的美妙之處,就是總有出乎意料的怪物,能夠打破一切經驗、慣例和極限。


    “就像在我之前,也沒有誰能想到,竟然有人能硬生生打斷轉化成起源武士的過程,令一大半的殘軀,仍舊保持正常和理智的。


    “所以,我不覺得夜魔受了重傷。


    “恰恰相反,通過和鱷魚頭的戰鬥,積累了更加豐富的經驗,並且掠奪了鱷魚頭的圖騰戰甲之後,我相信夜魔已經變得更加強大和可怕。”


    “……”


    卡薩伐沒想到家族中最可怕的祭司大人,對夜魔的評價竟然這麽高。


    在此之前,雖然卡薩伐也知道夜魔是個相當麻煩的存在。


    但也僅僅是麻煩。


    而不是真正的威脅。


    卡薩伐心底,不由生出一股錯綜複雜的滋味。


    是驚訝,是憤怒,還有一絲絲的……嫉妒?


    他知道黑齒把他叫來這裏,故意如此稱讚夜魔,未必不是激將法,想要激發他的鬥誌。


    但他很樂意上當,和這個該死的夜魔,鬥上一鬥!


    “黑齒大人——”


    卡薩伐想了想,說,“既然您覺得夜魔的恢複能力異於常人,脖子上的重創極有可能快速愈合了,那麽,我們應該怎麽抓住他的馬腳呢?”


    卡薩伐知道黑齒絕不會無的放矢。


    倘若沒有線索,不會和他在這裏浪費時間。


    果然,黑齒的兜帽鬥篷下麵,傳來了低沉的笑聲。


    “夜魔的手段的確很高明,在繁榮紀元,很難遇上這麽有意思的家夥。”


    黑齒不慌不忙地說,“不過,連續襲擊了幾十名氏族武士,他終究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黑齒大人發現了什麽嗎?”


    卡薩伐又驚又喜。


    黑齒直接攤開手掌。


    在他的掌心,攥著兩枚薄如蟬翼,清澈透明的水晶薄片。


    這是無比輝煌的舊時代,遺留下來的產物。


    是神聖祖靈的智慧結晶,號稱“載玻片”的神器。


    因為極度脆弱的緣故,比金屬打造的武器,更加罕見百倍。


    也隻有血蹄家族這樣的千年豪門中,地位最尊崇的祭司大人,才能擁有數枚。


    饒是卡薩伐身為血顱角鬥場之主,經常能從外來角鬥士的手裏,見識到圖蘭澤各地的奇珍異寶。


    見到這樣輕薄和通透的水晶薄片,還是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他眯起眼睛,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往載玻片上看去。


    隻見兩枚薄如蟬翼的水晶片之間,夾著一根淡金色,末端微微有些發紅的毛發。


    這根毛發極細,應該不是頭發,而是身體上的汗毛。


    若非被黑齒鄭重其事地用水晶薄片夾著,而是散落在地上,肯定會被忽略過去。


    “這是……”


    卡薩伐知道,這根汗毛一定大有講究。


    他想從黑齒那裏得到更多信息。


    “這是從鱷魚頭的尾指指甲裏麵發現的,上麵還沾染著幾絲血跡,可以肯定,這不是鱷魚頭自己的汗毛。”


    黑齒淡淡道,像是故意考驗卡薩伐。


    卡薩伐心思電轉,立刻想到:“這是夜魔的汗毛!”


    “沒錯。”


    黑齒微微一笑,“夜魔為了吸引鱷魚頭主動進攻,從而暴露腋下要害,不惜在脖子上挨了一記重創。


    “雖然他對自身血肉的掌控,達到了精妙絕倫的程度,能精確控製傷勢,不觸及血管、氣管和頸椎,卻不可能控製住周身每一根汗毛。


    “鱷魚頭雖然死了,但臨時前也立下了大功,從夜魔的脖子上,抓下了這根寶貴的汗毛。


    “卡薩伐,你的血顱角鬥場裏人才濟濟,來自五大氏族的角鬥士都有,你能辨認出,這是哪族武士的毛發嗎?”


    卡薩伐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雙手捧起珍貴無比的水晶薄片。


    又將密室一角,十幾盞以圖騰獸的油脂為燃料的油燈,組成的無影燈,調節到最亮。


    從不同角度,認真觀察夾在水晶薄片裏的金色毛發。


    征得黑齒的同意後,還用羽毛般細膩的動作,揭開水晶薄片,嗅探金色毛發的氣息。


    沉吟許久,他無比震驚地得出結論。


    “這竟然是一根獅人的汗毛!”


    黑齒哈哈一笑,從卡薩伐手裏,重新接過水晶薄片。


    口中念念有詞,掌心有錯綜複雜的紋路在緩緩流轉,熠熠生輝,很快就交錯成了一片立體符陣,將水晶薄片托舉起來。


    伴隨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湧入金色毛發。


    從金色毛發中,竟然溢散出了一縷極其稀薄的靈能,激蕩水晶薄片上方的空氣,發出一聲類似獅吼虎嘯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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